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桂城前來大營探望的官員,並非是廣西布政使、按察使或者是都指揮使這樣的高官,僅爲三四衙門派來的代表,多爲屬官,帶來城中的慰問,犒勞軍隊的物品卻很少,僅僅有兩頭豬四隻羊,以及六牛車的糧食,像是例行公事。
沈溪親自接見來訪官員,蘇敬楊、王禾代表軍方作陪,劉瑾也出席會見,張永卻選擇了迴避。
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派低級官員過來,沈溪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文官高傲慣了,但廣西都指揮使司只來個正六品的經歷,在沈溪看來,這就不正常了,這說明廣西地方對他有所不滿。
至於具體到這位都指揮使到底對自己有什麼意見,沈溪不想知道,從開始他就沒準備從六省徵調兵馬出戰,畢竟他是前來平叛,完成皇帝交待的差事,至於建功立業,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更沒法給誰保障。
蘇敬楊和王禾都是一省都指揮使,自己省內的軍務不管,非要跟着沈溪出來作戰,源於他們重視這樣的機會。
得知廣西都司衙門過來的只是一名經歷司經歷,蘇、王二人非常氣憤,在他們看來,廣西都指揮使對沈溪不敬,就是對他們不敬,惱怒下恨不能進城把人抓出來到沈溪面前,好好質問一番,到底什麼原因居然敢如此放肆。
沈溪則無所謂,他沒打算帶廣西都司的兵馬作戰,而且他之前便準備以臨桂作爲此番南下征戰的最後一站。
沈溪面對廣西三司來人,態度謙和:“回去後各自知會一下,便說本官這幾日暫不進城,若有什麼緊急軍務,可暫且呈遞到本官這裡,若叛軍臨近,本官會相應做出安排。”
“至於迎接事宜則不必準備,城中防務本官不打算接管,一切照舊便可!”
三司代表面面相覷,有些不太理解沈溪說的話……在他們看來,沈溪過城而不入,大概是對地方有所不滿,至於沈溪這種不滿來自何處,他們不明白,只能將沈溪說的話記下來,回去後跟各自上官彙報。
臨桂城裡的來客並未在營地過夜,將各自上司的話帶到後,便回城覆命去了。
沈溪讓人整理城中送來的東西,王禾有些不甘心:“大人,廣西都指揮使爲何沒親自前來給您問安?您可是兵部尚書,此番又出兵援救臨桂,他敢這麼安守城中,對大人敢如此輕慢?”
蘇敬楊也是義憤填膺:“是啊,大人,要不將此人捉來,好好拷問,看看他面子到底有多大!”
沈溪搖搖頭:“弄得好像本官非要見誰一樣……廣西軍隊怎麼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本官雖奉皇命提調西南六省兵馬,但始終只是湖廣和江西兩省總督,廣西地方事務,本官不想過多插手。這位都指揮使未至,或許是城中有緊急軍務需要處理,就當他是恪盡職守吧!”
蘇敬楊和王禾聽起來很彆扭,對視一眼,怎麼也沒想到沈溪居然如此好說話。
既然沈溪不想計較,二人覺得再說什麼就顯得自己小肚雞腸,乾脆不再發表個人意見,行禮後離開中軍大帳。
……
……
夜深人靜,營地內安靜下來,沈溪聽着外面呼呼的風聲,安坐在帥案後,凝眉思考西南戰局變化。
“唉!”
良久後,沈溪嘆了口氣,將手上自制的鵝毛筆放下來,面前的白紙上,他寫下不少東西,包括這段時間陸續得來的西南各涉及到叛亂的少數民族的名稱,山寨的大致位置,以及多部叛軍的動向。
整理半天,沈溪依然一頭霧水,喃喃自語:“這一路行來,似乎叛亂已歸於平息,之前湖廣西南和桂北之地還鬧得如火如荼,怎到我出兵後,如此輕而易舉便化解於無形?好似背後有人相助……”
沈溪覺得有些奇怪,南下這一路如有神助,叛軍好像陷入內鬥,不斷有人前來告知動向,而告知之人跟雲柳、熙兒的廠衛人員卻並非一路。
“現在只能解釋爲叛軍中有人不願繼續跟朝廷爲敵,想接受朝廷的招安,在不違背叛軍盟約的原則下,暗中向官軍通風報信,以至於叛軍動向皆在我掌握之中!”
沈溪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個部族在對自己示好,但從目前的情況看,沒有任何線索。唯一有個情況,那就是南下柳州府途中,曾在懷遠城外見到過苗寨的人,至於這部分苗人跟侗族叛軍,以及別的苗寨叛軍有什麼區分和關聯,他完全不知情。
“大人!”
就在沈溪想事情出神時,一個聲音從帳簾外傳來,他擡頭一看,只見雲柳站在門口,正對他行禮。
沈溪打量雲柳,問道:“何時進來的?”
雲柳有些好奇:“大人,之前不是您派人出去通知卑職前來進見嗎?”
沈溪有些失神,想了想,臉上不由帶着幾分自嘲的苦笑,剛交待下去的事情轉眼就忘了,這記性也沒誰了,他搖搖頭,暗自嘀咕:“這幾天怎麼了,想事情都快到魔障的地步了麼?”
“嗯!”
沈溪一擺手,“進來罷,可有調查到臨桂周邊什麼訊息?”
雲柳這才進到中軍大帳裡面,來到沈溪身前五步遠之地,恭敬回道:“回大人,如您說言,臨桂周邊四五十里範圍,未發現有任何叛軍蹤跡,卑職已派人前往縱深繼續調查,目前暫無結果,看來叛軍撤走的可能性很大!”
沈溪再點頭,撫摸着下巴問道:“叛軍爲何要撤走?”
雲柳覺得驚訝,以前沈溪想事情,根本不會跟手底下的人商議,而這次問出的問題,好像是沈溪自言自語。
但既然沈溪問出來了,雲柳只能回答:“多半因大人您的到來,叛軍知道您南征北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威名,不敢冒犯,早早便撤兵。再者,叛軍知曉無法在短時間內攻陷臨桂,撤兵對他們來說乃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沈溪笑了笑,未予置評。
雲柳有些不安,擔心自己分析得不對,對沈溪考慮問題產生不良影響,臉上全是忐忑之意。
大帳內突然安靜下來,沈溪不說話,雲柳也不敢開口。
半晌後,沈溪突然又問一句:“又是兩日未曾休息?”
雲柳忽然想起上回直接在沈溪的寢帳中入眠,俏臉上涌現一抹紅霞,垂首道:“回大人,卑職在中午休息了一個多時辰!”
沈溪擡頭,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看了雲柳好一會兒,突然放下手頭的紙筆,起身繞過帥案,來到雲柳身前,用手背輕撫雲柳的面頰,道:
“出來這些日子,總是風餐露宿,又休息不好,感覺你憔悴許多。或許是我疼惜你不夠吧!”
在如此情境下,雲柳怎麼可能再繼續把自己當成一個軍中專司調查情報的軍人?她臉帶羞赧,脖頸發燒,螓首微頷:“妾身做這些,乃是應該的……”
沈溪溫柔地說道:“實在辛苦你了。”
說完,沈溪突然又變得冷漠,轉身回到案桌前,頭也不回:“之前我已讓人準備沐浴的香湯,放在我寢帳中,你且過去,自行沐浴,稍後我便回去休息……”
雲柳瞬間便明白沈溪這話是什麼意思,芳心不爭氣“怦怦”亂跳起來。
就在她不知如何應答時,沈溪又道:“這一路所涉多爲公事,我只能矜矜業業行事,唯恐行差踏錯,爲朝廷遷責。現在到了臨桂,朝廷委派差事大致告一段落,你也不用太辛苦了,這幾日你安心在營中,我有什麼事,差遣你去做,不用再在外奔波……”
此時就算沈溪沒說什麼體貼的話,但在雲柳聽來,依然無比受用。
對雲柳來說,最在意的不是自己能立多少功勞,到到多少賞賜,最在意的是得到沈溪的認可,多寵愛她一些,能讓她可以像一個正常女人,有男人疼惜和愛護,而非浮萍永遠沒有歸宿。
雲柳恭敬行禮:“是,大人!”
“稱呼老爺吧!”
沈溪道,“公開場合稱呼大人,但私下裡,還是聽你稱呼老爺覺得親熱些,你是我身邊的人,我從來不會把身邊人分門別類,該怎樣就怎樣!此番征戰結束,你便不用再涉及這等軍伍之事,安心在內宅當我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