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館出來夜已經很深了,牛車早已回去,李延慶只能另外叫了一輛牛車返回城內。
雖然宋朝取消了宵禁制度,但城門還是要在亥時左右關閉,返城的牛車很多,大家都要趕在城門關閉前返回城內。
不多時,李延慶的牛車也進入了萬勝門,萬勝門是外城城門,北宋末年武備荒弛,除了重要節日,平時城門口根本沒有士兵把守,只是在城內靠城門處有一座稅所,進城的商人都會在這裡徵稅,如果勾結稅所中人,大量違禁物品就能輕易進入京城,這也是北宋末年京城黑市猖獗的原因之一。
李鼕鼕曾給李延慶說過,京城最大的違禁品就是酒麴餅,酒麴餅是由官府專賣,嚴禁私自釀酒,但釀酒利潤極高,所以很多商人便偷偷將酒麴餅從外地運入京城,用茶餅的名義報稅,這些酒麴餅就流入黑市,成爲很多人私自釀酒的酒麴來源。
酒麴餅可以進城,那麼違禁兵器也同樣可以進城,李延慶知道這些年官兵幾次慘敗,大量兵器盔甲等軍用物資流入民間,使得黑市上違禁兵器貨源十分充足,這更是利潤極高的生意,怎麼可能沒有人鋌而走險?
不多時,牛車進了城,向一條稍微偏僻的街道走去,就在牛車剛剛轉彎之時,忽然,‘嗖!’的一聲,一支冷箭從側面向牛車疾射而來,射進了車窗,釘在車廂內壁上。
李延慶一驚,酒意頓消,厲喝道:“停車!”
車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停下了牛車,李延慶抽出隨身寶劍,又從隨身皮囊中摸出兩塊飛石,迅速跳下馬車,從箭的速度和力道他便判斷出這是一把八斗弓射出之箭,對方的武藝並不高,應該只是一名士兵或者武士之流。
但李延慶還是不敢大意,他並不急於上前,而是躲在車廂背後,側身向射箭方向望去,那邊是一片小樹林,地上積雪映照出慘白之色,樹林內黑漆漆的,只有一片樹林的輪廓,看不清林內的情形,不過憑着直覺,李延慶感到威脅已經解除。
“在這裡等我!”
李延慶吩咐車伕一聲,便快步向樹林走去,只見樹林內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影,旁邊是一座社廟,圍牆坍塌了一個大口子,如果有人也會從社廟內離去了。
李延慶看了半晌,直覺告訴他,射箭人並沒有逃走,就躲在樹林內。
他快步返回牛車,車伕戰戰兢兢問道:“官人,出....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你繼續趕車。”
李延慶從車壁上取下箭,上面竟然有一張紙條,藉着朦朧的月光,紙條上只有一句話,“不準去潘家赴宴,否則要爾狗命!’
李延慶啞然失笑,他還以爲是多麼嚴重的事件,原來是有人阻止自己後天去潘家赴宴,這算是恐嚇,還只是孩童的賭氣,否則怎麼會如此幼稚?
這時,李延慶腦海裡出現一個人,他幾乎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肯定,就是此人在威脅自己。
李延慶並沒有上車,而是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他已經意識到有人在跟蹤自己,恐怕從下午就開始了,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坐在這輛牛車內。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這樣威脅自己?
牛車漸漸走遠了,樹林那邊隱隱出現了幾個人影,爲首是一名手執弓箭的黑壯大漢,只聽他破鑼般的聲音問道:“人已經走了嗎?”
“蔡頭,應該已經走了。”
“我就說射一箭有屁用,還不如把他拖進樹林狠狠揍一頓,打斷他的一條狗腿,看他還敢和衙內爭女人!”
“那你來試試看!”
黑壯大漢一回頭,卻見李延慶就站在距離他十幾步外,滿臉陰冷地望着他,驚得他大叫一聲,轉身便跑,不等他跑進樹林,李延慶一顆飛石打出,正中他的後腦勺,黑大漢慘叫一聲,一頭栽倒在雪地上,暈死過去,手中弓箭也摔出去數丈遠。
其餘三名黑衣男子嚇得調頭便逃,李延慶一劍斬斷弓弦,提劍追了上去,三名黑衣人如野貓一般從破牆竄進了社廟,李延慶走進了社廟,卻有一人躲在圍牆背後,狠狠一棍向他腦後打來。
李延慶早已料到背後有人埋伏,他一閃身,對方一棍打空,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斗大的拳頭便狠狠砸在他的面門上,‘咔!’伴隨着鼻樑骨斷裂的聲音,偷襲人一聲慘叫,被一拳打飛出去,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另外兩名黑衣人剛要衝上來,卻目睹了同伴被打飛,嚇得兩人轉身便逃,衝進社廟內便不見了身影。
李延慶已經沒必要再追他們二人,他抓住兩個活口就已經足夠,他轉身揪起躺在地上呻吟的黑衣人,冷冷問道:“想活命的就立刻告訴我,你們是什麼人?”
他將寶劍橫在黑衣人脖子上,殺氣騰騰地對黑衣人道:“我知道你們和王俊有關,你敢說一句假話,我就切斷你的脖子!”
黑衣人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我們是....王將軍府上的護院,是小衙內讓....讓我們來警告官人。”
“外面那個黑壯大漢也是你們一夥的嗎?”
“是!是的,他是.....是護院的蔡頭。”
“很好,王將軍可知道這件事?”
“我家老爺不知道,是衙內吩咐的。”
李延慶反過劍柄,狠狠在黑衣人頭上一擊,黑衣人頓時暈死過去。
李延慶沉思片刻,這件事他必須和王道齊交涉,否則以王俊的無知愚蠢,他不知還會做出什麼後果嚴重之事。
李延慶擔心的是寶妍齋,對方一直跟蹤他,應該已經知道他和寶妍齋的關係,如果不用強力手段打斷王俊的頭腦發熱,難保他不向寶妍齋下手。
李延慶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黑衣人,便抓住他的脖領將他拖出了社廟。
.........
王府大門前,李延慶將兩名捆綁的護院家丁扔在臺階上,早驚動了府中人,立刻有人跑去稟報老爺。
只片刻,王道齊便快步走出了大門,他沒想到門房報告的年輕人竟然是李延慶,他不由一怔,“李御史,你怎麼......”
李延慶抱拳行一禮,對王道齊道:“我在路上被人襲擊,他們自稱是你府中的護院,我不便處理,將他們交還給王將軍。”
王道齊眼睛頓時瞪大了,襲擊侍御史,這可是大罪啊!他連忙上前,一眼便認出黑壯大漢確實是自己府中的護院蔡武,他頓時驚怒交加。
“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延慶淡淡笑道:“我覺得應該是他們個人行爲,和王將軍無關,人我就交給王將軍,延慶告辭了!”
李延慶行一禮,便轉身離去,王道齊頓時發應過來,連忙道:“我確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一定會給李御史一個說法。”
李延慶微微一笑,“不必了,只是一件小事,請王將軍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李延慶便揚長而去,王道齊目送李延慶走遠,他心中怒火萬丈,一把揪住蔡武衣襟,咬牙切齒道:“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蔡武極爲畏懼主人,他低下頭小聲道:“是...是小衙內命令我們.......”
“啊!”
王道齊一下子愣住了,“是俊兒乾的?”
“爲什麼?”
蔡武膽怯道:“好像是因爲.....因爲這個李延慶搶了小衙內的女人.....”
“還有什麼,把話說我。”
“小人具體也不清楚,只知道小衙內要我們教訓李延慶,不准他去參加潘府宴會。”
王道齊彷彿迎頭捱了一棍,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兒子爲一個女人去伏擊當朝御史,自己竟然有這麼愚蠢的兒子?
他轉身對管家怒喝道:“把書房把那個逆子給我叫來!”
管家戰戰兢兢道:“小衙內好像....好像下午就被幾個朋友叫去喝酒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什麼!”
王道齊要氣得發瘋了,他一直以爲兒子在閉門攻讀,準備明年秋天的發解試,沒想到他竟然跟狐朋狗友去喝酒了。
王道齊用手指着管家道:“你....你動員所有家人去把他給我抓回來,今天我要家法伺候,打斷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