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不知建康城內的情況,心中焦急,帶着兵士一路急行,此時建康城北門已然在望。
看到張弛緊張的神態,三桐笑着說道:“張兄弟不用焦急,現在已經看到了城門,等不了多久就能進城見到王小姐,也就解了兄弟你的相思之情。”
三桐當然是調笑,不過衆人卻都沒有異議。若是平時有人拿小姐開玩笑,杜希名那是第一個就會不樂意的。可是如果開玩笑的對象是張弛那就大不相同了。
衆人早覺出王小姐對張弛另有一番深意,況且這一番隨張弛征戰,杜希名早已經對張弛佩服的五體投地,別看他外表看上去是一個文弱書生,可是卻連番以少勝多,當真不愧是有“天機”之名。
王小姐聰明舉世無雙,能配的上她的男子當真是少之又少。此時杜希名倒是真心希望王小姐與張弛兩人最終能成眷侶。
“正是,王小姐運籌帷幄,況且憑城堅守,想來是絕無問題的。我還是勸公子早入蜀中,方是大計。王小姐苦心爲公子謀求出路,公子可萬勿辜負了小姐的美意纔是。”韓夫子也跟着說道。
杜希名也跟着微微點頭。
話雖如此,可張弛卻總感覺有些心緒不寧,好像有些不好的預感,可到底是什麼感覺又說不出來,只能長吸了一口氣以解胸中煩悶,說道:“我還是先回建康看看局勢,在去蜀中吧。”
正說話間,杜希名一揚馬鞭向前方一指,說道:“公子快看,前方有兵士從建康城裡逃了出來。”
放眼望去,遠遠的果然見建康城門已然打開,不少殘兵敗將從城門裡逃出城外,張弛忍不住說道:“不好,健康城中或許有變,快隨我上去盤問盤問。”說完張弛便要放馬趕上前去。
“這等小事哪用張兄弟親自前去,”三桐說道:“還呆兄弟你也是參軍,不如我代兄弟去問一問吧。”
說完三桐便踊躍的縱馬上前,趕過去攔住了幾名逃兵,一同盤問。
不消片刻,三桐便慌張的縱馬而回,還沒等馬兒跑到衆人身邊,便高聲叫道:“張兄弟,果然不好了,五斗米道造反,現在已經攻下了建康,王小姐怕是已經被殺了!”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就在衆人裡炸開了鍋。杜希名當然不信,說道:“這全無可能,王小姐智謀天下無雙,怎麼能讓五斗米道的奸計得逞?”
“我也是這麼說,可那些士兵便是自稱是謝閥的兵,據他們所說,城門是被王國寶打開的,城外的禁軍因此入城,可卻誰料蒼槐將軍乃是五斗米道中人,順勢殺進城後,先是屠戮了謝閥的兵,隨後殺了王小姐,現在更是要殺到皇宮裡去了。”
“這定然是假造的謠言!”杜希名雖然早已大驚失色,可是他心中卻不願承認。
“想來不假,那些士兵說,王小姐的屍身還被懸於朱雀門前,王小姐死了,這恐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三桐說道。
杜希名剛聽說王小姐已經死了,心中早就失了分寸,本來還望衆人能說一句不信的話,也給他多一絲希望。可三桐卻一句“王小姐屍身還被懸於朱雀門前”,將他希望的泡影打滅,頓時大怒:“你可是親眼所見?王小姐聰明無雙,如何會死?”
三桐剛要再爭辯,張弛卻忽然說道:“莫要吵了,是真是假,我們進城看看便知!”
張弛雖然聽說此言時有一分震驚,可是卻比剛剛焦急的往建康城而來時淡定了許多。或許是當他收到王小姐那封信時就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極目是天涯,相逢各自家。妾行千里遠,此地種梨花。”莫非這首詩竟然真的一語成箴?
“兄長當真要進建康城?”丁逸之忽然問道。
“那是自然。”張弛反問:“不進去看看怎麼知道建康城裡的局勢?”
“可現在全天下都認定兄長你便是“天機”,若那些逃兵所言,此時健康城中已經是五斗米道所控制,五斗米道想殺兄長都來不及,兄長你又怎麼能自投羅網?”丁逸之勸說道。
丁逸之說的不錯,如今張弛帶着這麼點人馬要進建康城,如果城中局勢當真如那些逃兵所言,那張弛要進城,其實與送死無異。所以當丁逸之這句話說完,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了張弛身上。
杜希名雖然擔心王小姐的安危,可此時也不好勸張弛速進建康,丁逸之說得在理,此時杜希名早已經失去了理智分析問題的能力,目光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張弛,看他到底作何決策。
張弛也犯了猶豫,可想了片刻,依舊還是果斷的說道:“進城!”
“兄長,”丁逸之很明顯還想再勸一勸張弛,說道:“若建康城內局勢果真如此,王小姐果真已經遭遇不測,兄長進城又能做得了什麼?若依我之見,王小姐早爲兄長安排好了後路,不如早入蜀中,經營西川,容日後再做打算。隱忍而後報,這纔是英雄所爲。”
丁逸之遇事最先做的當然是理智的分析,其實也很明顯,這也正是目前張弛最好的辦法,只是可惜,張弛最缺少的就是冷靜與理智,無論是穿越前後,做什麼事張弛莫不都是率性而爲。從不懂什麼隱忍圖謀。
張弛不是木頭,王小姐對張弛格外有好感,張弛又怎能全沒感覺?只不過他穿越初來,還完全沒有融入這個時代,很多事情做起來就難免有些畏首畏尾,若放在他穿越之前,遇到這樣一個美貌與智慧都是天下無雙的女人,他又怎麼會讓一段有可能發生的感情就此流逝?
其實張弛也早就對王小姐心有好感,只過因爲他穿越初來,而王小姐又是身份特殊,所以他也從未主動過,如今聽說王小姐死了,反而讓他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情感。
無論王小姐是死是未死,恐怕他也一定要進建康城看一看方纔甘心。
什麼事請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這些事情如何抉擇在張弛看來全由性情而定,若自己今日不進建康,那便不是我張弛了。
如此想着,張弛鏗鏘說到:“表弟不用再勸,在我看來,爲名利哪怕征戰沙場,立功封侯,那也算不得是英雄。而爲情義甘心冒險,哪怕是血濺當場,也是好漢!”
在張弛看來,縱使日後他能揚名四海,甚至是能做開國之君,那時的威風也抵不過他說這一句話時的豪氣萬千!起碼對他自己來說,這,就是真英雄。
這一句話說的鏗鏘有力,丁逸之自然無法再勸。
“張兄弟果然是重情重義的好漢子,”三桐拍手叫道:“我就是要跟着你做這樣快意恩仇的事,縱使是死了也不後悔!”
三桐是個講義氣的直性子,當初跟着張弛,就是因爲在胡人的鐵騎前,張弛可以不顧生死的回來拉他。此時見張弛又要做了這樣的決定,三桐當然是第一個高聲支持。
而杜希名的心中,此時卻是相當矛盾。
他知道若城中局勢果然如那些逃兵所言一樣,張公子此時進城,的確是凶多吉少。
杜希名原本就曾是中軍將軍,很多事情自然一看便知。他當然看得出來,從始至終,王小姐都是有意擡舉張公子,縱使現在天下大亂,王小姐也爲張弛準備好了去蜀中稱雄的後路。
張公子本事一屆寒門書生,可王小姐一直將他擡到了比肩天下羣雄的地位。足以見得王小姐對張公子的看重。
可如今若讓張公子死在了城中,自己豈非辜負了小姐的苦心經營?杜希名平生最敬重小姐,從這個角度,他是真的希望張公子能如小姐所願的那般,平平安安的揮軍入蜀,日後好做一番大事。
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張弛能帶兵進城去看看局勢,若是沒有見到王小姐的屍身,那他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王小姐已死的。
想到這裡,杜希名說道:“公子是三軍主帥,豈可輕易犯險?不如公子等在城外,我一人一騎進城去看看局勢,若城中局勢尚可挽救,我便在城頭放火。以一個時辰爲限,公子若見火起,便殺入城中,若無消息,公子便徑自引軍去佔蜀中吧。”
“胡說!”張弛大怒的罵道:“你只當你自己是好漢,我就不是好漢麼?”
“縱使公子視死如歸,可是公子也要爲這些弟兄想一想。”杜希名說道。
“想什麼想?有什麼可想?”三桐忍不住插言道:“張兄弟重義氣,我們做兄弟自然不能拉了兄弟的後腿,張兄弟是條好漢,我們做兄弟的自然也要跟着做好漢!”
道玄也跟着表態說道:“是這個道理,殺人不過頭點地,無非是再入涅槃,有什麼好怕。”
杜希名見衆人羣情高漲,心中大是感動,又看了看丁逸之說道:“那丁公子覺得……”
“我兄長如此重義,若我貪生,又怎麼配做兄長的表弟,”丁逸之說道:“況且兄長有命在天,乃是天機,兄長既然不怕,我又有什麼可怕。”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多說無益,杜希名看了看衆人,只是說了一句:“王小姐果然是沒看錯人!”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我們這就進城。”張弛下令說道。
“兄長且慢。雖然要進城,可是也要商量一下對策。有備才能無患。”丁逸之說道。
這話不假,張弛雖然感情用事,可白白送死的事張弛還是不會去做的:“表弟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妙計?”
“妙計不敢當,我們不妨來說一說健康城內的局勢,以便做些應對之策。”丁逸之說道。
聽丁逸之如此說,衆人都覺得有理,目光齊刷刷的聚集在了丁逸之的身上。
“建康城牆堅固,王小姐若在城中,以謝閥兵力憑城固守,那五斗米道就算是有十倍兵力,也都是進不了城的。”丁逸之分析說:“可如果那些逃兵所言是真,必然是有人設計打開了城門放人進城。”
“原來你一直沒有認真聽我講話,”三桐不滿道:“我開始不是就說了,聽那些逃兵講,是王小姐的父親王國寶打開的城門。”
“可是王國寶爲何要開城門,放人進城?”丁逸之問道。
三桐語詰。丁逸之繼續說:“其實若想知道幕後之人是誰,有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看誰最終得了好處。天下大亂,便只有一人受益,那就是荊州桓玄。桓玄隱忍圖謀,可卻不願做出頭之鳥,就是等天下大亂這一天他才起兵。”
“可是桓玄遠在荊州,怎麼能知道健康城內的局勢?”張弛不解。
“桓玄遠在荊州,所以他纔要假手於人。而此人,就是我曾向兄長提過的,輔國將軍車胤。車胤出身微寒,所以幼年時纔要螢囊苦讀,當年受桓溫提拔,便銘記桓閥的知遇之恩。我們這次攻入建康,若要想全身而退,恐怕還要應在此人身上……”
…
…
過了片刻,衆人商議已畢,便揮軍入城。
雖然剛纔聽丁逸之的一番分析,已經有了對策,可衆人心中都知道,以五千人入建康城,面對數以十萬計的五斗米道軍隊,還有蒼槐將軍所統帥的數萬禁軍。懸殊甚大,縱使是萬全的計策,這也難免是一場惡戰。
前番幾次以少勝多,不過懸殊也畢竟都不是太大,可如今這一次,那是當真得玩命一仗。
大軍來到了城門之前,城樓上的守兵早就拉滿了弓,建康城如今局勢混亂,也難怪這些守兵謹慎,一將在城樓上高喊:“你們是哪裡的人馬?”
張弛縱馬出列,向着城牆之上的守兵喊道:“我們隸屬禁軍,乃屬蒼槐將軍麾下,我便是參軍張弛。奉命打退了北府軍,如今特回城覆命。”
張弛手下的這數千人,的確是當初在蒼槐軍中,同蒼槐將軍打賭剿匪後,由杜希名點的兵。張弛現在的官銜也是新軍參軍,的確是蒼槐將軍的部下,他到是說的都是實情,可沒有半句謊言。
城上的守軍早已經不是謝閥的兵了,蒼槐將軍進城殺了王小姐之後,便搶佔了四面城門。如今城門的守軍早已經都是蒼槐將軍所統帥的新軍。
城上的守軍仔細辨認了一下城下的旗幟,見來的人果然也是蒼槐將軍所統帥的新軍,想了一想便高聲喊道:“開城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