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武昌府南門,隊伍隨着巡司河一路向南,走了約莫一盞茶工夫,前面出現一副熱火朝天的熱鬧場面……許多人肩挑背扛,揮汗如雨,搬運磚瓦和木材,又或者和三合土,砌牆,沿着河道修建一棟棟房屋。
朱厚照拉開車簾,好奇地打量。目光所及,許多房子已經立了起來,但撒在偌大的空間裡,顯得微不足道。此外臨河一帶,樹立着幾個高聳的大火爐,正在烈日下吐露着紅光。
這個地方外圍用高高的圍牆圈了起來,入口處有官兵把守,道旁還立着“閒人免進”的牌子。
朱厚照好奇地問道:“先生,這就是您說的工業園區?怎麼這麼多人?”
沈溪沒有理會他,帶着人徑直進入園區。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行駛,朱厚照被空氣中瀰漫的粉塵嗆得連連咳嗽,同時順着河風還飄來其他難聞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掩上了鼻子。
沈溪對此早已習慣,沒有停下車找人詢問建設進度,馬車直接穿過幾個建築工地,來到幾個高高聳立的高爐旁。
朱厚照跟着沈溪下了馬車,只見不少鐵匠正在沿河一字擺開的棚子裡,敲敲打打,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此時,一個高爐正好出鐵,紅豔豔的鐵水順着鐵口流了出來,由耐火磚鋪就的導流槽,進入一個個模具中,很快便冷凝成鐵錠。
“沈先生,那是在做什麼?感覺好神奇哦,那凹槽裡流淌的是鐵水還是銅水?亦或者是金子?您不會是研究出點石成金的技術了吧?”朱厚照遠遠地看着噴吐着黑煙的高爐,稀奇地問東問西。
沈溪解釋道:“這可不是什麼點石成金,而是高爐鍊鐵,煉出來的鐵可以打造農具、手工具、兵器和雜器……這些沿河建成的棚子,專司打造鋤頭、鐮刀、斧頭、鋸子等農具以及刀、槍、劍、戟以及盔甲等兵器裝備,稍微靠裡的屋子,則利用另一口高爐鑄造出的大小銅管制造火炮和火銃……”
說到這裡,沈溪見朱厚照東張西望,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搖了搖頭:“唉,這些跟你說不清楚,你在旁邊看着就好,有什麼問題記在心裡,等回去後我跟你詳細解釋!”
“哦。”
朱厚照點了點頭,乖巧地跟在沈溪身後,走過一個個棚子,他就好像剛進城的鄉巴佬,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
沈溪不時停下來,詢問鐵匠一些事情,談論的內容在朱厚照聽來頗爲高深,說什麼“平爐鍊鋼”,又說什麼“氧化劑”、“造渣劑”、“增碳”等名詞,基本誰幫沒他能聽懂的,但他喜歡在旁默記,然後預備幾個問題準備回去問沈溪,但由於腦子裡不時生出新問題,導致之前想問的問題不知不覺就忘記了。
最後熊孩子暗忖:“沈先生真是厲害,他說的這些事我根本就聽不懂……若是我跟他說,他說的這些對我而言無異於對牛彈琴,是不是太過丟人了?唉,算了,我聽聽便是,就當圖個新鮮!”
朱厚照學聰明瞭,無論沈溪跟別人說什麼,他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偏偏又喜歡豎起耳朵傾聽。
沈溪帶着朱厚照走過鋼鐵廠,又來到磨坊,看到巨大的水車被水流推動,再通過傳動裝置帶動工具,石磨勻速把小麥分離成麪粉和麥麩,石碾均勻地把稻穀碾成米糠和大米,朱厚照嘖嘖稱奇。
過了磨坊,又來到木工坊,數百個木工正在這裡緊張工作,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在組裝水車,另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製作起房子的大梁,還有人在打造模具修理工具等,各種各樣的噪音讓朱厚照直皺眉。
結果便是剛走出木工坊,朱厚照已經開始向沈溪叫苦。
“先生,走了小半天了,能不能找個地方休息下?不是還有兩天時間麼?今天我們先去找一些好看好玩的地方逛逛,至於這個工業園區,接下來兩天再慢慢考察就是!”朱厚照打起了退堂鼓。
沈溪有些不悅:“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累了?那你這一路山長水遠的是如何走下來的?拿出點兒男子漢堅韌不拔的氣魄出來,還說要跟着我去打仗,就你這沒多少耐力的小身板,能上戰場?”
這話讓朱厚照很不滿,嚷嚷道:“先生,您可別小看人,我這小身板怎麼了?我可是真上過戰場,而且親手殺死過韃子!”
沈溪很想說,你那殺韃子的方式,根本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如果讓你真正在死人堆裡感受一下腥風血雨,指不定會不會尿褲子。
但想到這小子在京城保衛戰最關鍵的西直門和正陽門兩戰中的表現,確實有讓人稱道的地方,便不想打擊這小子的積極性。
沈溪道:“那你看出來,我這工業園區究竟是做什麼的嗎?”
朱厚照遲疑了一下,回道:“應該是……跟您說的與科技有關的東西,不是這種稀奇的鍊鐵方式,就是那些火銃和火炮,又或者是河面上豎立的那些大水車……我說的沒錯吧?”
沈溪沒好氣地道:“淺顯的東西不用你說,我只問你,你知道這些東西對我大明的意義嗎?”
“這個嘛……”
朱厚照打起了馬虎眼,“意義就是生產的鐵器更多,武器裝備更精良,以後打仗更容易了唄!”
“嘿嘿,先生是大明棟樑,連父皇也是如此誇讚,沈先生將來,更可成爲我的左膀右臂!沈先生,將來征戰沙場,讓將士在前衝鋒陷陣,你在背運籌帷幄,我騎馬在你身邊,聽從你號令如何?”
沈溪心說,你小子還不如說,你在旁邊看戲,等將士把仗打完,你這個空頭元帥等着上去撿功勞便是。
沈溪道:“將來如何那是不可預知的事情,現在你就老老實實當好你的太子。回到京城後,你安心讀書,繼續嬉鬧下去你連繼承帝位的資格都會成問題……朝中那些大臣可不喜歡擁戴一個荒唐胡鬧的人做天子,指不定你繼承皇位就要生變數。”
朱厚照被沈溪一嚇,臉色都變白了,好一會兒才擺手道:“先生不必多言,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我現在真的累了,什麼時候回去休息?先生公務繁忙,下午您留在總督府處理政事,我自己在武昌府走走就好……”
說完,熊孩子不耐煩地小聲嘀咕一句,“想嚇唬我?我老爹就我一個兒子,我不做皇帝誰來做?不過這倒是提醒我了,以後朝中那些大臣,誰若是反對我,我就撤他的官,直到耳根清淨纔好。”
朱厚照雖然對沈溪畢恭畢敬,但他本性浮躁做事沒耐心,對沈溪恭維,僅限於沈溪能帶他吃喝玩樂或者是滿足他虛榮心的東西,如果沈溪板起臉訓他,他絕不會甘心受教,依然會生出叛逆心理。
沈溪也不想跟朱厚照過多廢話,琢磨了一下,道:“下一處,咱們去演武場,看過演武后,你便可以回去了。之後兩天,你要我陪你也可,如果你想自己找地方玩耍我也會找人保護你……你自己選擇吧!”
朱厚照暗自嘀咕,你給我銀子,我才懶得理你呢。
哼,以爲到了你治下,可以讓我風光風光,誰知道還不如留在江南,至少南京和蘇州之地比武昌府繁華多了,就連街面也比這兒熱鬧。現在到了你這窮鄉僻壤,什麼都沒有,難道只能喝西北風?
執拗脾氣上來的朱厚照,跟沈溪壓根兒就沒商量的心思,他只把沈溪當成搖錢樹,知道沈溪手上有銀子,可以供他揮霍。
快到演武場時,熊孩子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要錢了:“……先生,這個……我回頭就要回京城,路上缺少盤纏,你能先借給我一些嗎?也不多,先給我五百兩,算了,三百兩吧,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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