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沒能從謝遷這裡得到想要的東西,只好從別的方向着手。
但可惜,朝廷上下沒人願意沈溪出兵交趾,弘治皇帝就此被擺到一個下不來臺的位置上,做再多的努力也徒勞無功。
就算後來朱祐樘想到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對沈溪有成見,要藉助文官集團的力量,讓沈溪出征交趾,也沒獲得任何支持。
劉健和李東陽在這件事上,態度非常堅決,爲休養生息計,戰端絕不可輕啓,沈溪想出兵交趾?等下輩子再說吧!
但隨着皇帝徵召越來越多的人去宮中商議,事情逐漸被更多人知曉,慢慢地幾乎所有在京的官員都知道,皇帝想對交趾用兵,而這卻是由交趾率先犯邊劫掠、沈溪奏請出兵所引發。
皇帝想將交趾納入大明版圖,以此來威懾西南各少數民族,同時把國境線向南推移上千裡,如此一來廣西、廣東便成了內陸地區,西南治安情況必然明顯好轉。
這想法其實很有見地,甚至到後面,朝中百官見面就討論這事兒,就到底是否出兵這一問題很快分成兩派,支持出兵和反對出兵的人都有。
基本上跟軍隊靠邊的人,都支持出兵,而文官集團則普遍持反對態度,當然其中都各有異類,爭論不休。
兩方意見無法形成統一,而交趾犯邊兵馬見大明朝廷遲遲沒有動靜,愈發蹬鼻子上臉,造成的戰亂影響逐漸擴大,如今除了南寧府告急外,就連廣東廉州府都受到交趾兵馬劫掠,事態急劇擴大。
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沈溪都必須要出兵驅趕交趾犯境人馬了,否則就是朝廷不作爲。
皇帝召集內閣、兵部、戶部和五軍都督府主要負責人,在乾清宮進行朝議,議題不再是關於沈溪是否出兵交趾,而是沈溪必須將寇邊的交趾兵馬徹底消滅或驅逐出境。
這提議,就算有些人心裡有意見,也不得不遵從。
交趾犯境不能總置之不理,如今兩廣大明臨近邊境線的百姓已是怨聲載道,地方官府的急報一封接着一封,西南能徵調的兵馬,最強悍的自然是六省兵馬提調、左都御史、兵部尚書沈溪親率的“六省聯軍”。
說是六省聯軍,其實也就四省兵馬,沈溪並未從雲南和四川兩省徵調,而他手頭上的廣西兵馬,僅僅只是柳州地方巡檢司兵馬,之前跟隨前來臨桂的柳州衛三個千戶所,已被廣西都司衙門調到了與南寧府毗鄰的地區,防止交趾兵馬繼續北犯。
開完會,離開乾清宮寢殿時謝遷臉色難看,他不支持沈溪跟交趾兵馬開戰,因爲他覺得這已不是打草寇平息叛亂,而成爲涉及國家層次的戰爭,沈溪的安全無法得到保障。
謝遷黑着臉往宮門走,沒等他走到奉天門,劉大夏從後面追上,氣喘吁吁地問道:“於喬,爲何走得如此匆忙?”
謝遷回頭瞪着劉大夏,有些不滿:“你劉時雍之前不是說,不支持沈溪小兒在西南跟交趾兵馬交戰麼?怎麼,這才一個月工夫,就改變態度轉而支持出兵了?那下一步是否就讓他帶兵進交趾,甚至將老撾、暹羅、阿瓦等番邦一併平了?”
劉大夏看謝遷惱羞成怒的模樣,啞然失笑:“於喬,這件事上你也未免太敏感了些。想來你單獨去見過陛下,聽陛下提及過西南的現狀,明白陛下的心意吧?”
就算謝遷再氣憤,聽到此話,也不得不低下頭。他當然知道正是因爲皇帝施壓,加上地方上軍情緊急,朝臣纔不得不同意沈溪出兵與交趾一戰。
劉大夏繼續分析:“沈溪自出兵平叛以來,西南局勢迅速好轉,我本以爲是他治軍有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致,但日前我才得知,沈溪正在西南六省大力推廣新作物,百姓有田耕種,迴歸家園後變得安分守己,預計只要明年新作物獲得大豐收,所有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可如此一來,西南已容不下他這個六省總督!現在要麼撤了他的職務,繼續掌管江贛和湖廣軍政,這並無不可,但他少了總領六省的身份,如何繼續推行新作物?”
“地方上那些文官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沒了制約,又爲了拍京師某些人的馬屁,怕是推行下去行之有效的政策也會立即推翻,一旦新作物得不得推廣,百姓民生無從改善,那下一步是否會重蹈覆轍,西南之地再演一年一小鬧,三年一大鬧的惡劣局面?”
謝遷有些心神不定,強自分辨:“即便如此,也不該讓他領兵跟交趾人開戰!那臭小子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旦戰事擴大,他很可能控制不住,領兵進入交趾,那時候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話雖如此,但此時的謝遷,態度已沒之前那麼強硬。
劉大夏說服了他,現在沈溪六省兵馬提調的身份很管用,事關西南六省民生,謝遷也覺得沈溪在地瘠民貧的西南推廣新作物沒什麼壞處,只是要用對交趾開戰的方式來保留沈溪的職務,這讓謝遷感覺不可取。
劉大夏道:“於喬,你心平氣和些,且莫將此事光往壞處想,以沈家郎的軍事指揮才能,他有信心打好這仗,否則也不會主動請纓。既如此,那且先讓他將交趾犯境人馬驅走,不是既可安江山社稷,又可定君王之心的善舉?”
謝遷無奈搖頭:“你如今再跟我爭,有何意義?朝廷不給沈溪小兒軍糧物資,這場仗始終難打……”
劉大夏見謝遷語氣變得緩和,終於放心下來,如同做出承諾一般,道:“於喬儘管放心,在這件事上,我會極力向陛下爭取,讓戶部徵調一批糧草,再就是將沈家郎軍中急需的火藥運送過去……”
爲得到謝遷的理解,劉大夏做出很多“妥協”,在謝遷看來,這或許是皇帝對劉大夏做出的許諾,因爲皇帝之前死活不同意給沈溪徵調糧草物資。
沈溪現在兵強馬壯,若再有糧草物資補充,謝遷的擔心也就沒之前那麼大了,他抱怨道:“沈溪小兒入朝爲官才幾年?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卻屢屢被委以重任,這交趾的渾水已被他蹚了進去,這是他上輩子造孽,要回來還給我大明君臣?哼哼……”
……
……
連謝遷都妥協了,沈溪出兵的事情已是板上釘釘。
大明君臣相互間做出妥協,弘治皇帝以不讓沈溪出兵交趾爲代價,換來大臣同意沈溪驅走犯境的交趾兵馬,戶部迅速在江南之地徵調糧草物資,援助沈溪。
沈溪就好像一枚棋子,被人派到最艱苦的地方跟交趾人作戰,到最後,朝廷各方勢力盤算了一下,這樣做怎麼都不虧。
文團集團覺得,讓沈溪跟交趾人作戰沒任何問題,反正交趾只是西南蠻夷小國,勝了不用給大功,敗了卻可以讓沈溪名聲掃地……這是輸不起的戰爭,沈溪唯有勝利,才能對朝廷和天下人有所交差。
當擷芳殿的太子朱厚照得知這消息後,非常着急,他不是替沈溪叫不平,而是覺得自己沒在西南跟隨沈溪作戰太過可惜。
“……父皇也是,爲什麼每件事他都要佔着?就不能留個機會給我?等我登基,再去打交趾該多好?那時我就能跟隨沈先生,風風光光收復故土,少不得鑄碑留念!”朱厚照很不甘心,就算他現在癡迷修仙術,可對行軍打仗依然很熱衷。
就在他抱怨不休時,張苑帶着司馬真人進入寢宮,朱厚照瞪着司馬真人:“你這牛鼻子老道,本宮問你,對於奇門遁甲之術,你知曉多少?”
司馬真人一怔,本想說自己精通,但一想不合適,乾脆先問個明白:“奇門遁甲乃鬼谷密術,並非道家傳承,太子作何有此問?”
朱厚照可不知道司馬真人在胡說八道,奇門遁甲乃是真正的道家術法,姜尚、鬼谷子、諸葛亮、黃石公等都信奉道家學說,聞言有些失望,問道:
“那你們道家有什麼仙法,能讓本宮瞬間飛到西南……就是廣西……具體位置是桂林府!只要你能每天早晨把本宮送過去,到下午將本宮召回來,本宮就賜你……宮婢十名,將來賜封你當大官!”
司馬真人眼前一亮,朱厚照所提條件實在太過誘人,進宮後他最發愁的就是身邊全是女人,看得見摸不着。
而且他希望自己出人頭地,太子登基後能委派他個官,那時他就可以耀武揚威,不再只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而成爲人上人的官員,可以欺男霸女,將之前羨慕官員們做的事情,親自體驗一把。
只是想到朱厚照所提條件,他頓時焉了下來,顯然他沒辦法將朱厚照送到廣西桂林府,也就沒資格跟太子談條件。
就算沒真本事,司馬真人依然不甘示弱:“太子,貧道雖然此時尚無這能力,但貧道的法力正在增長中,將來必可助太子實現此願望。但不知太子去廣西,所爲何事?”
朱厚照怒道:“本宮要去做什麼,關你屁事?沒本事就直說嘛,還說什麼將來,本宮將來還能成爲太上老君呢!這種話,說出來鬼才信!”
“行了行了,本宮這裡不需要你們,且退下吧,哦對了,回頭找幾本修仙的書過來看看……別以爲本宮信了你司馬老道的鬼話,只是本宮想找幾本書解悶,順帶揭破你這牛鼻子的騙術!”
司馬真人笑了笑,一點兒都不擔心,以他爲人處世的閱歷,自然能看明白,朱厚照對他的信任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