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童貫重重一拍桌子,對養子童延嗣怒喝道:“你是怎麼做的事情,人居然死了,我說過要他死嗎?”
童延嗣深深低着頭,他心中也同樣懊悔之極,本來下午就應該放了種霖,沒想到中午獄醫給他調治了傷口,種霖就突然中毒暴斃了,更讓童延嗣窩火的是,獄醫在房間內上吊自盡,一切都不明不白,他才意識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童貫心裡異常煩躁,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一個時辰前得到宮裡的消息,官家已經取消了北伐軍的凱旋儀式,童貫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不光對种師道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同時對太子也是一種警告。
對這樣的結局童貫已經很滿意了,那麼種霖就沒必要再關在監獄內,就在他準備下令放人之時,養子卻告訴他,種霖被人毒死了。
童貫感覺自己就像後背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他知道自己已經和种師道結仇了,种師道結仇倒也罷了,關鍵太子將會知道取消凱旋儀式是自己在背後搞得鬼,他這次也狠狠得罪了太子。
但讓童貫感到後背被人捅刀子的原因不是得罪太子,而是背後有人在暗算自己,這人會是誰?高俅、譚稹、蔡京、還是樑師成,童貫感覺都有可能,他一定要把這個背後捅刀子之人挖出來。
想到這,他反而冷靜下來,現在發脾氣也沒有意義了,關鍵是要解決問題。
童貫又坐下,對養子擺擺手道:“我現在也不罵你了,你好好給我聽着......”
童延嗣立刻有了精神,他知道父親的脾氣已經發過了,下面就是自己將功補過的機會。
他挺直腰板,就儼如大將聽令一樣,耳朵豎得筆直,一個字也不會漏掉。
“你要給我查清楚,種霖是怎麼死的?那個獄醫是怎麼死的?在這期間,還有誰和種霖接觸過?把這三個問題查清楚,這件事大概就有頭緒了。”
童延嗣當然知道種霖是被毒死的,但父親問的不是這個,而是誰下的毒,其實他心裡大概已經有譜了,除了開封府尹王鼎,別人也沒有這個能力,只是他沒有任何證據,在父親面前他不敢亂說話。
“孩兒記住,這就去查!”
“去吧!”
童延嗣快步走了,童貫又陷入沉思之中,他需要冷靜下來,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應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
三天後,八萬北伐大軍抵達了北大營,和他們一起南下的大量財富在大名府已轉運上船,由三千軍隊先一步押送回京城了,數千名能工巧匠也被工部和軍器監派人接走。
北大營有現成的營房,用不着臨時扎帳篷,士兵們一路行軍,着實有點疲憊了,分配完營房,衆人紛紛入營休息了。
下午時分,种師道正和衆人商議凱旋儀式的細節,這可是大事,凱旋儀式就是列隊入城,然後在宣德樓前接受天子檢閱,自從神宗皇帝之後,已經有數十年沒有舉行這樣的凱旋儀式了,衆人既激動又期盼。
种師道笑着擺擺手,“好了,我知道大家心中激動,但光激動不行,京城百萬人在看着我們呢!倒時候入城儀式弟兄們不懂規矩把事情搞砸了,咱們北伐軍的臉可就丟盡了。”
衆人安靜下來,种師道又笑道:“入城儀式講究威武雄壯,隊伍整齊,另外騎兵不能參加,這是防止戰馬受驚傷了圍觀百姓,所以騎兵也和步兵一樣列隊入城。”
“種師,那我們這些騎馬的大將怎麼辦?”王淵舉手笑問道。
“你們無妨!”
种師道呵呵笑道:“你們這些大將若連自己的馬都控制不住,恐怕你們自己的臉面也擱不住吧!”
衆人都笑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快步走進來,在種師道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种師道笑着點點頭,對衆人道:“你們提建議,我讓馬參軍都記下來,回頭整理一下就差不多了。”
他向已升爲記室參軍的馬擴使個眼色,馬擴連忙起身行一禮。
种師道快步來到隔壁房間內,只見高深正背手站在一幅京城的地圖前察看,那是他們準備入城式的詳細路線圖。
“是哪陣香風把高院事給吹來了?”种師道呵呵笑道。
高深轉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來通知你,凱旋儀式取消了。”
种師道愣住了,“高院事,這話怎麼說?”
高深又繼續道:“是官家的意思,本來都佈置好了,但官家還是決定取消。”
“爲什麼?”
种師道有點急了,“這讓我向手下弟兄怎麼交代?”
“老種,你是明白人,如果你一定要個理由,我可以給你,而且是光面堂皇的理由,可這個理由你相信嗎?”
种師道呆了半晌道:“那你說說吧!什麼理由。”
“現在宋金正在談判,金國處於國喪期間,我們這樣搞對人家不尊重,所以低調一點。”
“不尊重?”
种師道頓時勃然大怒,扯着嗓子吼道:“他孃的十萬大軍攻打燕京城,金兵尊重過我們嗎?我們打了勝仗,還在敵人面前夾着尾巴,這是他孃的哪門子道理?”
种師道聲音響亮,隔壁房間的將領們都聽到了,紛紛涌了出來。
“種帥,出什麼事了?”
高深看了一眼外面大將,冷冷道:“老種,我勸你別這樣,若激起兵變,恐怕你也不好收場了。”
這時,种師道冷靜下來了,他已經意識到,這裡面恐怕涉及到天子和太子的關係,真正原因就不是自己能知道了。
他點了點頭,“既然朝廷要取消凱旋儀式,我也沒有什麼意見,但我想知道,我們東路軍將士的封賞是不是也要取消呢?”
“這個不會,東路軍將士的封賞,樞密院已經報給知政堂了,據我所知,知政堂也已經批准,就等最後官家御批,然後就可以正式頒佈施行。”
“好吧!多謝高院事特來告知。”
高深點點頭,轉身便離開了房間,大門外,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延慶,便加快步伐走了。
高深剛走,衆將領便將种師道圍住了,七嘴八舌問道:“大帥發生什麼事了?”
种師道苦笑一聲道:“朝廷取消凱旋儀式了!”
衆人頓時炸開了,紛紛大叫起來:“我們賣命去打仗,最後一點尊嚴都不給,我們不幹了!”
“統統給我閉嘴!”
种師道一聲怒吼,儼如一聲晴空霹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种師道又喝道:“都回自己軍營去,凱旋儀式就當從來沒有過,誰也不準再提起!”
种師道用自己的威望壓制住了手下大將,大將們心中雖然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只得無精打采地返回自己的軍營。
這時,种師道給李延慶使了個眼色,讓他留下來。
李延慶一直站在一旁,衆將不滿圍住种師道時,他也保持了沉默,种師道似乎看出了什麼。
走進房間,种師道坐下道:“剛纔你很沉默,爲什麼?”
李延慶笑了笑,“其實我一路上就在想,這個凱旋儀式真的能成嗎?但我又不能隨便說什麼,所以今天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吧!”
“爲什麼?”种師道銳利的目光注視着李延慶。
李延慶心中暗歎,這個老軍頭真的不懂政治啊!
“京城百姓都希望看到入城式,但朝中有人不願意看到啊!”
种師道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你是說.....童貫?”
“應該不止是童貫,我想高俅、王黼、蔡京、樑師成,幾乎所有人都反對。”
“你直說吧!究竟是爲什麼?”种師道有點急了。
李延慶輕輕嘆了口氣,“就是因爲種帥得了一頂新帽子。”
种師道徹底呆住了,良久,他終於明白過來,廣陽郡王這頂新帽子不是一般的沉重啊!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在門口稟報道:“種帥,你府上的管家來了,他.....”
种師道的管家姓陳,跟隨种師道二十餘年,親兵都認識他,只是他現在來得太不巧,李延慶連忙擺手,止住親兵向下說。
這時,种師道的頭腦一片混沌,他極需要冷靜,李延慶心裡明白,便起身道:“種帥,我去幫您接待一下管家,您先冷靜一下!”
种師道木然地點點頭,他還沒有從混亂中解脫出來。
李延慶跟隨親兵來的隔壁房間,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呆呆坐在房間裡,不時抹一下眼淚。
李延慶心中詫異,難道種帥家出事了,他給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退了下去,李延慶直接走進房間。
“陳叔,你還認識我嗎?”
陳管家連忙抹去眼淚,看了看李延慶,“你.....你是李參軍。”
李延慶笑了起來,他最早就是种師道手下擔任錄事參軍,這老管家還認識他。
“是我!我們大帥心情有點不太好,有什麼事你給我說說。”
“老爺心情不好啊!”陳管家猶豫一下,“那我改天再來吧!”
“你先告訴我,明天我找個機會告訴大帥。”
陳管家忍不住哭了起來,嗚嗚咽咽道:“種府中出人命了!”
“老陳,你說什麼?”
种師道忽然出現在門口,厲聲問道:“誰死了?”
陳管家撲通跪下,大哭道:“七郎死了!”
种師道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頓時暈死過去,李延慶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急聲喊道:“大帥!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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