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此番,我是沒這個機會了!”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參加會試了,這次若是再考不上的話,想來是我與這進士此生無緣了!”
看着旁人在一邊嬉戲打鬧着,一名身着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頗爲感慨的說道。
按照會試錄取考生的比例,每多參加一次會試,所能錄取的希望就要更小一些。
此人已經是參加了三次會試,接下來就算是再參加會試,被會試取中的概率也要小上太多。
正是因爲有這一層的考慮,所以此人認爲自己此番會試沒有希望之後,以後怕是也只能是以舉人身份,等待那麼一個空缺到來,成爲一員小官、進而了卻自己這一生了。
畢竟舉人與進士這兩個身份在仕途上的發展,可以說是有着天壤之別。
雖說有些人即便是舉人出身也能憑藉着自己的能力,在官場上闖出一片天下來。
但大部分人想要在仕途上發展出色,不同的起步有着不同的未來。
這就像是後世的學歷一樣,說白了就是一張紙罷了。
雖說這張紙可能劃分了人的某些天賦。
但追根究底,以一張紙來評判一個人的能力,這是片面的。
不過社會的整體秩序,卻需要這種片面。
畢竟學歷越高,能出人才的機率也就會越高。
同樣的,那些世界五百強想要尋找人才,他們只會選擇世界知名的學校,而不會去一般的學校。
任何時代都是如此,故而能擔任內閣首輔大臣、能進內閣之人。
進士是必須的!
而進士之中的狀元、榜眼與探花,他們的機率要更大一些。
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
哪個窮經皓首的讀書人不想更進一步呢?
所以那人感慨自己此生與進士頭銜無緣之時,纔會顯得那般落寞。
遠處傳來的報錄之聲一陣接着一陣,“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景象也不斷的在上演着。
江浙府會館這邊也是不斷有人上榜,甚至數量上也是逐漸追上、甚至超過了其他會館上榜考生的數量。
文教大省的底蘊在這一刻,盡數爆發了出來。
“捷報江浙府老爺,趙諱天明,高中會試第九十八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話音落下,方纔那還感嘆着自己此生或許是與進士再無緣分的士子整個人抖了一下,他差點就沒有站得住。
一跤就差點摔了出去。
“哪位……哪位是趙老爺?”
“趙老爺在何處?”
有人朝着江浙府會館中看去,想要尋找這上榜士子的身影。
這時候,會館裡那差點摔倒的士子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道:“是我,我便是趙天明,我便是趙天明!”
“原來趙老爺在這裡,趙老爺,這是您的金書!”
“還請保管好!”
“恭喜趙老爺了!”報信之人將寫着趙天明的金書遞給了他。
當趙天明接過金書一刻,只聽得“撲通”一聲脆響。
那人竟然陡然間跪在地上,他竟然當着衆人的面號啕痛哭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我中了,我中了!”
“我中了,我要當官了,我要當官了!”
“我要回鄉!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都知道我中了,我要做官了!”
原本此人並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能夠上榜,此時聽到那榜上有自己的名字,殿試又不做黜落。
也就是說他這進士的頭銜是板上釘釘了。
也難怪此人會如此的瘋狂,如此的癲狂。
只是看着此人的神色,黃廷暉倒是看出了幾分范進中舉的影子。
科舉啊!
真是讓人瘋癲的東西。
就在黃廷暉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有慌亂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
“這個趙老爺暈了過去,暈了過去!”
聽着這聲音傳來,在座的所有人更是手忙腳亂了起來。
黃廷暉這時候自然也是沒有袖手旁觀。
大喜之日,因爲過於激動而出現大悲的景象可不少見。
黃廷暉從小丫頭兒那裡學了一些急救的傳統手段,面對那因爲過度激動而暈厥過去的趙天明。
只見黃廷暉掐住了他的人中處,再讓唐子虎尋來一盆冷水潑在他的臉上。
眼見此人還不醒過來,黃廷暉只能用筷子撬開他的牙關,拿水灌進他的口中。
這時候,這趙天明才悠悠的醒了過來。
“我中了,對不對?”
“我是中了吧,我好像記得我中了!”
此人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反覆確認自己中了。
這一幕落在黃廷暉的眼裡,真是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趙老爺中了!”
“高中會試第九十八名貢士呢。”
聽到這報信人的在次確認,那人才慢慢緩了過來。
衆人圍着這傢伙,就生怕此人一激動,又把自己弄暈了過去。
好在此人經歷過一次之後,承受能力強了許多。
他當下就是給了那報錄人一些銀兩,整個人的氣質與神態在那一刻都發生了變化。
要知道此人之前在這江浙府會館之中,也是那種默默無聞的士子,如今一朝成爲了準進士,心中的底氣自然是不同了起來。
“捷報福閩府老爺,林諱天星,高中會試第三十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
“捷報湖廣府老爺,張諱敬仁,高中會試第十九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
“捷報江南府老爺,柳諱敬之,高中會試第十一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隨着名次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衆人也是變得越發的緊張起來。
不過一些對自己的才學不自信之人,此時也是放棄了一些僥倖。
他們只是期盼着下次的會試,自己能夠發揮的更好一些,能夠金榜題名。
至於另外一些人雖說是不抱什麼太大希望,不過會試前十名沒有揭曉,他們總歸是有那麼一絲希望纔對。
故而此時,他們雖說心裡面已經是做好了落榜的準備,但還是希望能夠出現奇蹟。
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會試前十名之中。
不過很快,他們的希望便被無情的現實給徹底粉碎了。
“捷報晉西府老爺,張諱泰星,高中會試第八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
“捷報湖廣府老爺,張諱令中,高中會試第六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報錄人聲音已是變得有些沙啞了起來,但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喊叫的更加賣力了起來。
畢竟這越到後面,越是名次高的老爺。
這時候可不能落了他們的面子,得喊叫聲更大一些,讓更多人聽到他的聲音。
這樣才能讓這些老爺更加開心,自己的賞錢也能更多一些。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都會試第六名了,看來我們是沒戲了!”
“準備下一榜吧,這一榜怕是沒有什麼希望了!”
只剩下五個名額,沒誰認爲自己的才華能夠躋身於這五個名額之列。
故而,他們也是徹底死了這條心。
就連唐子虎也是嘆了一口氣,他認爲自己怕是沒有希望上榜了。
也是,自己的父親經歷了兩次會試之後才中了進士。
自己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去讀書,眼下上不了榜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唐子虎卻是沒有後悔,他知道自己的父親說的沒錯。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北境之行,讓唐子虎明白了太多太多。
也讓唐子虎成長了不少。
至於會試,他抱着能上榜就上,不能上榜就算了的想法。
就在唐子虎打算認命的時候,突然有聲音傳了過來。
“捷報江浙府老爺,唐諱子中,高中會試第六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話音落下,唐子虎渾身一顫抖,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身邊之人。
待到他反應過來之後,不住的搖晃着黃廷暉,“廷暉?”
“我中了?”
“會試第四名,第四名?”唐子虎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看着這傢伙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兒,黃廷暉沒好氣的對這傢伙說道:“要不你捏一捏自己的臉,看看疼不疼?”
“若是不疼的話,那你就不是做夢了!”
雖說黃廷暉心態一向是不錯的,但已經到了會試放榜的第四名,眼下還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就連黃廷暉也不確認,自己到底是能不能通過這會試,能不能在這會試之中取得好的名次了。
遠處的報錄聲依舊是沒有停歇下來,很快便有第三名出爐,氣氛也被烘托到了極點。
就在黃廷暉嘆了一口氣,認爲自己此番會試應該是折戟之後。
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那位是黃老爺,那位是黃廷暉、黃老爺?”
聽着那人的聲音,黃廷暉走向前去,“我就是黃廷暉!”
“您就是黃老爺啊?”
“恭喜黃老爺!”
“捷報江浙府老爺,黃諱廷暉,高中會試第二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話音落下,衆人齊刷刷的往黃廷暉所在的地方看來。
會試第二名!
距離那會試會元僅僅是一步之遙。
不愧是江浙府的解元公啊!
“恭喜廷暉兄,恭喜廷暉兄摘獲會試第二名!”
“廷暉兄真是大才啊,真是大才啊,如此輕鬆就能拿下這會試第二名!”
“佩服,真是佩服!”
黃廷暉奪得會試第二名,按照殿試約定俗成的規矩。
在殿試之中,他是有機會去角逐狀元的人選。
故而衆人皆是極爲佩服的看向了黃廷暉,並且對黃廷暉道賀。
不過眼下他們卻是更加好奇,這會試第一名是誰。
就在衆人猜測的時候,報錄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捷報北直隸府老爺,申諱步高,高中會試第一名貢士。”
“金鑾殿上面聖!”
這時候,衆人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會試第一名是被當朝次輔的兒子給拿去了。
若是平頭老百姓將會試會元的頭銜給拿去了,士子們也不會有太多的意見。
但當朝次輔的公子成了會試的會元,自然是很多人不服氣了。
“都是次輔大人被當今聖上寵信,如此看來,傳言當真是不虛!”
“就是,若非此人是次輔之子的話,這會元頭銜定然是落不到他頭上的!”
“朝堂上的事情,都是人情世故罷了!”
一衆士子議論紛紛,他們對於次輔的兒子奪得了會試的第一名感到極爲不滿。
不過黃廷暉卻覺得這沒有什麼,畢竟只要自己上了會試的榜單就好了。
如此一來,自己也不用再等上三年參加下一次的會試。
而只要通過了會試的話,那他就是準進士了。
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值得讓人感到開心呢?
不過就在黃廷暉、唐子虎都感到極爲開心的事情,江浙府的會館內卻是有人失魂落魄,像是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一般。
“怎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我怎麼可能沒有上榜,我怎麼可能沒有上榜?”
“這次的會試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若是這次會試真的公平的話,我的名字怎麼可能沒在這榜單上!”
“一定是有人暗箱操作,一定是這樣的!”
此時,這有些失魂落魄之人就是當日與黃廷暉、唐子虎二人爭奪院試案首之人。
當日院試的判卷官們都認爲黃廷暉、唐子虎與阮大成三人有中進士的水準。
故而有人說江浙府的院試之爭爲三龍奪珠。
阮大成這個人八面玲瓏,更是小心思極多。
爲了準備這次會試,阮大成可謂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而就在他認爲此番會試,自己上榜是沒有什麼意外的事情,自己的名字卻根本沒有出現在會試的榜單上。
這讓表面上看起來極爲謙卑,內心卻極爲自傲的阮大成如何能夠接受?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兩個死對頭,一個是會試的第四名,一個是會試的第二名。
這瞬間就讓阮大成接受不了了。
“他們一定是作弊,一定是通過作弊得了這名次的!”
“否則這二人又怎麼可能同時取這麼高的名次?”
“根本就不可能!”
“只有作弊這一種可能!”或許是過於嫉妒,阮大成對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可謂是十萬分的痛恨。
與此同時,阮大成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前翰林院侍講學士潘正國,他也就是此番會試的主考官,最爲重要的是,此人也正是唐子虎父親的至交好友。
如果唐子虎去拜訪了他父親的這個至交好友,從前翰林院侍講學士、也就是此番會試的主考官的潘正國手中拿到了此番會試的試題。
那他們完全有可能在會試之中同時取得這好成績啊!
只是阮大成並沒有證據證明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從前翰林院侍講學士潘正國手中得到了試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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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成此人陰險狡詐,壞心眼極多。
他深知流言與三人成虎的可怕。
只要將事情鬧大的話,一衆士子都鬧起來,就算是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到時候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就算是百口也不能辯。
畢竟科舉案之中,也有這樣的先例。
此時阮大成已經是嫉妒到了骨子裡,他根本想不了太多,此人只覺得如果自己無法通過會試的話。
那黃廷暉與唐子虎他們二人,也不能通過這會試。
而如果唐子虎與黃廷暉二人出了事的話,那他是不是也有資格補錄上去?
這麼一想,阮大成的心就蠢蠢欲動了起來。
“憑什麼你們能中,我就不能中?”
“憑什麼?”
想起唐子虎對自己的羞辱,阮大成緊緊的捏住了自己的雙手,他惡狠狠的說道。
於是在阮大成的有心傳播下,在京城有一則流言傳了出來。
“你們聽說了嗎,那會試第二名和第四名,叫做黃廷暉與唐子虎的,他們的父輩與前翰林院侍講學士,也就是此番會試的主考官潘正國有交情,此番他們發揮極爲出色,分別是第二名和第四名,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當即就是有人開口問道!”
“這都不明白?這說明那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他們是從前翰林院侍講學士,也就是此番會試的主考官潘正國的手裡拿到了此番會試的試題,他們在做試卷之前就有了題目,那在考場上還不能發揮出色了!”
“你從哪裡聽來的啊?”有人有些不信的問道。
“嘿,有人親眼看到的,說是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半夜偷偷從潘大人的府邸之中溜出來,起初他們還不認識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的但此番會試放榜之時,那人遠遠瞧見黃廷暉與唐子虎的相貌,這才發現自己是撞破了一件多大的事情。”
“原來如此啊!”衆人聞言,皆是恍然大悟。
“難怪我說那黃廷暉在參加會試的時候,竟然會那般悠閒自得,甚至是在會試場地很早入睡,一副肆無忌憚、根本不在乎的樣子,原來他是得到了會試的題目啊!!”
“太可恨,實在是太可恨了,怎能讓這種人中了,若是如此的話,這科舉還有什麼公平性可言?”
“就是,就是,各樣的人根本就不配中,若是他中了,我等十餘年的寒窗苦讀,豈不是沒有半點用了?”
“必須告官,這件事必須讓聖天子知道,讓聖天子給我們一個公道!”
“對,對,你說的沒錯,必須讓聖天子給我們一個公道。”
說話的這些人大多是落第的士子,他們本就對自己落榜的事情感覺極爲不開心,眼下聽到這個消息,這些心存憤懣的士子哪裡坐得住呢?
所以他們一個勁的叫囔着,要將這件事情鬧大。
說做就做!
在一些人的帶領下,一衆士子就去貢院鬧了起來,非要去追究黃廷暉與唐子虎二人科舉作弊的事情。
這一下,可是徹底將京城給攪動了起來。
畢竟這些士子大多是落第士子,他們雖說此番會試發揮不佳,但好歹是舉人身份。
是大盛國官吏的骨幹人選,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貢院也好、朝廷也罷,當然是不能就這麼無視他們的訴求。
“此事若是真的,那可是一件大案啊!”
“聖天子對這次的會試十分看重,我們可不能馬虎了事!”
“若是真是有作弊的嫌疑,就必須徹查!”
統一了思想之後,那貢院之中的官員將發生在貢院前,那些士子羣情激奮、聚衆鬧事的情況寫了一份摺子,直接給送了上去。
此事倒也不用更多稟告,畢竟內閣輔臣會先皇帝一步看到摺子。
所以只需要寫上一份摺子,那內閣輔臣也能知道事情的發展。
如此一來,只需要聽從小皇帝與內閣輔臣們的指示行動,那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