豹房一處廂房內,臧賢把他知道的關於錢寧找來女人向皇帝邀寵的方式詳細告訴張苑。
“……錢大人在民間安排大量人手,有一些是他收買的江湖中人,殺人不眨眼,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他從遼東帶回來的那批人……”
“……他要找女人,都是靠這些人,先是到處打探,等鎖定目標後便上門直接討要,威逼利誘,如果對方不肯就範,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還有就是利用官府出面,原本府縣衙門接到地方士紳報案被人騷擾後,都會派出衙役前去保護,但聽說是錦衣衛的人,尤其涉及錢寧這個陛下跟前的寵臣,只能乖乖退縮,甚至有些地方官員還會主動上門勸說,那些士紳爲了保全家業,只能乖乖就範,把女人送出去……”
聽到這裡,張苑有些懊惱:“怪不得那可惡的傢伙每次都能在陛下期限內把人上交,而且進獻的女人一個個樣貌氣質都不俗,原來他是採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
“您老也可以啊。”
臧賢面帶期待之色,“張公公在朝中的地位,不比錢大人高?張公公只要開口,必然有更多人拱手把女人送來。”
張苑皺眉打量臧賢,嘆了口氣道:“但咱家手裡沒那麼多亡命之徒做事。”
臧賢諂媚地笑道:“小人雖然沒什麼本事找亡命之徒,但找些三教九流的人幫張公公做事還是可以的。”
“哦?”
張苑臉上有些驚詫,隨即點了點頭,顯然是被臧賢的“誠意”打動。
臧賢繼續道:“小人以前走南闖北,跟着戲班子在外多年,認識了不少人,這些人都希望能爲朝廷做事,所以……都期盼能通過小人巴結上張公公您。”
張苑一聽心裡非常舒坦,暗忖:“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以前我就想收攏一批人幫忙,結果找來的都是窩囊廢,如果這小子說話靠譜,或許真能給我找來一羣有用的幫手。”
張苑不動聲色地問道:“你能找多少人來?需要什麼條件?”
臧賢道:“想要多少有多少,各行各業的人都有,甚至還有混綠林道的,他們吃穿不愁,就愁沒個官身,若是張公公能安排他們進東廠當番子,或者做錦衣衛,亦或者在您老面前聽用打下手,他們都求之不得。”
張苑點頭:“安排他們進錦衣衛不難,但到底不在咱家手下當差……這樣吧,先從東廠番子做起,正好東廠提督跟咱家有些交情。”
嘴上這麼說,張苑心裡卻盤算開了:“之前就想把東廠拿在手裡,之前劉瑾便是這麼做的,現如今讓張永和馬永成這些人掌握東、西二廠實在太過危險,不如找張雄和張銳等人來輔佐咱家……”
張苑得勢後,也開始注意收買人心,有意提拔了一批太監起來,其中就包括豹房時下正快速崛起的“三張”,也就是張雄、張銳和張忠三人。三人目前在豹房打下手,雖得朱厚照信任,但距離二十四監掌印之位還很遙遠,張苑把握到這些人有能力有野心卻無地位的現狀,主動伸出橄欖枝,果然吸引三人幫他做事。
臧賢道:“既然張公公應允了,那小人便去跟那些人說,帶他們過來見張公公。”
“嗯。”
張苑雖然答應下來,但心裡還是有些懷疑,想了想道,“先不忙帶他們來見咱家,你且把人找齊,先讓他們爲咱家做事,找一批女人回來……可以打着咱家旗號行事,就當是投名狀,總該讓咱家看看他們的本事。”
臧賢這才知道張苑不那麼好糊弄,心裡雖不樂意,表面上卻賠笑着說道:“這是自然,小人過幾日就把女人送來。”
“對了,張公公,小人聽說,錢大人這幾天緊盯着一個案子……聽說自西域之地來了批胡商,他們帶來漂亮的胡女,錢大人想把人擄來獻給陛下,但這些胡人很狡詐,知道錢大人想空手套白狼,所以嚴防死守,如果我們能拿出一筆銀子把美女買下來的話……”
張苑嘀咕道:“怪不得錢寧這幾日行事鬼祟,感情他想弄些胡女回來,看來他是從陛下對朝鮮女子的態度上看出一些苗頭。”
臧賢問道:“張公公,您覺得這件事……”
“可行!”
張苑點頭道,“買自然要買,但也不能花費太多,咱家畢竟不是開金礦的,價格要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最好是先派人去把胡商的情況查清楚……”
臧賢急道:“張公公,如果遲疑的話,錢大人或許會搶先一步……那些胡商爲了避免被錢大人勒索,可能會把那些女子賣給京城的官宦人家,而錢大人不敢得罪京城那些達官顯貴,屆時就麻煩了!”
張苑略一思索,道:“胡商既然做買賣,自然不會傻到讓錢寧明搶得逞,咱家知道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理……你先跟胡商見上一面,或者找機會讓他們跟咱家會面,咱家會出銀子,絕不少他們一個子兒,你就這麼跟他們說。”
臧賢一看張苑就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的主,心想:“那些胡人又不是傻子,豈會輕信你的鬼話?”但嘴上還是趕緊應道:“小人這就去,能爲張公公辦事,是小人畢生的榮幸,小人定不辱使命。”
……
……
臧賢的投誠,在張苑看來是自己權勢增加後必然發生的事情,用大勢所趨來形容也不爲過。
他心裡很得意,覺得自己掌握了錢寧的底牌,下一步就要利用臧賢蒐羅女人,而不是靠那些陽奉陰違的太監同僚。
臧賢在得到張苑授意後,馬上便出豹房辦事,不過因張苑只是嘴上說招攬他,心裡有些沒底,效率自然是差強人意。
關於胡女的事情,不但錢寧和臧賢這邊得到消息,京城內還有人注意到了這件事,比如說失勢後幾乎一蹶不振的張延齡。
建昌侯府。
張延齡得知西域商人有美貌胡女亟待出手,眼睛瞪得溜圓,顯然他對異域風情的女子情有獨鍾。
“……二侯爺,那些西域奸商以前曾跟咱們侯府做過買賣,這次聽說有人想把他們帶到京城的貨物搶走,現正賤價出售,問咱要不要,其中有不少姿色過人的胡女,都是能歌善舞那種……不知二侯爺是否要買?”
手下不清楚建昌侯府如今的財力,所以特意跑來請示張延齡,看國舅爺是否掏得出銀子來。
張延齡咬牙切齒:“他孃的,這些胡女簡直是爲本侯量身準備的,奈何年前朝廷查抄府上產業,損失慘重,現在一時間要拿出大筆銀子來有些艱難……跟他們說,先賒賬,把人交我們後再說。”
手下爲難地道:“這些西域奸商之所以價喊得很低,就是爲了儘快回籠資金,所以他們看重的是現金交易,又或者不給錢,給他們想要的絲綢、茶葉、陶瓷等貨物,二侯爺您看……”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沒錢有什麼辦法?哼,居然敢在本候面前拿喬,立即派人去把這些胡商的商鋪給查封了,看他們敢漫天要價!”
手下苦笑道:“二侯爺,這些胡商可奸猾着呢,並未帶貨物進城,只是聯絡了些二道販子到城裡來跟各家接洽……您也知道,朝廷對草原用兵在即,明令限制胡人在大明做買賣,這些人到京城乃是冒着殺頭的風險,所以行事特別小心謹慎,藏得很深,咱們人手不夠,很難把人找出來。”
張延齡怒道:“聽你話的意思就是找不到這羣人的把柄?那你跟本侯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胡商找不到,但那些二道販子卻聯繫得到,跟他們談好價碼,胡女就會送過來,除了胡女外還有香料、胡椒、藥材等西域特產,在中原很難買到,聽說還有西洋人的玩意兒,但沒人見過,都是聽那些二道販子在吹噓。”手下急切道。
張延齡皺眉不已:“既然沒法把人找出來,又沒銀子買,那咱們不做生意總行吧?他孃的,現在不是從前,沒人給本侯送禮,本來區區幾千兩銀子豈會放在本侯眼裡?這些西域胡商,一個個都是勢利眼,忘了以前是誰照顧他們生意!”
在張延齡罵罵咧咧中,手下匆忙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通知中間商,這筆生意建昌侯府沒法接下來。
……
……
關於西域胡商到京城來做買賣的事情,沈溪也知曉了。
先是雲柳在例行情報通報中提到了這事兒,隨後便是彭餘親自到沈溪面前彙報……他跟這些西域商人有聯絡,或者說在投靠沈溪之前,彭餘也算是中間商之一,手頭資源可不少。
“……大人,那些西域蠻子有不少好貨,要不要一次性全都買下來?搶也行,只是以後再也沒法跟他們做買賣了,而大明的人去西域很難買到中意的東西……情況便是如此,搶一次容易,但後患很大……”
彭餘在追隨沈溪前算是半個買賣人,在他這裡,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所以並不推薦沈溪用手段搶奪,畢竟這些人手頭貨物遠未豐富到讓沈溪破壞規矩的程度。
沈溪此時正在看南方來的書信,聞言不由擡頭看向彭餘,問道:“朝廷明令禁止跟胡邦通商,爲何他們還能進入京畿腹地?背後應該有人縱容吧?”
彭餘道:“這小人可就不知道了……小人以前幫他們賣過東西,因爲是官府的門路,他們都喜歡跟小人合作,要是大人對他們手裡的商品全無興趣,倒是可以派兵將其剿滅,把所有貨物充公,如此一來他們就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
沈溪問道:“你知道他們藏身的地點嗎?”
“不知道。”
彭餘搖頭,“狡兔三窟,這些人爲了防止被人查到行蹤,根本就不會告之牙人他們的真實住處,只會另外找隱蔽的地方作爲交易之所,若出事,也只是少數人遭殃,不會全軍覆沒……他們在沒拿到銀子前,不會送貨品來。”
沈溪笑道:“這些人做買賣可不怎麼講究啊,爲何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若存心欺騙的話,受害者豈不是連人都找不到?”
“還不因爲這是咱大明地界?”
彭餘道,“以前他們吃的虧不少,謹慎些可以理解。不過這些人做買賣挺講誠信的,只要給足銀子,沒有誰願意壞掉規矩,此前也從未出過岔子,因爲他們知道,一旦規矩壞掉,他們就再也沒希望到京城來做買賣了。”
沈溪點了點頭:“真是羣怪人。”
沈溪對西域胡商的評價讓彭餘非常驚訝,他只是來跟沈溪說做買賣的事情,未料沈溪對於這種交易模式似乎更感興趣,對那些商品則沒怎麼關注。
彭餘道:“西域特產很多,既有乳香、沒藥、番紅花等藥材,也有高大的大宛良駒,還有各種稀罕的寶石,市面上很難見到,有部分甚至只在進貢的貢品裡纔會出現,至於西域美女……嘶,不但模樣出衆,而且那身材可真是順溜,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讓人……咳,小人失言了。”
沈溪笑了笑,他知道明朝的人對於西域沒多少概念,以爲出了嘉峪關便是西域之地,甚至波斯、奧斯曼帝國也都歸入西域之列,而波斯美女能歌善舞,舉世聞名,由不得大明的男人不覬覦。
略一沉吟,沈溪問道:“行情如何?”
“胡商的東西都賣得比較貴,一些東西在他們那個地方或許不值錢,但運到京師來價值通常是幾兩甚至幾十兩不等,什麼犀牛角、象牙之類,聽說都是那邊的特產,至於舞女就更貴了,一個姿色上等的舞女可能需要上百兩甚至是三五百兩銀子,都快比得上刑部大牢裡那些名門閨秀的價碼了。”
彭餘說這件事的時候,仔細觀察沈溪的反應。
彭餘知道沈溪明白黑市行情,畢竟當初他就是因爲跟沈溪做這種買賣而結識,後來更是與他做過不止一次交易。
沈溪點頭:“若西域舞女真那麼出衆,怕是有人會動歪腦筋。”
彭餘道:“小人聽說,豹房那邊有人對這些西域美女有想法,好像要動手明搶,所以胡商想盡快把手裡的貨物出手,以便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如果合適的話,價格或許會比以往低上一大半。”
沈溪問道:“你認識多少胡商?”
彭餘想了下,搖搖頭道:“認識的不多,不過因爲近來小人升官,在京城內人脈越發寬廣,這次找小人做買賣的人明顯增多,他們不知小人背後是大人您,否則肯定會有所忌憚。小人還聽說這些胡商手上有西洋人制造的奇淫技巧的東西,小人想……可能大人會有用。”
沈溪笑道:“你倒是有心了,那咱們就找個機會,跟這些胡商做做買賣。”
彭餘問道:“大人是要那些奇淫技巧的東西,還是別的?”
“什麼都要。”
沈溪道,“他們手上的貨物我都想得到,而且是正常的交易,並不會涉及搶奪……這些人既然能跟西洋人做買賣,正好對路,我會給他們大明商品,讓他們可以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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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餘驚訝看着沈溪,沒想到沈溪居然會這麼在意營商之事。
沈溪再道:“那些西域美女,也一併買下來,總歸不能讓那些壞規矩的人得手,就當是本官養些歌女和舞女吧!”
彭餘點頭道:“大人想要的話,小人馬上去接洽。”
沈溪道:“本官想跟這些人當面交易,順帶商議一下以後的生意流程,僅僅一錘子買賣沒甚意思,最好是長期營生。”
“可是大人,這些胡人……都是蠻子,不可盡信哪。”彭餘臉色蒼白,怕沈溪跟這些人做買賣出現糾紛,會遷怒於他。
沈溪笑道:“你之前還說這些人做生意講誠信,怎麼現在卻說他們不可信?彭兄弟,你不要以爲出了事我會怪責你,生意本來就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你充其量只是代爲引薦,以後生意是否能做成,跟你沒多大關係。”
雖然沈溪給彭餘吃了定心丸,但彭餘神色彆扭,並不覺得這件事靠譜。
沈溪站起身來:“你去安排吧,交易地點定在京城內,我會親自去見這些胡商的代表,保證不會阻攔他們帶走想要的商品和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