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未來開空頭支票,這種事對朱厚照來說再簡單不過,嘴一開一合,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手頭最大的資源,便是儲君的身份。作爲未來的皇帝,他說的話有一定的份量,至少在張延齡這裡很管用,一句話就能換來逍遙快活。
這次因爲玩得太過盡興,朱厚照一直到快關宮門時,才急匆匆趕回。
宮廷侍衛打量渾身酒氣的朱厚照,問道:“這位小公公,你經常出宮門,應該知道宮裡的規矩,怎麼在外面飲酒作樂到這般地步,甚至到醉醺醺的地步?”
朱厚照笑問:“我哪裡醉醺醺了?我這是喝醉的模樣嗎?”
說話時,他人都站不穩了,好像隨風擺柳一樣,腦袋猶自在晃悠。
旁邊一名被張延齡收買的侍衛訕笑:“跟他計較作甚?讓他早些進宮去吧,免得耽誤了時辰……”
朱厚照這才得入宮門,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非議:“……小小年紀就飲酒作樂?最多是一醉解千愁,就算給他個女人,他能做什麼?哈哈,如此年歲就要借酒澆愁,你們說這當宮人的心裡到底有多苦……”
雖然聽了心裡不爽,但熊孩子不會跟這些人一般見識,嘴裡嘟噥道:“你們纔不能玩女人呢,老子碰過的女人,比你們見過的都多……哼哼,路怎麼走來着?怎麼進了宮門,還能迷路?”
朱厚照喝的酒,雖然度數低,但架不住他猛往喉嚨裡灌,加上身邊有美女陪酒,他可以爲所欲爲,放浪形骸之下喝酒更加不知節制,秦樓的姑娘不傻,男人喝酒越多,越是沒個正形,她們自己吃虧就少一些,得到的賞賜反倒越多,何樂而不爲?
等朱厚照回宮時,其實已經處於醉酒的狀態,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幸好他潛意識尚存,循路回到擷芳殿,還沒進入宮門,就見張苑急匆匆迎上前來,扶着他,見旁邊有太監探頭打量,張苑喝斥道:“再看,把你們眼珠子給挖了!”
立即將在場的其他太監屏退。
張苑扶着朱厚照進入擷芳殿,一臉苦惱之色:“我的小祖宗誒,您這是怎麼了?這酒是能隨便喝的嗎?您瞧瞧,這……這……這都沒個模樣了,一會兒去面聖,那當如何是好?”
朱厚照已不管張苑說什麼,回到寢殿坐到牀邊,躺下就要呼呼大睡,甚至連衣服都不想換下來。
張苑趕緊幫朱厚照更衣,還沒完工,便聽到外面有人傳報:“皇后娘娘駕到!”
這下張苑連死的心思都有了,皇后好死不死這時候到來,如果被皇后見到太子喝醉酒後的醜樣,他怎麼都解釋不清楚,當下趕緊將朱厚照身上的衣服除下,正要往牀底下丟,但聽朱厚照喝問:“你個狗奴才,在做什麼?本宮要睡覺……呃?最好有美人陪我睡!嘿嘿嘿……”
說了幾句,朱厚照居然傻笑起來,越發沒個正形。
張苑趕緊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來了,您趕緊出去迎接啊!”
朱厚照擡起頭來,目光迷茫:“什麼皇后?皇后娘娘……呃,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哈哈哈,是不是這樣?你是誰?”
到了自己的寢宮,沾着枕頭,朱厚照的精神已近崩潰,這會兒完全就是個醉鬼,身上一點雍容華貴的氣度都沒有,張苑想上前攙扶,沒想到撲了個空,朱厚照直接從牀榻滾落地上,人在地上滾了幾圈,好像覺得不過癮,又在地上連續打滾。
“真好玩,哈哈,天地都在旋轉!”朱厚照好似個瘋子,得意忘形,沉浸在這種喝醉酒的快活之中。
便在此時,張苑聽到門口傳來張皇后的聲音:“太子作何不出來迎接?”
張皇后的語氣非常強硬,張苑不由打了個哆嗦,無邊的恐懼向他涌來,生怕張皇后會進寢殿來追究太子的事情。這會兒張苑顧不上別的了,趕緊伸手去拉朱厚照,卻被朱厚照一腳踹開。
朱厚照怒斥:“沒看到本宮正在飛嗎?你個狗奴才,哎喲?皇后娘娘來了?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哈哈哈……”
張苑人被踢倒在地,突然覺得身後一股涼颼颼的寒氣傳來,一側頭,便見到張皇后一臉肅穆地站在宮門口,他趕緊一轉身跪倒在地,道:“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張皇后此時一身錦衣華服,走到近前,打量正在地上打滾發笑的兒子,怒斥:“太子,你在作何?”
“誰是太子?誰是太子?”
朱厚照從地上爬起,側身又跪坐在地,打量周圍,“奴婢參見太子殿下……嘿,您聽不到就算了,哈哈,將來我也能當太子……哦不對,我好像是太子接班人,這個太子死了,下個太子就是我來當!”
張苑聽到太子說出這種話來,心跟着下沉,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果然,張皇后瞪着張苑,喝問:“張公公,到底怎麼回事?”
張苑跪在地上,繼續磕頭:“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啊,奴婢不知啊……”
“哈哈哈哈,你這狗奴才,得罪了我,這下被皇后娘娘罰了吧?”朱厚照得意大笑。
張皇后看了兒子一眼,又轉頭看着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已經將額頭磕破的張苑,厲聲喝道:“你不知道嗎?你負責照看太子,太子出事,你還想置身事外?來人,掌嘴……”
張苑眼見坤寧宮的太監已經拿着竹板過來準備抽他的臉,趕緊叫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情啊……太子今日午後在臥房休息,一睡就是一下午,誰都不敢進來打擾,誰打擾就打誰,誰知道奴婢剛進來,就見到太子如今的模樣……”
張皇后見兒子又開始在地上笑着打滾,整個人都慌了,連忙問道:“你說的可屬實?”
張苑哭喪着臉:“奴婢說的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啊!”
朱厚照跟着搭腔,道:“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屬你孃的實,你娘也是屬實……喂,皇后娘娘,你是誰他娘?”
張皇后看這狀況,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心想:“我兒……不會是瘋了吧?”
想到這裡,她人都快站不穩了,幸好旁邊的太監及時扶住,張皇后道:“你們……快扶太子,上牀去休息!”
張苑怕被張皇后身邊的人聞到朱厚照身上的酒氣,這會兒雖然已經給朱厚照換了衣服,酒氣已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但若是靠近的話,還是能聞到朱厚照身上的酒味兒。
張苑起身上前,一把抓着太子的手臂,着緊地問道:“太子,您快起來啊,皇后娘娘來了,難道你魔障了嗎?”
張苑也有點兒急才,他看出皇后對太子的情況不太瞭解,趕緊先給太子的瘋癲表現定性,說太子是“魔障”了,也就是說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身,讓皇后一時間想不到太子喝酒這件事。
張皇后暫時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喝酒,因爲朱厚照沒機會接觸到酒水。
張皇后道:“張苑,你……你是說,皇兒他……”
張苑先將朱厚照扶起來,讓朱厚照在牀邊坐着,自己則跪下來磕頭:“皇后娘娘,奴婢在民間時,知道孩子若是被什麼邪魔纏身,便會說胡話,奴婢……奴婢心想……是否太子中午午休時,被什麼邪魔入侵……”
張皇后嚇得臉色慘白,她趕緊上去,想要在近處看看自己的兒子,弄清楚朱厚照的情況,卻被張苑攔了下來。
張皇后喝斥:“好大的膽子,你要作什麼?”
張苑可不敢讓張皇后靠近太子嗅到酒氣,故作緊張道:“皇后娘娘,若是太子有邪魔纏身,您……您可是千金之軀,不能近前啊,您自己也會招惹邪魔……”
張皇后聞言嚇得後退了幾步,心慌意亂之下,便接受張苑的做法,未曾怪責。
張皇后身邊一名老宮女小聲道:“娘娘,以前番僧在宮裡的時候,不也說過,宮裡陰風慘慘,似有邪魔作祟嗎?娘娘還因此染病不起,險些……嗯,這次太子是否也是邪魔入體?”
被老宮女一說,張皇后不禁想到自己幾年前生病的事情,那時沉痾不起,差點兒一命嗚呼,還是謝韻兒進宮幫她診病,才僥倖逃過一劫。
那次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聽番僧說及,這禁宮裡女人太多,就算是有男人也多爲太監,陰盛陽衰,許多宮女到老死都是處女,心中難免怨恨,加上宮中冤死的人不少,久而久之便生出邪魔。她便是因沾染邪魔纔會生病,還說什麼若非她有龍威庇佑,或許已經駕鶴仙遊。
自那以後,張皇后便一直怕宮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因爲朱厚照耍酒瘋的模樣,跟中了邪差不多,張苑這麼一說,她便感覺事情應該就是如此了。
張皇后着急地問道:“那……那可怎生是好?”
那建言的老宮女道:“皇后娘娘,是否去找皇上,將此事告知,請皇上決斷?”
張苑一聽,不由緊張起來,現在只是面對一羣婦孺,他還能用一些瞎編亂造的理由來糊弄,如果皇帝來了,他可應付不了,朱祐樘不是那麼容易被矇混過關的人。
張皇后道:“皇上現在自己也病魔纏身,這樣吧……先派人去找蕭公公……跟蕭公公說明此事!”
張苑聽說要找蕭敬,心都揪緊了,但想來總比去找皇帝要好,蕭敬那邊始終要好對付些,他趕緊道:“皇后娘娘,您先別待在這裡了,讓奴婢來照看太子,您出去躲一躲,您千金之軀,可不能被邪魔沾染!”
張皇后回頭看了眼兒子,雖然不捨,但她還是不敢留下,臨走時,她衝着張苑鼓勵地點點頭,道:“張公公,你對皇室的忠心,本宮記在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