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幾經輾轉,一路顛簸,再加上一場毫無懸念的攻城戰,沈溪終於無驚無險帶兵進入通道縣城。
通道縣知縣胡慶陪同沈溪入城。
進城時,沈溪清楚地感覺到城內的荒涼,這邊陲小城居民總數可能連四百戶都不到,沈溪看着破壞的屋舍,不由哀嘆:“以前覺得寧化縣已經小得可憐,可跟這一比,寧化還算是大城了!”
進城沒有舉行什麼特別的儀式,甚至沈溪進城後,有一大堆孩子堵在城門口玩鬧,士兵們想去驅趕那些頑童,沈溪卻擺手示意客氣些,然後乾脆帶着隊伍從旁繞過。
最後孩子被聞訊趕來的大人抱走,沈溪騎在馬上,打量那些掙扎個不停、顯得無憂無慮的頑童,覺得跟他小時候差不多,都好像個灰蛋一般。沈溪不由搖頭感慨,時過境遷,當初桃花村的男孩已成長爲當朝二品大員,也不知這些孩童中是否有將來的進士,或者成爲名人的讀書種子?
胡慶騎馬跟在沈溪身後,見總督大人有些分神,好奇地問道:“沈尚書可是在想今日於何處歇宿?”
沈溪打量胡慶一眼,道:“就在縣衙南邊的空地駐紮,多餘的事情你不用說,本官自然會安排妥當,無需擔心。”
“切記,此番不得擾民,本官不需城內籌措一粒糧食,如果有火藥,可以送到軍中,衙門庫房估摸已被叛軍掏空,你主要的任務就是安民,你可以找些衙差,負責幫本官開粥鋪賑濟百姓,不過料想城內不會剩下多少人了……”
沈溪吩咐的事情,胡慶一一應下,其實胡慶這會兒心裡正打鼓,如果沈溪讓他籌措軍糧他該怎麼辦。
等三軍進城,兵馬紮下營寨,胡慶偷空回衙門看了看,的確跟沈溪說的一樣,叛軍早已將這裡洗劫一空,什麼都沒剩下,衙差也逃了個乾乾淨淨。
沈溪則在中軍大帳展開入城後的第一次會議,議題是南下懷遠這一戰怎麼打。
雲柳作爲情報系統負責人,當着所有將領的面,把她獲悉的情況詳細說來:“……五開衛的人馬,將於一日後抵達通道縣城。因廣西、貴州、湖廣交界地區近日連續暴雨,播陽河水暴漲,再加上泥石流,貴州兵馬比預計遲到了兩日……”
王禾跟蘇敬楊心中暗自竊喜,幸好五開衛的兵馬沒提前到來,不然這克復通道縣城的功勞指不定歸誰。
“……同樣受暴雨影響,我們接下來南下懷遠,洵江和福祿江漲水,大軍行進和糧草輜重運送或許會受到很大影響。”
沈溪聽得非常認真,因爲南下這一路戰事容不得出絲毫差錯。
以沈溪所知,叛軍現在都在儘量避免跟他率領的兵馬正面遭遇。如今叛軍已經知道沈溪的大名,乾脆來了個退避三舍。
就好像此番沈溪率部攻打通道縣城,叛軍主力提前兩天就逃走了,只剩下的一些異族老弱病殘守城,結果只是象徵性地抵抗了下就投降了事。
但叛軍主力撤離時,將城裡的漢人青壯抓走大半,漢族女子上到年近四旬的婦人,下到十歲左右的女童,也都被劫掠了個精光。
這一次民族矛盾總爆發,原本不該涉及普通百姓,但因積怨太深,大明朝廷一向把叛軍及其親眷當成奴隸,隨意流放發配,叛軍自然也就把漢人壯丁以及女人當成奴隸,劫掠帶回山寨。
等雲柳將詳細情報彙報完,蘇敬楊已迫不及待追問:“雲大人,您說了這麼多,還沒說明叛軍主力究竟在何處?現在三軍將士都等着跟叛軍來一場規模宏大的決戰,你查不出這個,光說路上怎樣,沒意義啊!”
雲柳的身份,在軍中一直是秘密。
但云柳深得沈溪器重,就連正二品的都指揮使蘇敬楊見到雲柳也要客客氣氣稱呼一聲“雲大人”,但因雲柳平日低調慣了,久而久之,蘇敬楊對雲柳缺乏必要的敬意,慢慢他就想壓雲柳一頭。
雲柳根本不搭理蘇敬楊,因爲她只對沈溪負責。
沈溪替雲柳說了一句:“這裡山巒疊嶂,想找到叛軍主力,談何容易?現在三軍南下的目的,乃是解桂林府之困,暫時不談其他!”
……
……
京城,皇宮,擷芳殿。
朱厚照拿着本《史記》,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看着。
現在是下午未時,原本是他上課的時候,但因朱祐樘這兩天病情好轉,重新開了日講,這天弘治皇帝召見日講官,樑儲等東宮講官都到乾清宮去了,朱厚照得以休息一下午,於是躲在寢殿看書。
張苑小心翼翼服侍在旁,不停給朱厚照扇風。
現在已經是秋老虎的末梢,之前連續下了幾場雨,天氣涼爽不少,但朱厚照毛病多,總覺得燥熱難耐,吩咐下來,張苑就得不計辛苦給朱厚照扇風,結果熊孩子身上一點汗都沒有,張苑卻累得汗如雨下。
但此時張苑可不敢說什麼,最近他能感覺到太子對他的冷漠,現如今太子已虛歲十四,很多事都可以上臺面,甚至大多數時候皇帝會帶着朱厚照聽政,雖然基本上朱厚照只是躲在簾帳後當個旁聽者,但皇帝傳位之意已經很明顯。
張苑可不想給自己的未來找麻煩,乾脆忍氣吞聲,即便心裡有怨惱,也不敢跟太子說明。
但他不知道,其實他已經被列進東宮常侍替換名單中,甚至這幾天東宮就會換上一批常侍,即便他留下來也會被邊緣化。
谷大用等人卸下差事就會重新到東宮,這些人可說是非常有能力,完全能將他壓得死死的。
朱厚照突然擡頭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張苑終於可以趁機停下來歇歇,他擦了擦汗,賠笑道:“回太子的話,已經到未時末了……”
朱厚照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問道:“又到未時了,平時這時間,本宮差不多該散學了……現在本宮要去見母后,你要跟着一起去嗎?”
張苑怔了怔,隨即他反應過來,太子在這種事情上根本不需要與他商議,既然太子如此說,其實就表明不想讓他隨侍在旁,如果非要死皮賴臉跟着,那純屬自討沒趣,還不如安排別人跟着,他可以留下來好好休息。
張苑滿臉阿諛之色:“太子殿下,奴婢不過去了,派別人陪同太子一道前去可好?”
朱厚照滿意點頭,神色好似在說……算你識相!
朱厚照道:“既然你不想同去,那就安排兩名太監,隨本宮一起前往坤寧宮,張公公留下來,先幫本宮整理一下書冊,晚上本宮回來後要看!”
出去一趟見過世面,再加上朱厚照本身就很聰明,跟着沈溪更是學會爲人處世之道,什麼事都先想好對策,這樣如果老爹老孃問及他爲何沒帶常侍太監,他也有理由說,張苑正在擷芳殿整理晚上讀書用的書冊,而且可以說自己下午讀了《史記》……
其實就是熊孩子拿着本《史記》發了一個時辰的愣,做着他當皇帝以後如何如何的春秋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