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表明態度,想借李頻之口把他的意思帶跟劉瑾。
如果這件事完全不追究,那不是他沈溪的風格,自己家宅被燒,如果什麼都不理會,既讓人生疑,還會顯得他怯弱怕事,讓人看不起。
既然這個局已經佈下,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適當地表現出“就事論事”的態度,反倒可以安劉瑾之心……我不冤枉你是幕後元兇,我追究的是證據,要是調查清楚事情真的跟你有關,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李頻離開後,沈溪立即回房寫奏本,他人在居庸關,但必須把自己的態度向朝廷表明。
現在謝遷因此事而振作精神,不再打算告老還鄉,甚至幫他到皇帝面前“申冤”,那下一步,他就要自己對朱厚照發難,讓皇帝盯着案子不放……相信謝遷會叮囑三司徹查,沈溪有自信查不到自己身上。
沈溪把奏本寫好,然後來到隔壁房間,叫醒一路旅途奔波正在補覺的熙兒。
之前他在居庸關停留十幾日,這會兒正好趁着家宅被燒返京。劉瑾焦頭爛額,在其把一切事情理順前,絕對想不到沈溪會在這時候突然殺回京城。
熙兒會先一步帶着奏本離開,而他自己則會帶着王陵之和馬九等心腹,緊隨其後趕回京城。
熙兒領命離去,沈溪剛回到房間,王陵之氣呼呼而來,顯然已知道沈家被燒之事,一見面便扯着嗓門喊:“師兄,聽說有人在你家中放火,到底誰幹的?咱們應該即刻返回京城,追殺兇手,將其碎屍萬段!”
沈溪打量王陵之,皺眉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麼?現在還不知是誰做的,等調查清楚再說。”
王陵之一臉憤恨之色,問道:“那咱們幾時回京?這段時間在居庸關這鬼地方,都快悶出個鳥來了。”
“就今晚吧。”
沈溪道,“我稍後會讓人跟隆慶衛指揮使打一聲招呼,讓他的人打開南口城門,我們連夜出發,應該可以在明日天黑前回到京城。”
王陵之握緊拳頭:“賊人太可惡了,簡直無法無天……你可是兵部尚書,統領全國軍隊,這些人竟敢在你家裡放火!”
王陵之覺得沈溪官已經做到頂了,升無可升,卻沒想到家裡依然會被人放火,這不禁讓對他朝廷的典章制度產生了一抹懷疑。
沈溪這邊慶幸沒把事情散播開,否則光是身邊人就難以應付,關於沈家着火的真相,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對王陵之和車馬幫的人說明,就讓它成爲永久的秘密。
……
……
沈溪突然決定起行,李頻這邊得知消息時,正在會見劉瑾派來的太監。
沈溪是兵部尚書,官位遠在李頻之上不說,還是全國所有軍隊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沈溪說要離開居庸關回京,那些守關的將領根本不敢拒絕,因此沈溪只是象徵性地向李頻知會一聲,此時人已經離開居庸關好一會兒了。
受命而來的太監頓時坐不住了,他們弄清楚了沈溪的態度,需要馬上回京覆命,一行人簡單商量後便決定也連夜出發,卻比沈溪落後足足半個多時辰。沈溪這邊卻是日夜兼程,比之劉瑾派來的人快了許多。
劉瑾遣使前來居庸關,所問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沒法使用驛站以八百里加急傳遞消息,這使得沈溪回京一事,暫時無法傳遞到劉瑾手中。
這會兒劉瑾無論如何也想到沈溪會突然殺回京城來,在他想象中,沈溪躲在居庸關不肯回京,是因爲怕他,而這次沈家着火間接讓沈溪找到更充分留下的理由——
我家裡被人放火,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所以先留在居庸關內等候一段時間看看風向再回去。
卻不知沈溪正要趁着這件事對朱厚照施壓,一路輕車簡從,火速回京,從居庸關回到京城只是旦夕間的事情。
京城謝府書房,謝遷正在會見屠勳。
此時謝遷高調返回內閣,主持事務,並且打着徹查沈府縱火案的名頭,直接在自己府宅會見朝臣。
屠勳原本不想過多理會這樁案子,但謝遷催得急,他只能勉爲其難派人調查,但取證非常困難,因爲沈溪派去放火之人來無影去無蹤,甚至還有沈家內應配合,到現在爲止依然沒有明確的指向。
謝遷氣呼呼地責備:“屠尚書,給了你兩日時間,都未查清楚事情真相,難道認定此案乃劉瑾所爲真有那麼困難?”
屠勳無奈地道:“於喬,聽你意思,此事一定系劉瑾所爲,而不能是旁人犯案?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但一切都要講究證據,現在連一個案犯都沒拿到,罪證全無,匆忙下如何定案?”
謝遷道:“已經確定有兵丁參與,京城人馬就那麼幾路,包括京營在內,哪些人跟劉瑾關係密切,難道不是一清二楚的事情嗎?劉瑾曾執掌三千營,從這點着手調查便可!”
屠勳非常無奈,現在謝遷認定是劉瑾派人縱火,這讓他這個刑部尚書非常難做。
“一切還是要講究證據,於喬,你最好放下執念,心平氣和待之,如此纔不會被仇恨矇蔽眼睛。”
“你可有想過,你即便拿到證據,也無法讓劉瑾服罪,畢竟沒有人員死傷,很難將之繩之以法。”
謝遷滿面慍色:“一個內監,不過四品官,居然敢派人對朝中二品大員家宅縱火,如此還不能定罪?如今便是市井三歲孩童,也知是劉瑾所爲,你爲何如此執着,非要以證據辦事?”
屠勳苦笑道:“就是因爲世人都知道是劉瑾所爲,這件事才顯得蹊蹺,如此做法不是讓天下人都懷疑他?堂堂司禮監掌印,會做出此等不智之事?”
謝遷咬牙切齒:“或許這與其飛揚跋扈慣了有關,根本就不懼朝野抨擊……你忘了他是如何爲難我等文官?他現在行事早已不擇手段,甚至可說無法無天,此番若無老夫入宮面聖,或許又要被其逍遙法外。”
“老夫絕對不會讓此等權閹繼續爲所欲爲,老夫要讓他知道,朝中自有清流在,不會讓他的野心得逞!”
屠勳嘆道:“於喬所想不過是藉助此事將劉瑾扳倒……不是我有意說喪氣話,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以陛下對其寵信,無憑無據的,根本傷不了其根本。若是沈之厚能及時回京,事情反而容易些,這件事始終需要他這個苦主出面纔好。”
謝遷罵罵咧咧:“這小子,人躲在居庸關不敢回來,越是天下人矚目,他越是喜歡當縮頭烏龜。”
屠勳苦笑一下,沒再就沈溪的事情做任何評價。
謝遷一時間氣憤難平,不停對屠勳指手畫腳。屠勳礙於情面,只是傾聽,沒有出言指責和糾正,現在謝遷肯留在朝中繼續擔任首輔,在屠勳看來比什麼都重要。
“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終於把謝於喬的鬥志激發出來,以後文官集團不至於處處被動了。”
……
……
沈家老小此時也是一片焦頭爛額,家中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火勢波及,這把火最大的影響不是死傷多少人,而是沈家上下俱都惶恐不安,因爲這是人爲縱火,很可能隨時會有第二把火到來。
家裡一些貴重的東西,都被遷到原來的謝府老宅去了。
謝韻兒對於這場大火的內幕完全不知情,沈溪只是讓朱鴻和朱山兄妹跟朱起聯絡,但不許將事情告知謝韻兒,目的是最大程度保守秘密。
周氏天天到沈家大宅這邊來,朝廷又調撥下一萬兩銀子,這筆錢一部分會被用來購買府邸周圍的院子,順天府會作好原來院子主人的安撫以及搬遷工作,等府邸重建好,規模會比現在大上幾倍,她想親眼見證一切。
謝韻兒不知周氏真實想法,以爲婆婆是爲家裡擔驚受怕,於是出言安慰:“娘不用擔心,這把火沒損失多少東西,至於是誰放火已經不重要,陛下已經關注此事,相信沒有誰再敢來行兇!”
“而且,相公很快就會回來,那時娘就能徹底安心了。以相公兵部尚書之尊,只要他在京城坐鎮,沒人敢對我沈家有所冒犯。”
周氏不滿地道:“我還以爲咱們家有多光彩呢,結果火都燒到門楣了……聽說是宮裡一個老太監指派人乾的,這天殺的閹狗,我看他是活膩了,咱家在朝中有人,憨娃兒是兵部尚書,還有謝大學士這樣的姻親……甚至皇帝也是憨娃兒的學生,有這麼多厲害的靠山,誰敢惹咱們!最好讓那天殺的狗太監千刀萬剮!”
謝韻兒沒有太關注這場大火,雖然她不知具體情況,但以家中着火前就開始有意疏散人羣看,她意識到這場火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或許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