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入宮之後,跟着女官一起來到了無憂公主的住地。
無憂公主是成都王的愛女,當然也是住在成都王府內,只不過張弛卻並非從正門入府,而是走的偏門,從這點上張弛猜測或許是公主私會與他,而成都王並不知情。
無憂公主只宴請了張弛一人,而此時已經早早的等在了宮門口。張弛走到近前向無憂公主施了一禮,無憂公主輕輕一笑便請張弛進屋說話。
魏晉時期別說王公,就是士族的生活也是奢侈無比,左右隨侍之人多達數十,無憂公主身邊使喚的女官當然更多。
可進屋後無憂公主卻屏退了左右,然後才走上前來,挽住張弛說道:“久聞公子不僅博學,而且善飲,所以今日我特意備好了美酒,來請公子暢飲。”
有公主親自斟酒,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待遇。張弛坐入席中,倒是真感覺有些不自然。
無憂公主貌若芙蓉,指若青蔥,身體搖擺不經意間環佩聲聲響悅耳動聽,有這樣一位美人斟酒,本來是天地間一大美事,可張弛卻無緣由的就想起了成都王曾爲自己和無憂公主許下的婚約。
果然,無憂公主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就請張弛前來,她要說的也正是這件事,斟了酒兩杯酒,無憂公主臉上羞紅,低聲說道:“父王早已經爲你我二人定下了婚約,可我聽父王說公子兩次三番拖延婚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有什麼顧慮?”
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其實張弛這番話也早就想對無憂公主說了,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總不能直接跑到無憂公主面前直接說:“公主我不喜歡你,你令覓佳婿吧。”
其實無憂公主倒也不差,外貌秀麗,而且性格似乎也不想尋常王公貴族那樣刁蠻無理,可是張弛卻總是感覺有點怪。
他是一個現代人,連相親都有些接受不了,何況是這種兩人本不相識,就直接定下了婚約?
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爲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峨眉的影子。
一個是公主,富貴雍華,而另一個是峨眉,飄逸如仙,張弛會選擇哪一個?毫無疑問的張弛會選擇飄逸如仙的峨眉,可是要說爲什麼,張弛就說不上來了。
更何況除了峨眉之外,他已經有了酒娘和若水姑娘這兩位紅顏知己,桃花運雖然是好,可是桃花多了,也難免會變運爲劫。
所以張弛想來想去還是打算直言:“蒙公主青睞垂青,只不過我一直有一句話不值當講不講。”
無憂公主聽了這句話就已經感覺有一些不妙,不過她還是強顏笑道:“公子有話但講無妨。”
“公主不知,其實我已經早有意中人了。”
無憂公主稍微楞了一愣,可隨即又笑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事,這些事公子何必介懷,男子三妻四妾本屬平常,若是你我大婚之後,公子大可將你的意中人納入房中,我並不是善妒之人。”
按說她作爲公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經實屬不易,可是見張弛臉色陰晴不定,又說道:“如果公子覺得這樣她受了委屈,那我二人同效娥皇女英,也無不可啊。”
張弛見無憂公主一讓再讓,他還真的有些不好意思,雙手一攤忍不住就用起了現代理論:“公主又何必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沒有我這一棵歪脖數,公主你還有整片大森林呢。”
無憂公主雖然沒聽過這些話,可是他冰雪聰明,倒是不難理解,心說這個比喻倒是新奇,笑道:“放眼蜀中,除公子一人外再無英雄,我雖然身爲公主,可也於天下女子一樣識英雄重英雄,願與公子攜手同心,舉案齊眉。”
張弛本非好色之人,可無憂公主說這番話的時候也讓張弛感動不已,可是張弛卻依然不能夠改變立場。
張弛不能接受無憂公主當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無憂公主她不是一個公主,只是一名普通人,張弛倒也不會有這諸多顧慮,可是她偏偏是成都王的愛女。
張弛是穿越之人,自從他遇到了劉裕之後,他就知道東晉王朝馬上就要土崩瓦解,而結果是天下羣魔亂舞,隨後則被宋齊樑陳的南朝所取代,士族逐漸勢微,成都王身爲晉室宗親,而且身居高位,那必然是沒有好下場的。
在這個門閥時代,站錯了位置,就很難再改了,如果他娶了無憂公主,那他也必然就成了司馬皇族中的一員。
這只是其一,而其二,蜀中本就關係錯雜,而且天下都即將大亂,雖然現在他與成都王意見統一,可誰知道以後呢?在政局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張弛可深信不疑。
而且天下流民逐漸崛起,必然與士族成爲對立,他如果娶了無憂公主,那他與“寒門”將成爲什麼關係?
王小姐當初之所以讓他來蜀中,而他之所以計劃割據漢中,無非是要將蜀中變作他的英雄興業之地,無憂公主是成都王的女兒,所以縱使是現在兩人成婚,日後也絕不會幸福。
張弛本來不忍傷無憂公主的心,可想到此處,他還是決定拒絕無憂公主,因此說道:“公主貌美如花,何愁找不到佳婿?張弛的確對公主無意,冒犯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難道我就這麼入不得公子的眼中?”這一剎那無憂公主幾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傷心欲絕,羞憤之間連眼淚也奪眶而出。
張弛狠了狠心並未答話。
“好,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答應我父王的婚約,現在卻又悔婚,毀我清譽?”
張弛倒也理解無憂公主此時的心情,因此溫聲答道:“當初成都王只是問我是否婚娶,我卻也來不及說明,成都王就已經定下了婚約。後來屢次想要和公主言明,可又怕公主傷心,所以才拖延到了今天。”
“那你現在就不怕我傷心了麼?”無憂公主情緒上有些失儀,可她現在卻也顧不得這許多。
張弛的確覺得有些愧疚,但又無法補償,這種情況面對無憂公主,張弛多留也是無益,因此說道:“是以至此,公主若要怪我我也絕無怨言,天色也不早了,微臣先告退了。”
張弛起身就走,而無憂公主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青春年少,況且又是公主,在宮中無人不對她倍加呵護,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待遇,見張弛起身離去被背影,恨聲說道:“你今日既然負我,我也絕不會讓你好過,你一定會後悔的!”
張弛聽到這句話雖然嘆了一口氣,卻並未停留,推門而出,只留無憂公主一人坐在房中,淚如雨下。
張弛回到自己府上的時候,倉鼠正在大廳上等他,其實自從張弛讓道玄去接謝靈運來成都的時候,他也同樣吩咐了倉鼠,讓他以及那一百名寒門中人暗中盯緊了梁州刺史。
此時倉鼠正是回來覆命,一見到張弛就說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梁州刺史已經有了動作了。”
意料之中,所以張弛也不動聲色,笑道:“那就放出消息,就說快馬已從漢中取回了梁州刺史通敵的鐵證,明日我就要面見成都王,到時候也要請蜀中百官一同上殿,來做個見證。”
……
第二天張弛再次上殿面見成都王的時候,因爲早做了準備,百官已經齊至,卻惟獨不見梁州刺史。
久等不至,就連殿上蜀中的的官員們也都竊竊私語,張弛則微微一笑,說道:“成都王,諸位大人,今日看來梁州刺史是因爲心虛所致,不敢與我上殿對質了。”
還正談話間,忽然有兵士高聲叫着:“報——”匆匆忙忙闖上殿來。
成都王本來對這名兵士如此倉惶跑上殿來還有些不滿,不過卻也沒有發作,問道:“可是梁州刺史來了?”
那名兵士氣還沒喘勻,就連忙說道:“啓稟成都王,不知何處來的人馬,已經殺進了成都王府。”
因爲蜀中遠離建康,而且中間又被桓玄的勢力所阻隔,所以蜀中向來與江南的建康很少有聯繫。成都王既然奉朝廷之命鎮守蜀中,那現在忽然有人興兵成都王府,這與造反何異?成都王聞言大驚:“那還不快傳令城中禁衛前來平亂!”
因爲成都四面戒嚴,凡是有官員入城,都需將大軍駐紮城外,所以成都王府雖然戒備森嚴,可是兵力上確實不多。
那名兵士惶惶答道:“城外也忽然出現大批的叛軍,現在已經衝破了南門,大軍蜂擁入城了!”
滿殿文武一聽,全都驚的面如土色。
作亂之人毫無疑問,就是梁州刺史,他之所以遲遲不來,而等到現在才忽然發難,其實就是等他的梁州兵馬抵達成都城下。
梁州刺史雖然在成都之內,可是他卻有一名親信一直留在梁州治內統領全軍,叫做譙縱,直到譙縱已經率大軍抵達了成都城外,梁州刺史這才放心的來擒成都王。
一切準備妥當,這一次他絕無可能不成功。
果然成都王府內的兵力並不太多,只是不多時,就已經讓他殺到了大殿之前。而且更讓他安心的是譙縱竟然這麼順利的就攻下了南門,親帥前部前來與他會和,這更讓他欣喜不已。
只要他再擒住成都王,何愁大事不定?
眼看着譙縱帶兵將大殿團團圍住,現在在梁州刺史心中,大殿之上的成都王、益州刺史和張弛,也都與死人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