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五年,明朝設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轄十五府,四十一州,二百一十縣。
永樂十六年,交趾清化藍山豪族黎利自稱“平定王”,起事反明,史稱“藍山起義”,與明軍爭持數年後,黎利採行“先取茶隆,略定乂安,以爲立腳之地,資其財力,然後返斾東都”的策略,先控制越中、越北地區。
隨着戰爭進行,黎利軍漸漸取得優勢,在宣德元年崒洞之役、宣德二年支棱之役等重要戰事中重挫明軍,進佔東關城……也就是後來的河內。
大明自三楊輔政,便決意對外實施收縮政策,目的是節省財力,休養生息,朝廷不顧多年下來,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承大明教化已深,幾不在雲南、貴州之下,同時還承擔了雲貴和廣西三省的糧食供應,強行自交趾撤離軍民官吏,廢布政使司衙門,並冊封黎利所立之傀儡君主陳嵩爲安南國王。
黎利將明軍驅逐後,便對陳嵩不利,陳嵩暴斃。明宣德三年,黎利稱帝,是爲後黎太祖,國號“大越”,後黎朝始創。
大明放棄交趾後,對南洋的影響力迅速減弱,外藩多不來朝貢。大明遠洋水師逐漸衰微,飄揚於印度洋數十年之久的大明旗幟,終成幻夢,並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舊港宣慰司、西南各土司相繼叛亂,大明西南地區原本安定祥和的大好局面迅速崩壞。
八十多年來,後黎朝歷代君主壓抑佛教及道教,重視理學,在教育和科舉制度上培養儒士任官,國力迅速上升,到後黎朝仁宗時,一度發生內亂,至聖宗繼位後黎朝國力達到巔峰,到聖宗後期,國力衰退,但其後後黎朝憲宗於弘治十年繼位,仍舊大致能保持朝局穩定。
此時正是後黎朝憲宗景統七年,但憲宗黎暉已病故,其次子黎誼繼位,是爲後黎朝威穆帝。
如今當政的正是這位威穆帝。
以沈溪的瞭解,此人在歷史上的名聲並不好,殘暴不仁,沉溺酒色,對於不服從他的大臣和將領,一概誅戮,如後黎朝太皇太后和禮部尚書覃文禮、都御史阮光弼都被賜死,素有“鬼皇帝”之稱。
此時威穆帝尚未改元,趁着大明西南發生內亂,派出其信任有加的大臣莫築安進攻大明疆土,擄劫牲畜、人口和財貨,以期增強國力。
大明跟後黎朝的矛盾迅速激化,沈溪此番南下的目的,便是要將號稱擁有十萬大軍的交趾寇邊兵馬驅逐出境,而且沈溪準備一旦找準機會,便以迅雷之勢帶兵進入交趾,將之再次納入大明版圖。
……
……
雲柳的奏報很詳細,西南邊陲的情況沈溪已基本掌握,至於莫築安統率的交趾兵馬動向,不用太過詳細的情報沈溪也能知道個大概。
莫築安對大明境內地形地貌不熟悉,於是沿着官道四處劫掠,以至於南寧府城以南但凡有官道連接的地區,被交趾兵馬騷擾了個遍。
莫築安非常狡猾,知道自己兵馬不足,所以沒有攻下一個城池便佔領一個,通常都是劫掠一番後馬上撤兵,等明軍自行接收。而交趾兵通常是做兩手準備,其一是找新目標打,其次便是殺個回馬槍再次奪城,消滅明軍的有生力量,打擊大明朝廷的威望。
到後面,思明府、江州、太平府等地,大明官府的力量在這種拉鋸戰中幾乎消失殆盡,百姓流離失所,難民紛紛往南寧府城宣化和廣東廉州府欽州以及合浦縣城聚集。
莫築安的兵馬,已嚴重威脅到大明東南以及西南邊境安全。
以交趾犯邊兵馬對外號稱的數量來算,怎麼也得有二十萬,這讓大明地方官府畏畏縮縮不敢應戰。
這實在怪不得大明地方官窩囊,歷來只有那些沒身家沒本事的人,纔會被髮配到邊陲之地當官,原本是想無功無過幹個幾年,積累履歷,爭取能內調做個上等縣的知縣或知州,結果遇到戰爭,這些人心想與其白白送死,不如卸職歸田,本來就不被朝廷重用,自然也不會爲朝廷效死,於是選擇棄官潛逃。
官員的氣骨多拿來糊弄人,人心畏死,真正不怕死的少之又少,地方官根本就沒膽量跟數倍於己的犯邊交趾兵馬纏鬥,沈溪領兵便深切地感受到大明文武官員的窩囊,他們只有在對那些手無寸鐵的順民時,纔會表現出強橫的一面。
雲柳道:“……莫築安的兵馬,大概不到一萬,但其擁有騎兵,同時麾下兵馬擁有跟老撾、占城等國交戰的經驗,可謂兵強馬壯……卑職並無擡舉南蠻之意!”
沈溪點頭:“不用專門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評價非常中肯,以作戰經驗來論,我手底下這些兵,的確不如那些交趾兵,但若論訓練有素,恐怕我軍則百倍之,即便打些折扣,也是我方佔優!”
雲柳這才稍微放心,又道:“大人,如今我官軍數量,似乎不及對手,是否在地方上再徵調些兵馬,以備萬全?”
沈溪笑了笑:“怎麼,你覺得我帶的兵馬數量不夠?五千多精銳,再加上輜重兵和民夫等,總數近九千,跟交趾犯邊兵馬數量大致相當。且我大明在地方有守備兵馬數萬,加起來,我們兵馬比敵人可要多多了!”
雲柳很想說,那些民夫和地方上的衛所兵太不靠譜了,怎麼能如此簡單對比?但她想到沈溪一人就能頂千軍萬馬,也就不再出言糾正,而是繼續提出自己的擔憂:“大人,由於從福建運來的新作物大多劃撥到地方衙門充作種子,如今軍糧僅能堅持兩個月,南下這一程,怕是不那麼容易!”
“這你不用擔心,朝廷令我出兵的同時,還下令江南各省幫忙徵調糧草,況且此番並非深入敵後,只是穩紮穩打將交趾兵驅除出境,屬於內線作戰,有多少糧草就幹多少活,總不至於讓士兵餓着肚子打沒把握的仗,我可不想讓屬下白白去死!”沈溪笑着說道。
雲柳俏臉飛起一抹紅霞,她發現自己想到的事情,沈溪基本都會顧及到,而沈溪考慮的遠比她更深遠。但有些話她憋在心裡難受,就是想說出來,哪怕在沈溪看來只是笑話,她也要說,她覺得指不定有什麼事情就是沈溪沒想到的,能幫上沈溪的忙就是她最大的貢獻。
沈溪打量雲柳和熙兒,眼裡閃過一抹溫情,柔聲道:“你二人南下刺探情報,一路辛苦了,我沒什麼回報你們,該你們的功勞,我一點都不會少……”
雲柳趕緊行禮:“大人,卑職不敢當!”
沈溪將大帳內的衛兵屏退,只剩下自己和雲柳、熙兒三人,沈溪一步步來到二女跟前,此時雲柳和熙兒都做出抱拳低頭行禮的姿態,不敢擡頭與沈溪正視。
沈溪打量雲柳臉上的倦容,心裡涌現一抹愧疚,微微一嘆:“爲大軍南下鋪路,你們辛勞了!”
說着,沈溪伸出右手,托起雲柳的下巴,如此方能看清楚雲柳的面頰。
雲柳跟沈溪雙目對視,眸帶薄霧,面紅耳赤,很快便將眼皮耷拉下來,而熙兒低着頭,根本不知旁邊發生了什麼事。
沈溪道:“你帶熙兒去我寢帳休息吧……明早大軍啓程,到天明只有兩個多時辰。行軍時,你們在我的車駕中休息!”
“大人,這怎麼可以……?”雲柳誠惶誠恐地說道。
沈溪微笑着搖頭:“很多事不用太過避忌,你們只需聽從命令便是。我讓人給你們準備好乾糧,肚子餓了你們自行取食便可。離開臨桂,南下這一路非常辛苦,以你們的體質,若無法堅持,可以好好休息幾天,等緩過勁兒來再說!”
雲柳側目看了熙兒一眼,欲言又止。
沈溪從雲柳的目光中讀懂了什麼。
雲柳是在爲熙兒打抱不平,她自己能得到沈溪的寵幸,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報,而熙兒則完全是白辛苦。
就算有俸祿,有賞錢,但這跟她們的付出也不成正比,而熙兒追尋的東西,其實跟雲柳一樣,都是沈溪的寵愛,成爲沈溪的侍妾,將來能有個依靠。
雲柳的意思,沈溪早就瞭解,但他對熙兒的確少了幾分感覺。
或許是從一開始,沈溪就對熙兒這樣淪落風塵卻刁蠻任性,喜歡用一些小花招,不惜以行竊方式得回自己物品的方式本能地反感。對於這樣的女孩,沈溪自問沒到飢不擇食必須要納在自己身邊讓自己受氣的程度。
“歇息去吧!”
沈溪臉色轉冷,但他沒有多言,畢竟熙兒的辛苦付出衆所周知,不給人好處,還想讓人爲自己辦事,有些不近人羣。
雲柳不敢多言,帶着熙兒一起離開中軍大帳,往沈溪的寢帳去了。
雲柳離開後,沈溪感覺有些孤單寂寞,但他沒有回寢帳歇息的意思,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過去,也不能做什麼,雲柳和熙兒長時間在外奔波,這會兒俱都疲憊不堪,沾到枕頭就會入眠,而不像他這樣,每天都守在營地過優哉遊哉的生活。
“也罷!”
沈溪心道,“再過幾日就到柳州府,到時候就能見到惠娘和衿兒了,何必急於一時?而且就算我對她們有什麼念想,我隨時都可以,難道非要今晚不成?”
突然間,沈溪覺得自己好像改變了什麼。
具體是什麼,一時卻說不上來,思索半天,沈溪才隱約明白,好像佔有一切的野心正在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