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張弛指着那具屍體,忽然發問。
“你又是誰,怎敢如此同師君說話?”孫泰左邊那人,長着兩撇鬍子,身穿道服,張弛本不認識,不過一聽他說話的聲音,張弛便聽出來了,他就是當初在會稽山聖地與孫泰密謀攻入山陰的孫恩。
“我?”張弛一下愣住,他當然不會說他的真實身份,旋即理直氣壯的說:“我只不過是一名鬼卒。”
“你既是鬼卒,難道不知師君乃我道門中的聖人,你怎敢如此同師君說話?”
吵架張弛可從來沒有怕過誰,況且他此來本就是要擒殺孫泰,此時更是絲毫也不退讓:“普天之下,無聖無凡!以道觀物,萬物齊同,我們道家講天地一馬,萬物一指,師君與鬼卒又有何不同?”
張弛讀過老莊子,現在說的乃是道家齊同物論、衆生平等的觀點,五斗米道中盡是流民,也沒人讀過真正的道家經典,《老子》、《莊子》更不用提,所以這一番質問,孫恩還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孫泰此時卻根本沒有在意張弛,一雙眼睛始終盯着酒娘,深情問道:“你是欽茹?”
“欽茹難道是我的名字?”事情和自己有關,酒娘當然在意。其實她的心中早已驚詫莫名,她自己從記事起,就已經父母雙亡,自己和妹妹兩人落難江東,後來妹妹也餓死了,難道自己的身世其中還另有隱秘?
“二十年……”孫泰忽然有些恍惚,離着好遠伸出手來,彷彿要撫摸酒孃的面孔,可是手伸到了半空卻摸了空,他這才發現他與酒娘之間還有段距離,便蹣跚着向酒娘走來。
張弛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時機,想道玄一打眼色,道玄看懂了張弛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只等孫泰近前,就一舉擒下,其他的事情,也只能等擒了孫泰再說。
張弛與普通的五斗米道鬼卒截然不同,五斗米道的鬼卒都是流民,哪裡有人懂道家經典?雖然五斗米道用來欺騙信衆的書籍也是根據老莊而來,可卻早已經改得面目全非,借用老莊之名自說自話罷了。
這些閻一草當然已有發覺,此時孫泰還沒走兩步,閻一草已經瞬間橫移到了孫泰面前。
“師君留步,聖女雖然是聖女,”孫泰一指張弛:“可此人有疑,師君不可貿然近前。”
閻一草的武功也是不低,這點在煙雨樓前他擊退守寅道長的時候,張弛和道玄就已經見識到了,所以道玄也沒敢貿然出擊。
道玄當然知道,雖然他武功高強,可其他人卻不是,現在衆人都在五斗米道大軍之內,若是他不能一舉擒住孫泰,後果難料。他是在等一個最佳時機。
“既然聖女歸教,就請聖女移步到這邊來吧”閻一草說的雖然是聖女,可眼光卻一直冷冷得看着張弛。
一向安靜的酒娘卻動也沒動,忽然問道:“我根本就不是聖女,我到底是誰?”
然後酒娘又一指石臺上的那具屍體問:“她又是誰?”
周邊五斗米道的信衆都圍在不遠,此時一聽酒娘竟然說自己不是聖女,立時譁然。
張弛剛剛殺了橫肉男,那名橫肉男當時所帶的兵士現在一聽聖女果然不是真的,就有一人高聲叫道:“就是這人倚仗假聖女,剛纔還在山前殺人,救了這些女人,不讓我們飽食一頓,肯定別有所圖!”
“既然你自認是假扮聖女,還有什麼可說,”閻一草陰冷冷的笑着說道:“來人,將這幾人殺了同做晚飯。”
“不要傷了我的欽茹。”孫泰喃喃說道。
“師君,此人不是聖母。”一旁的孫恩嘆息說道:“聖母已經死了近二十年了。”
孫泰一聽這番話,立時神情萎頓,不過片刻就已經淚流滿面:“二十年,欽茹已死了二十年。”
旋即孫泰又走到那具屍體身邊,用手溫柔的撫摸着那具女屍的面頰:“欽茹,都已經快二十年了可你依然風采依舊,你放心,待我破解了長生之術的秘密,我定然要將你復活。”
孫泰如此表情,還真是讓張弛吃了一驚,長生之術他倒是聽說過一次,還是在煙雨樓前,守寅道長逼迫孫泰所圖的不就是什麼長生之術麼?難道世間真有這樣的秘術,還能使死者復活?
閻一草見孫泰此時神情恍惚,連忙高聲喝道:“鬼卒何在!還不快將這幾人給我砍成肉泥。”
道玄心中大叫不好,此時如果再不動手,怕一會兒就沒有機會了,現在只有擒下孫泰,才能解圍。說時遲那時快,間不容髮之際,道玄已經向孫泰急射而去。
閻一草沒有料到道玄爆發起來如此突然,不過他當然不會讓道玄得逞,身形一展急速飛躍到了道玄的身前擋住了去路,剎那之間兩人已經互攻了一拳。
兩人的武功竟然伯仲之間,各退一步,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橫肉男手下的這一隊五斗米道鬼卒,早就看過道玄如同怒目金剛一樣殺了橫肉男,現在哪裡敢上前去,不過那幾名剛被張弛救下的女子可就不同了,硬的不敢去打,這些人當然知道尋軟的捏,所以都舉着刀槍,呼喝着朝那幾名女子而來。
“不要傷了無辜的百姓,你們與那些吃百姓血肉的士族有什麼不同?如果真有本事,你們就衝我來!”張弛一聲大喝。
這一聲大喝當然阻擋不了這些如狼似虎的鬼卒,不過卻也喚醒了周邊圍觀之人的一些良知。
之前張弛就曾說過一番鏗鏘有力,義正言辭的話,留給這些人的印象就頗爲深刻,現在又被張弛這一聲大喝,就好像失魂了多年的行屍走肉忽然被一聲大喝喚回了魂魄:“對,不能再傷無辜百姓的性命!”
這些人竟有不少,自發的站了出來,將那些要衝上去殺戮柔弱女子的鬼卒圍在了中間。
“你們要造反麼?”孫恩大怒,這羣流民竟然不聽號令叫他如何不怒。
五斗米道雖然人多,不過因爲紮營造飯,都是散居在山頂四周,山頂上的道衆倒是不多。況且五斗米道也談不上軍紀組織,孫恩大怒之下就四處張望想呼喚附近一支人馬上來平亂,不過剛一擡頭,不遠處已經有一人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驚慌的叫嚷:“師君、大祭酒,大事不好了,朝廷的大軍打過來啦!”
“這麼快!”孫恩聞聲心中也是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朝廷大軍竟然會來的這麼快,衆人不過是做頓飯的功夫就追了上來。孫恩有些不信,連忙站到高處,極目遠眺。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還真的把他嚇的膽寒。雖然天色已暗,不過孫恩還是看到四面八方竟然都有煙塵,視線所及之處依稀有無數鐵騎直奔自己所在的這個山頭而來。
四面煙塵驟起,很明顯都是大隊的騎兵疾馳的緣故,難道朝廷的大軍現在已經趁着天色已暮,將自己等人,圍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