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九面對高寧氏,只能實話實說,他應對山賊強盜或者是軍中弟兄,都能做到遊刃有餘,別人也願意跟他交朋友,但跟異性卻缺乏溝通的能力。
馬九跟小玉相處,基本都是小玉佔據主動,兩個人相濡以沫,不需要多少話語也能做到恩愛有加。
馬九和小玉都是那種不太喜歡說話,但內心又十分善良,願意爲對方付出全部的人,因而兩人能做到相敬如賓。
今日沈溪讓馬九出面應付高寧氏,顯然高估了馬九的能力,這個耿直的漢子根本無法招架像高寧氏這樣巧言令色言辭又極富攻擊性的婦人。
高寧氏站起身,怒氣衝衝地道:“這位將軍,我不管您是何身份,至少之前沈大人提出要接見妾身,如今他始終沒出現,想讓我走絕不可能。”
“請轉告沈大人,如果他爽約避而不見,我有理由認爲他連一介婦孺都不如,這種壞名聲傳出去對他的聲望有損……這位將軍,你也不想看到你家大人被人輕視吧?”
馬九實在不知怎麼應對如此胡攪蠻纏的女人。
關鍵是這女人說話有理有據,非常得體,以馬九的出身,很難有跟大家閨秀交流的經驗,在他眼中,高寧氏高高在上,他處於一種仰望的姿態。
在這種心態下,馬九甚至不敢跟這女人對視,更別說嚴詞回絕,讓這女人自動離開府衙。
高寧氏善於察言觀色,當她發現眼前的將領雖然面相有些兇狠,看起來在軍中地位應該挺高,但卻沒多少與女子交流溝通的經驗後,立即上前兩步,逼視馬九:
“這位將軍信不信,如果您不去轉告沈大人,回頭我將此事公之於衆,使得沈大人名聲一落千丈,責任就全在將軍身上了。”
“妾身言盡於此,至於怎麼做,全看將軍您的決定!”
馬九連退兩步,臉色黑漆漆的煞是難看,左右爲難之下,始終拿不定主意。
雙方僵持不下,高寧氏決定改變戰略,出聲問道:“沈大人到底在不在府衙?”
馬九心頭一鬆,趕忙道:“這位夫人請見諒,大人的確不在府衙,要找沈大人,請往別處!”
高寧氏毫不客氣,直接道:“那請將軍引路!今日我見不到沈大人,便一頭撞死在這裡,你信不信?”
馬九驚訝地大量高寧氏:“夫人何至如此?”
高寧氏冷笑不已:“今日妾身未見到沈大人,便是沒有完成家公交託的任務……沈大人所做的事情,已威脅南寧府所有士紳的利益。如果我一死能換得他迷途知返,那麼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這位將軍不願意幫妾身通報,那就請將軍成全,讓妾身以死明志!”
如果說之前馬九還能夠支撐,但此時高寧氏以死作爲威脅,馬九心防瞬間崩潰,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女人,更擔心這個女人死在府衙會對沈溪的名聲造成極壞的影響。
遲疑再三,馬九終於決定把這女子帶到軍營,由沈溪定奪,行禮後無奈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夫人,請隨末將來!”
……
……
沈溪巡查軍務,城中一圈逛下來已是上更時分,大冬天的,雖然廣西之地沒有寒風呼嘯雪花飛舞的北國景觀,但也非常寒冷。
沈溪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正要回中軍大帳處置公文,卻見馬九猶豫不定地站在中軍大帳前,似乎想進去找他說話,卻又徘徊不前。
沈溪走過去好奇地問道:“九哥,站在這兒做什麼,不是讓你看守府衙嗎?怎麼,有事情?”
馬九見到沈溪,好似認錯一般,單膝下跪:“老爺,高知府府上那位,卑職實在應對不了,她說要以死明志,卑職怕她真在府衙自盡,對您名聲有損,只能領她過來,但卑職不敢直接帶她來見您,所以提前過來請示!”
聽到這話,沈溪啞然失笑,搖頭道:“九哥,起來吧,咱們兄弟無需多禮。唉,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見到女人沒平時處理事情那麼冷靜,以後還需多加磨練才行……不過,我也沒想到,這知府家的兒媳,居然會有這樣的手段,連你都招架不住!”
馬九站起身來,滿臉都是羞慚之色,垂首不語。
沈溪道:“既然能過九哥這一關,看來我非見她不可了……你去傳報一聲,讓她直接到中軍大帳來見。”
“我倒要看看,這個高知府的兒媳到底有多大本事,居然能讓無所畏懼的馬九無從招架……哈哈,九哥你別往心裡去,我只是言笑兩句,很多事不是鍛鍊便可進步,其實你跟小玉姐相處這幾年就做得很好,相敬如賓,堪稱模範夫妻!”
馬九不知該說什麼好,抱拳領命而去。
沈溪進到中軍大帳,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沈大人讓我來見他,怎麼,你們沈大人的話不好使麼?”
顯然,高寧氏被門口的侍衛攔住了。
沈溪朗聲道:“讓她進來吧!”
帳簾掀開,一名頗有姿色的婦人,帶着幾分傲氣跨步進到帳中。
高寧氏前行幾步,來到帳中駐足打量,但見一名面帶稚氣的男子坐在帥案後,正擡頭打量她,當即冷喝一聲:“不是說沈大人在嗎?人在何處?信不信我……”
緊隨其後的馬九出聲了:“大人,人已帶到!”
高寧氏這才知道,原來這弱冠之齡的少年郎便是沈溪。
沈溪眯眼打量高寧氏,心裡在揣測這婦人到底真不認識自己,還是虛張聲勢,想給自己來個下馬威。
沈溪一擺手:“馬將軍,你先退下!”
“是,大人!”
馬九退出帳外,長長地鬆了口氣,心想終於不用再應對這麼難纏的女人了。
大帳內只剩下沈溪和高寧氏,高寧氏仍舊拿出對付馬九的那套,幾步來到帥案前,逼視沈溪的雙眼,喝問:“你就是沈大人?”她心裡想,既然之前那年長的軍漢我都能應付自如,難道還對付不了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沈溪衝着高寧氏翻了個白眼,然後伸手掩嘴打了個哈欠,低下頭,繼續處理手頭的案牘……其實他壓根兒就不想搭理高集的兒媳,因爲他知道高集用這種方式跟他對話,很不守規矩。
沈溪之所以接見高寧氏,純粹是不想讓馬九下不來臺。
高寧氏見沈溪緘默不語,以爲沈溪完全被她的氣勢給壓制住了,於是決定趁熱打鐵,雙手撐在帥案上,加大音量說道:“你究竟是不是沈大人,倒是發個話啊?你這樣的話,讓妾身很難做!”
沈溪擡起頭來,不耐煩地瞪着高寧氏,喝問:“哪裡來的刁婦?你可知按照大明律,咆哮公堂當如何處置?”
高寧氏癟癟嘴:“這位大人說錯了,這裡並非公堂!”
沈溪冷笑一聲:“本官乃正二品朝官,代天巡狩,你居然說這裡不是公堂?來人,拖出去打十軍棍……”
沈溪毫不客氣地直接令人先打自己十記殺威棒,大出高寧氏的預料。作爲南寧知府的兒媳,丈夫又是舉人,社會地位已屬於士族階層,高寧氏認爲自己擁有跟沈溪平等交談的權力,但未曾想,沈溪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直接將她以刁婦論處,直接架出去打軍棍。
“得令!”
帳門口進來四名披甲的士兵,準備拖走高寧氏。
高寧氏轉過身,大喊大叫:“我看誰敢!家公乃朝廷四品命官,相公赴京趕考,中進士指日可待。誰要打我,便是讓貞婦失節,敢問你等可承擔得起這罪責?”
幾名士兵有些猶豫,讓他們打男子,自然毫不含糊,但對象是女人,最起碼一條,打軍棍的話屁股上不能着褲袍,把這女人打完,這女子基本以後不用再見人了。
沈溪冷笑着搖搖頭:“說得好,夫人說話有理有據,既然拖你出去打軍棍會讓你失節,那敢問,到本官大帳肆意咆哮,便不是失節之舉?你可懂三從四德?如此刁婦,本官不加以懲戒,如何穩定軍心?”
“來人啊,請軍中的婆子前來,準備竹板,掌她的嘴!”
在這件事上,沈溪絲毫顏面都不講。
如果不把高寧氏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估計下一步會變本加厲,這不是讓自己在軍中顏面無存?
幾名士兵撤下,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顯然有人去叫軍中負責生火做飯洗衣服的婦人,找來掌高寧氏的嘴。
“沈大人,你……”
高寧氏側身怒視沈溪,如果眼睛能殺人,沈溪已經死無數次了。
沈溪卻低下頭,繼續處置手頭的公文,壓根兒就不搭理高寧氏。
很快,來了兩名負責燒水洗衣服的婆子,都是五十上下的年歲,滿臉橫肉,進來後,兩個婆子向沈溪行禮:“民婦參見沈大人!”
沈溪也不擡頭,直接抓起面前桌子上籤筒內的竹籌,丟下去一個,喝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