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彈劾許進之事,很快有了結果。
許進發現無法拉劉瑾下馬後,便主動請求乞老歸田,奏本呈遞到內閣,謝遷卻死活不同意。
按照許進的設想,他退下後在劉瑾推動下,兵部尚書劉宇必然會接任吏部尚書,而兵部尚書只能由沈溪回朝擔當。
三月十五,朱厚照召謝遷到乾清宮議事。
這幾天許進都沒上朝,謝遷意識到,許進離朝之日爲時不遠,很多事情似乎已無法挽回。
現在問題已不是許進是否離朝的問題,而是許進致仕後,誰來擔任吏部尚書,如果是劉宇進爲吏部尚書,誰來擔任兵部尚書。
謝遷抵達時,內閣大學士焦芳和王鏊都在,除此之外還有兵部尚書劉宇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戴義,除此之外尚有一個人,正是前幾天才從南京提親回來的英國公張懋。
見到這幾人,謝遷心中稍微安定一下,尤其見到張懋,他便知道自己跟劉瑾對立的態勢不會那麼強烈。
劉瑾朝中最忌憚的幾個人,除了謝遷外,就是許進、張氏外戚和張懋。
劉瑾現在尚未有資格染指軍隊,張懋作爲英國公一直掌握五軍都督府,等於說掌控大明軍權,張懋一向不喜歡參與朝政,而他爲人正派,不會爲劉瑾這樣的閹黨利用。
謝遷到時,朱厚照顯得有些不耐煩,埋怨道:“謝閣老似乎來遲了……”
謝遷行禮:“開春後有很多事務處置,臣剛去了一趟刑部,問過開春後刑獄之事。”
朱厚照點頭,做開場白:“這次朕宣你們過來,是有兩件事說,第一件事是關於朕大婚之事,英國公和王學士已從南方歸來,提親之事基本完成,大婚之期也該由禮部確定下來,呃……禮部沒來人是吧?”
劉瑾問道:“陛下,老奴這就找人去通傳?”
朱厚照一甩手:“算了算了,商議好後找人通知一聲便可,不就定個日子嗎?讓高公公跟太后商議一下,再讓欽天監選個良辰吉日便可。”
說到這兒,朱厚照看着謝遷,道,“這第二件事,是關於吏部許尚書告老歸田之事,朕已恩准,許尚書年近七旬,理應回鄉頤養天年,免得在朝無事生非,今天參劾這個明天參劾那個,吏部是考覈朝中官員之所,而不是用於糾罪,不然就代替都察院了……既然許尚書退下來,就該有人補上,今日是跟你們商議一下,誰來擔任吏部尚書合適……”
謝遷心裡犯難了,琢磨道:“這種事如果在朝議時提出,尚有許多參考意見,但現在陛下是在私下裡提出,面前就這麼幾個人,根本代表不了朝中大多數官員的想法。”
他看了看劉瑾,再看看劉宇,現在似乎劉宇進補吏部尚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朱厚照提出的這個問題看起來是讓人商議,但本意卻是要在場之人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而這個答案已呼之欲出。
張懋對於朝政一向不喜歡發表意見,站在旁邊看熱鬧。
劉瑾和戴義身爲內監,就算現在有權有勢,也不敢在這種問題上隨意發話,劉宇也不能舉薦自己,其實說來說去朱厚照就是問謝遷。
謝遷不會舉薦劉宇,因爲他很清楚劉宇早已失去氣節投靠閹黨,近來劣跡斑斑,再加上之前許進提出過“劉宇爲吏部尚書、沈溪爲兵部尚書”之議,謝遷更不願意這個設想成爲現實,於是道:“回陛下,吏部左侍郎劉機在朝多年,其爲翰苑出身,做事妥當有序,臣以爲以其爲吏部尚書較爲穩妥。”
謝遷不推劉宇,而舉薦吏部左侍郎劉機,明顯採取了與閹黨拒不合作的態度。劉瑾聞言瞪了謝遷一眼,卻不敢說話。
朱厚照微微點頭:“謝閣老說得有理,劉侍郎行事得體,之前吏部考覈他出力較多,照理說吏部尚書退下來,讓吏部左侍郎進補也可,不過最近幾次吏部尚書更迭,都是以其餘五部尚書增補的吧?”
說此話時,朱厚照看着劉瑾。
劉瑾不動聲色,恭謹道:“回陛下,正是如此。”
朱厚照道:“謝閣老,你舉薦吏部劉侍郎,而朕覺得兵部劉尚書比較合適,你意下如何?”
謝遷心裡不爽,早就定下來的事情非要跟他商議一下,以體現皇帝有多重視大臣的意見,簡直多此一舉,當下冷聲道:“若陛下早就決定,那老臣無異議。”
朱厚照笑呵呵道:“謝閣老不必生氣,這件事的確是朕早就決定下來的,朕覺得劉尚書執掌兵部這些日子,做事得體,朕決定他做吏部尚書看看,至於兵部尚書的位子,朕準備召三邊總制沈卿家回朝……”
謝遷正要回絕,劉瑾先開口了:“陛下,您忘了?您說過要等西北戰事徹底結束,纔會召三邊總制沈大人回朝。”
這邊謝遷不願意沈溪出任兵部尚書,劉瑾更加不樂意了,劉瑾知道沈溪這個人比什麼許進、韓文之流要厲害得多,關鍵在於朱厚照非常信任沈溪,簡直把沈溪當作人生導師來看待。
一山不容二虎,劉瑾對於沈溪回朝之事百般阻撓。
既然劉瑾開口了,謝遷也就沒再說什麼,他不想直接跟朱厚照唱反調。
朱厚照皺起了眉頭:“西北邊亂不是差不多已結束了嗎?有沈卿家在,那些韃子都慫了,從去年年底到現在未再聽說韃子犯邊之事,現在已經過去三四個月,天下太平,讓沈卿家回朝最合適不過。”
劉瑾看了看謝遷,揣測謝遷會不會阻止沈溪回朝,但他不敢冒險,又道:“陛下,韃靼人之所以不敢有所動向,正是因爲三邊總制沈大人在,沈大人身經百戰所向披靡,打得韃靼人鬼哭狼嚎,望而生畏,若他回朝無人威懾,韃靼人豈不捲土重來?”
接連被劉瑾反駁,朱厚照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他霍然站起,瞪着劉瑾陰測測地問道:“嘿,劉公公,你今天哪根筋不對,朕說什麼你都要反駁,非要跟朕過不去?難道真像別人說的,朕是坐皇帝,你是立皇帝不成?”
朱厚照這句真可謂誅心之言,像他這樣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生平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被人反駁,他可沒有孝宗朱祐樘那麼好的脾氣,他自己認定對的事情,不會因爲別人的意見而改變。
就算朱厚照對劉瑾非常寵信,他也不允許劉瑾在自己面前說三道四,尤其是在大臣在場的情況下。
劉瑾嚇得趕緊跪下,連聲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陛下,老奴只是提供一邊愚見,陛下若覺得沈大人回朝合適,老奴絕不敢阻礙。”
謝遷看到劉瑾在朱厚照發火後立即服軟,心道:“現在劉瑾不幫着說話,那只有我自己來了,定不能讓沈溪小兒回朝。”
這時朱厚照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下了玉階,揹着手在大殿上走來走去,嘴裡振振有詞:“沈卿家回朝本就合情合理,朕認爲,朝廷那麼多文官中,以沈卿家統兵能力最高,否則也不會有對韃子的一場場勝仗,再看看保國公……這些人太過昏聵無能,朕收到兵部王郎中上奏,原來保國公當政那幾年,三邊官場亂成一團,貪污腐敗比比皆是……朕現在想讓沈卿家回朝,誰有意見?”
連劉瑾都不出來說話,戴義自然不敢說什麼,而劉宇跟沈溪沒有過節,完全聽從劉瑾之言行事。
至於張懋,則把自己當做看客,緘默不語。
這會兒能出來阻撓的只剩下謝遷,謝遷有些着急了,心想:“怎麼鬧了半天,倒真跟許季升所說一模一樣,要讓沈溪小兒回朝帶頭跟劉瑾鬥?朝中這麼多人,至於讓一個黃口小兒來挑大樑?”
謝遷趕忙道:“陛下,老臣以爲,三邊總制沈溪資歷尚淺,回朝怕是人心不服。”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了,來到謝遷面前站定,嘆了口氣後語重心長地道:“謝閣老,你別事事跟朕唱反調,沈卿家跟你什麼關係,難道朕不知道?讓沈卿家回朝擔任六部尚書,那是你一直以來都在運作的事情,但之前因劉少傅當政,看不起沈卿家,所以這件事受阻,現在朕是在幫沈卿家,不是害他。”
謝遷正要辯解,張懋笑着說道:“謝尚書,我看陛下說的沒錯,讓之厚這樣的年輕才俊回朝擔當重任,乃是好事。”
謝遷瞪着張懋,心想:“你什麼時候也被許季升給收買了?”
朱厚照不等謝遷表態,直接道:“連英國公都支持,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劉公公,去寫詔書吧,讓沈卿家回朝任兵部尚書……哈哈,朕總算能跟沈卿家好好聚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