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張苑幫忙下完成的信函,因爲無處可送,只能通過靳貴送給謝遷,再由謝遷送給沈溪,這是朱厚照唯一能想到的點子。
但如今土木堡早就斷絕了跟外界的一切聯繫,沒人能出長城內關,就算是謝遷也沒這本事,所以事情最終只能被擱置,甚至靳貴也不會做這種傻事去麻煩謝遷,他怕被人知道跟太子充作溝通內廷和外臣的橋樑。
靳貴身爲東宮講官,沒有在朝中呼風喚雨的能力,論才能和實幹,他跟沈溪間有不小的差距。
土木堡的消息已徹底斷絕,朝廷對於沈溪所部的狀況無法查知。而此時土木堡對於外界情報的獲取,也只能通過斥候對於韃靼營地的一些狀況,做出相應判斷,沈溪也不能確定城外韃靼兵馬是否撤兵。
阿武祿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進了土木堡,這在沈溪看來非常不可思議,這女人的膽略,比他想象中的更出衆。
沈溪知道阿武祿進城的主要目的還是刺探城中虛實,在其進了土木堡後,沈溪做出迎接的姿態,卻沒有給予阿武祿一個外交使節應有的尊重,剛進城門避開韃靼人的耳目,轉眼就吩咐屬下將阿武祿扣留拘押。
“……沈溪,這就是你天朝上國大臣的風度?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居然背信棄義,將堂堂的外交使節扣押,難道你就不怕激怒我大元子民,數十萬兵馬發起攻城,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阿武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溪居然在把她迎接進城後,便立即派人把她和隨從一起,送到一個封閉的院落拘押,一日兩餐和上茅房都只能在屋子裡,儼然將她當做階下囚看待。
在這種情況下,她天天在屋子裡罵,即便見不到沈溪的人,也罵得很歡,在那些守衛官兵看來,這母韃子簡直是瘋了。
也怪不了大家這麼想,這女人得有多白癡,纔會自己眼巴巴跑到對頭的城裡送死?現在還敢在大明軍隊控制的城市裡,怒罵明軍主帥,她這是活膩歪了?
不過還有個比阿武祿更瘋的人,那就是沈溪。
沈溪居然派人在那院子的隔壁,悄悄記錄阿武祿每天罵人的話,然後整理出來。
每天早晚沈溪都會過目,看的時候拿起硃筆勾勾畫畫,似乎是想從中找出端倪,以確定城外兵馬的分佈情況,以及韃靼人下一步軍事計劃。
這天張永恰好來找沈溪,商議事情,看到沈溪神神叨叨的,有些不滿地說:“沈大人,您若真想通過這婦人知道城外的情況,爲何不將她嚴刑拷打一番,就算她嘴再硬,也會吐露!”
“真有這麼容易就好了。”
沈溪搖頭,“張公公難道不知曉,此婦人的真實身份,乃是達延可汗的妃子,說起來……就跟我大明的皇妃一樣,你覺得這樣的人開罪的起?”
張永本想說,左右不過是胡虜的妃子,有什麼開罪不起的?你得罪的人還少了?但仔細一想,不由發怵:
“聽姓沈的小子的意思,不會是說他想投降韃靼人,又或者說想留一個後手,如果真要到城破的那一刻,通過這女人牽線搭橋,歸順韃靼人吧?”
張永的心思比沈溪複雜多了,求生的渴望異常強烈,而且作爲太監爲人又沒有底線和原則,無論是逃命、戰勝或者是投降敵寇,都能接受,他覺得自己一條命比什麼都更重要,而沈溪這邊要顧忌的事情就多了,不能說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妄爲。
張永試探着問道:“沈大人,是否讓……咱家去跟那婦人談談?”
“談什麼?”
沈溪詫異地擡頭打量張永,微微皺眉,“之前讓張公公想關於勞軍提振軍心士氣之事,如今可有眉目了?”
張永不滿地抗議:“沈大人出的可是個天大的難題,如今城中就算錢糧有富餘,給了士兵又有何用?現在命都快沒了,誰還在乎這些?反倒是……城中有一些婦人,反正都是被韃靼人糟蹋過的,如今索性讓將士們爲所欲……總該沒問題吧?”
沈溪一擺手,板起臉來:“不可!”
張永冷笑道:“就知道沈大人不準允,那沈大人自己說說,除了如此還能如何?如果沈大人顧忌那些婦人都是我大明人,不妨將那些個韃靼女人賜下去,就算是不夠分,士兵們看着過過眼癮也是好的,或者論軍功……”
沈溪瞪着張永,神色似笑非笑:“張公公說的女人,不會是指幽禁在城東軍械庫旁邊院子裡罵人的那個吧?”
“不是她還有誰……”
張永說到這兒,才發覺自己提出的點子簡直是個餿主意。
阿武祿進城是帶了婢女,但那些婢女毫無姿色可言,就算是之前被俘的韃靼女將火綾,同樣是個男子氣多過女兒家溫柔的粗鄙女人,看來看去,似乎只有阿武祿有那麼幾分姿色,但區區一個阿武祿,如果讓軍中那麼多男人來……
張永自己想想都覺得恐怖。
而且這事如果被城外的韃靼人知道,那韃靼人肯定會玩兒命攻城,徹底斷了他歸降韃靼人的路途。
沈溪重新低下頭來,道:“張公公切莫再開此等玩笑,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該用什麼給士兵們發犒賞的事情,張公公身爲監軍,此事責無旁貸!”
張永嚷嚷道:“沈大人,你這是在爲難咱家吧?這封閉的土木堡,連女人都沒的賞賜,還有何好賜予的……給銀子管用嗎?那些將士又不傻!”
沈溪懶得跟張永爭辯什麼,張永現在是破罐子破摔,身爲太監無牽無掛,大不了投降了事,他可沒那麼多時間跟張永耗。
沈溪起身出了指揮所大門,頂着嚴寒到城裡城外各處巡視,一方面是檢查防禦和備戰狀況,另一方面則是慰問士兵。
沈溪以往出城時,身邊還會帶上一堆親衛,既可以當保鏢,如果發現問題還可以充當傳令兵,但到了現在,他已經沒那麼多講究了,甚至到城外戰壕巡查,都只帶上一兩個人,如果遇到什麼緊急事情,將人遣走,只剩下一人獨行。
沈溪在視察的時候,從來不擺他二品大員的架子,那些個大頭兵剛開始只知道自己的主帥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但隨着沈溪在各處走得頻繁,長久下來沒有不認識他的。
沈溪自己絲毫也沒有尊卑有序的觀念,很快就與廣大官兵打成一片,到了吃飯的時間,便跟士兵們坐下來一起吃,噓寒問暖,並非是那種簡單敷衍式的問詢,而是會問到點子上,爲官兵帶來實際的好處,比如說從城內調撥飲用水、保暖衣物或者是乾糧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