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蔣全住處出來,李延慶帶着幾人來到附近一家小吃店,衆人點了一桌吃食,皆低頭不語吃飯,李延慶一邊喝着羊湯,一邊考慮着下一步的行動。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大概已經清楚了,也明白了這件事的關鍵所在,童貫爲一己之私陷害種霖固然罪不可恕,但誰是背後捅刀子之人,這也是本案的另一個元兇。
衙役們私下猜測是開封府尹王鼎,李延慶也相信內部人的猜測其實更準確,據說這個王鼎是樑師成的人,如果是這樣,那樑師成就是害死種霖的真正凶手,這也符合樑師成陰險的性格。
但這種事情不能靠猜測,他必須要拿到確切證據。
入夜,李延慶獨自一人來到了曹家,剛到門口,迎面遇到曹晟從府內出來。
“延慶!”曹晟大吃一驚,“你....你怎麼來了?”
“我進京辦點事,祖父在嗎?”
“他已經睡下了,你有什麼事,我看看能不能幫你。”
曹晟現在是當朝駙馬,說不定他真能幫自己,李延慶點點頭,跟隨曹晟來到斜對面一家茶館內。
兩人要了一間雅室坐下,一名茶妓給他們上茶,曹晟揮揮讓她退下,這才問道:“你是不是爲凱旋儀式取消之事來京?”
李延慶搖搖頭,“儀式要不要都無所謂,是種帥的兒子被人殺了,我來調查一下。”
曹晟大吃一驚,“誰這麼大膽,敢殺种師道的兒子?”
李延慶便將種霖之事簡單說了一遍,曹晟冷笑一聲,“你不要去找祖父了,王鼎的背景我很清楚,他確實是樑師成的心腹,而且是頭號心腹,開封府發生了這種事情,他不可能不向樑師成報告。”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那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所爲,比如高俅、蔡京或者王黼?”
曹晟已經做了兩年的駙馬都尉,官任從四品的敷文閣侍制,他對朝廷的各種關係瞭如指掌,這也是在朝中爲官的基本功之一,李延慶在朝中時間並不長,在這方面他還有所欠缺。
雖然李延慶這個問題顯得比較幼稚,但他可是曹家老爺子最器重的孫女婿,曹晟覺得自己有必要指點他一下,便微微一笑道:“當初範黨案,樑師成轉而支持王黼的條件就是要開封府尹,王鼎出任開封府尹後,王黼的勢力就完全退出了開封府,至於高俅,他的一畝三分地在禁軍,開封府他插不進足,如果你還懷疑蔡京,那就更沒有必要。”
“爲什麼?”李延慶不解地問道。
曹晟悠悠喝了口茶,笑着反問道:“你知道蔡京爲什麼能第四次出任相國?”
李延慶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那時他雖然訂了小報,知道蔡京復出之事,復出的原因小報並沒有提到,所以他並不太瞭解蔡京復出的細節。
曹晟故作神秘地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就是因爲第一次北伐慘敗,官家又想提第二次北伐,怎奈反對意見太多,官家只得重新啓用蔡京鎮鎮場子,所以蔡京在背後又得一個綽號,叫做蔡魚,一條做菜的魚。”
李延慶不由啞然失笑,但他還有點不明白,笑問道:“爲什麼叫蔡魚?”
“這是諧音,其實真正的意思是蔡盂,痰盂的盂。”
李延慶頓時哈哈大笑,但剛笑完他卻忽然醒悟了,“小六叔的意思是,這個蔡京只是官家臨時拿出來鎮鎮場子。”
“你說得一點沒錯,我那個帝姬娘子也親口這樣告訴我,我們都知道,蔡京豈能不知,他如果想多做幾年,他就不能犯一點錯誤,被官家握住把柄,所以我敢肯定的說,童貫背後那一刀子,絕不是蔡京所爲,就算他有那個本事他也不會做,不值得。”
李延慶默默點頭,曹晟這一分析,他便知道只能是樑師成乾的,至於證據,他也不想去找了,連獄醫都‘自盡’了,哪裡還會有什麼證據?
曹晟笑着拍拍他肩膀,“跟我回家吧!蘊娘很想你,我知道你現在不宜在京城露面,但見見自己娘子,問題應該不大。”
李延慶嚇了一跳,“我娘子在曹府?”
“那你以爲呢?她娘想女兒,便把她接來的,昨天剛回來。”
想到妻子離自己還不到一百步的距離,李延慶心頓時熱了,反正他給种師中說過,自己明天或者後天回去,那明天一早回去也不遲。
曹蘊也沒有想到丈夫會在這個時候回來,但她性格穩重內斂,父母在旁邊時,她只是含情脈脈地望着丈夫,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激情,直到晚上夫妻進了房間,曹蘊這才猛地抱住丈夫的腰,伏在他胸前哭了起來。
李延慶輕輕撫摸妻子的秀髮,笑道:“都快當娘了,還像小娘子一樣委屈。”
曹蘊臉頓時一紅,連忙握住丈夫的手向自己肚子摸去,“你看看孩兒,他知道你回來了,在踢我肚子呢!”
李延慶蹲下來,拉起妻子的小衣,將耳朵貼在妻子溫暖而白皙的小腹上,靜靜地聽裡面的動靜,片刻,他臉上綻開笑容。
曹蘊輕輕撫摸着丈夫粗壯的脖頸,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一個小身影奔了進來,“大書娘!”
衝進來之人正是曹嬌嬌,後面還跟着曹蘊的貼身小丫鬟,她沒拉住嬌嬌,一臉不高興。
“你們.....在做什麼?”曹嬌嬌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曹蘊頓時滿臉通紅,連忙把小衣放下,她不滿地瞪了一眼妹妹,“你這死丫頭急風風做什麼?”
“哦!對不起。”
曹嬌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已經明白了,姊夫是在聽小傢伙的動靜呢!昨晚她也貼在大書娘肚子上聽過。
李延慶站起身笑道:“嬌嬌,我們好久沒見了。”
李延慶自從和曹蘊成親後就沒有見過曹嬌嬌了,這一晃就是兩年了,除了個頭長高一點以外,李延慶感覺曹嬌嬌其他並沒有怎麼長大?還是從前哪個風風火火,調皮搗蛋的性格。
他心中算了算,不由莞爾一笑,曹嬌嬌虛數才八歲,小學二年級女生,能指望她長多大?
曹嬌嬌是因爲兩年沒有見到李延慶,忽然聽說姊夫來了,心中激動,便不管不顧地衝了進來,卻發現姊夫在聽胎音,她臉一紅,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忽然一轉身,險些撞到後面的貼身丫鬟,有些狼狽地溜走了。
李延慶笑了起來,這小丫頭和從前一樣有趣。
曹蘊在一旁笑道:“她可惦念着你了,整天就指望你帶她去買鳥食。”
“鳥食?”李延慶一怔,“她不養貓了?”
“祖父不准她養了,她養的貓生得太多,整天躲在曹府花叢裡鬼哭狼嚎,祖父實在忍無可忍,便讓人把貓全趕走了,這小娘躲在被窩裡哭了三天,祖父心中歉疚,就給了她十兩銀子,原本是默許她再去買只貓,結果她卻買了十幾只鳥回來,從此就開始養鳥了。”
李延慶哈哈大笑,“好!什麼時候有空,我陪她買鳥食去。”
“她是想敲你竹槓呢?”
“偶然敲敲也無妨!”
曹蘊見丈夫疼愛自己妹妹,心中歡喜,不覺也動了情,抱住他脖子小聲道:“今晚我要你抱着人家睡!”
李延慶爲難看了一眼妻子的大肚子,嘟囔一句,“這可怎麼抱?”
“我不管!”曹蘊撒嬌道:“你從後面摟着我睡!”
這一晚,曹蘊在丈夫懷中睡得格外香甜,李延慶卻幾乎一夜未睡,他一直在考慮种師道之事,种師道待自己不薄,這次他視同己出的種霖被人殺了,以种師道火烈的性格,他肯定會撞得頭破血流,最後仇人的一根指頭都動不了,空留遺恨。
自己得好好勸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能急這一時......
李延慶胡思亂想,直到五更時分,才迷迷糊糊睡去了。
次日一早,曹蘊便坐曹家的馬車回了自己家,這也是丈夫的意思,孃家雖好,但不要冷落了思思和青兒。
李延慶在曹府吃完早飯,又來前堂向曹老爺子彙報了北伐的情況,關於种師道兒子之事他壓根就沒有提,有曹晟幫自己分憂,就沒有必要再給老爺子添煩惱了。
“你說得不錯!”曹評點點頭道:“金國狼主意外身亡,光喪事就要忙一年,新狼主還要穩住大局,掌控權力,這一去一來,至少三五年不會侵宋,我們確實有時間好好備戰了。”
但曹評更關心孫女婿的下一步,他又問道:“下一步你想任何職,有打算嗎?”
這確實也是李延慶想和曹評談的事情,他沉吟一下道:“我還是想去地方任職,最好能去太原府。”
李延慶對自己的前途仔細考慮過,朝廷光是站穩腳跟就要三五年時間,在地方上最多三五個月就能掌握局面,在朝廷,正四品只是小官,四品以上官大宋至少有幾百個,不管是實是虛,靠資歷就能壓住他李延慶一頭,他想做點事情幾乎不可能,與其整天在官場內爾虞我詐,還不如去地方做點實事。
更重要是完顏阿骨打意外死在燕京,這個仇金國不可能不報,自己必須未雨綢繆,儘快做點準備了。
曹評點點頭,“既然你有這個想法,這件事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