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水未落,石未出【4000字二合一大章】

臨清同知李泰死了,死的透透的。

當青樓的雜役在木桶中發現赤條條的死屍時直是驚呼出了聲。

緊接着整個臨清都知道了這個可怖的消息。

顧鼎臣自然也是。他得知李泰被刺殺的消息後先是震驚,隨後震怒,緊接着勒令知州趙孟慶嚴查此事,並給趙知州定下了十日的期限。

十日內,若是趙孟慶不能查出真相,抓獲兇手,那麼他將被一同治罪。

趙知州拍着胸脯作保,說一定會謹遵欽差大人的命令,將兇手緝拿歸案。

他也確實表現出了極大的工作熱情,勒令三班衙役全城搜查,最終抓獲了一個面上有刀疤的鐵匠。

按照趙知州的話說,一切線索都指向此人,他必是殺害李同知的兇手。

顧鼎臣當即前去大牢提審,那鐵匠自然一直喊冤。顧鼎臣覺得此事疑點重重,便質問趙孟慶怎麼回事。

趙知州哭泣道:“欽差大人若是不信下官,就把下官革職查辦吧。但欽差大人請不要懷疑下官的職業操守。”

顧鼎臣:“......”

“本官並不是懷疑你,但你說一個鐵匠刺殺了李同知,總得拿出些證據吧?”

“欽差大人說的是,下官敢叫衙役拿人,自然是找到了證據的。據那青樓的老鴇說,這鐵匠陳三那晚確實去了青樓,還點了幾個姑娘......”

“撿緊要的說!”

顧鼎臣不怒自威道。

“是,是。”

趙孟慶繼續道:“欽差大人您想啊,一個鐵匠出入青樓是件極爲不尋常的事。以他的財力要在青樓消費一晚恐怕不破產也得掉塊肉啊。那麼他爲何突然出現在青樓?”

趙孟慶的誘導顯然起到了作用,顧鼎臣沉思了片刻道:“照你這麼說,此人確實有很大嫌疑。”

至於這鐵匠喊冤,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任何兇手在案發後都會拼命喊冤,這更多隻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罷了。

“但一個鐵匠爲何會與李同知有仇?”

顧鼎臣對鐵匠的動機還是很懷疑。

“這個,恐怕只能大刑伺候叫他吐出真言了。不過下官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似乎李同知和這陳鐵匠的婆娘有染啊。”

趙孟慶抓來的這名鐵匠當然只是一個替死鬼,但也不是隨便從大街上抓來的。

他之所以選了此人,自然也對他的身份底細做了一番調查。

這鐵匠陳三是臨清本地人,祖孫三代都靠打鐵爲生,娶了一房婆娘孫氏,雖然算不上大家閨秀,但勝在吃苦耐勞,屁股又大好生養。

孫氏給陳三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家人其樂融融,日子過的雖然清苦但也有盼頭。

但一切都在一個月前發生了改變,剛剛爲陳三生下女兒的孫氏被本州同知李泰李大人叫去給誕下的小公子做奶媽。

這是很尋常的事情,官宦人家的夫人一般不願意親自哺乳,便找百姓家哺乳期的女人做奶媽,代爲哺乳。

對此,鐵匠陳三並沒有反對。畢竟奶媽可以收穫一筆不菲的銀錢,這對他們這種窮苦人家來說是很重要的。

可悲劇發生了。

孫氏去了李同知府上沒兩日便跑了回來,關上屋門誰也不理。

陳鐵匠心疼媳婦,便將做好的飯菜端到媳婦屋子。可他幾番詢問都沒有人來開門。

陳鐵匠急了,遂一腳踹開了屋門。

一進屋子,陳鐵匠徹底傻了。媳婦踢翻了凳子,上吊了!

好好的一個婆娘就這麼死了,陳鐵匠自然悲痛欲絕。

悲痛之後,他自然對李同知恨之入骨。

自家婆娘是去李家做乳孃後纔想不開自殺的,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定是李同知對其做了什麼不堪的事情。

陳鐵匠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他沒有證據,並不能對李同知做什麼。

在派人刺殺李泰之前,趙孟慶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並做好了謀劃。一旦欽差大人命其破案,他就把陳鐵匠抓來頂缸。

沒有人比趙孟慶更清楚,兇手不是陳三。但他要的只是陳三的動機。

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被別的男人玷污,哪怕這個人貴爲朝廷命官。

陳三有足夠的動機做這件事。

至於陳三前去青樓買春,自然是趙孟慶逼老鴇作的僞證。

人證這種事情,你說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說它是假的他就是假的,沒有什麼定論可言。

趙孟慶將一切操控在掌中,便是欽差也不可能立刻看出破綻。

顧鼎臣面色青一陣紫一陣,終於一甩衣袖道:“若這事情是真的,那這陳鐵匠行刺李泰就不奇怪了。”

說完他便又提審了陳鐵匠一次。

這次可憐的陳鐵匠不明內情,承認了李同知對他婆娘做過非禮之事。

顧鼎臣大怒,當即便要給陳三定罪,認爲其是報復李同知,遂潛入青樓在李同知沐浴時將其殺死。

一切都是那麼的合乎邏輯,完全沒有不合理的地方。

在顧鼎臣看來,李同知非禮陳鐵匠的妻子當然不對,但陳鐵匠因此就使用暴力手段殺死了李同知,同樣是暴行。

並不能因爲陳鐵匠之前受了委屈,就認定他殺人的行爲是正確的。

殺害朝廷命官,這當然是死罪。

顧鼎臣當即判罰陳三斬刑。

當然,這還需要報備刑部,並由刑部覈准,天子勾決才能對人犯明正典刑。

趙孟慶看在眼裡,樂在心中。

只要陳鐵匠一被處斬,這案子就算結了。大明極少有翻案的情況出現,何況這是欽差大人親自審的案,判的案,誰敢翻?

顧鼎臣的摺子到了京師,自然遞送至通政使司。由通政使司分類,送到內閣。

謝慎和李東陽是最先看到這封奏疏的。

二人皆是感到大惑不解,爲什麼顧鼎臣一到臨清,臨清就死了官,還是同知這樣的二把手。

更奇怪的是,行刺同知大人的是一個鐵匠。

雖然顧鼎臣將事情的背景描述了一番,謝慎還是覺得很不尋常。

“西涯公,依我看此事必有蹊蹺。”

謝慎沉聲道:“臨清乃是鈔關所在,黃河運河匯通之地,地位位置極爲重要。在這種地方任官一定是有很強能力的。我看了這李泰的吏部考評,一直是中上。那麼,爲何他會只在臨清做一副官呢?”

“這......確實有些奇怪。”

其實李東陽想問的是這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但並沒有問出來。

“依我看,肯定是李泰看上了臨清知州的位子,想取而代之。”

謝慎不疾不徐的說道:“別看知州只有五品,但這臨清的知州就和蘇州的知府一樣比別的府州實際高出了一級還不止。在臨清幹上三年,恐怕養老的銀錢都賺夠了。”

謝慎這話雖然說的直白了一些,但確實如此。

但凡跟運河扯上關係,一定有豐厚的灰色收入。

“所以我懷疑此事並非是鐵匠刺殺李同知那麼簡單,恐怕是臨清官衙之內的爭鬥。”

謝慎之所以這麼肯定,不是因爲他通神,而是因爲這一切都趕得太巧了。

顧鼎臣前腳剛到臨清,同知李泰後腳就暴斃,然後知州趙孟慶就立刻捉拿了兇手陳鐵匠歸案。一切都像是預先演練好的一樣,只是走了一遍流程。

更重要的是謝慎對陳鐵匠刺殺李同知的論斷一點都不信。

假如陳鐵匠真的要刺殺李同知報污妻之仇,那一個月前就可以動手,爲什麼要等到一個月後,等到顧鼎臣到達臨清再動手?

這不合常理吧?這種情況下要麼是選擇立刻動手宰了那狗官做一回真男人,要麼是乾脆忍氣吞聲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做那忍者神龜。斷然沒有先忍了一個月再動手的可能。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也許陳鐵匠的妻子確實被李同知侮辱過,但這廝既然當時沒有動手,那麼做忍者神龜的可能性更大。

謝慎更願意相信李同知的死是因爲權利爭鬥,而最想讓他閉嘴的人肯定是與其有直接利益衝突的人。

翻來覆去,謝慎也只能把目光鎖定在知州趙孟慶的身上。

促使他做出這個判斷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顧鼎臣在奏疏中有意無意的提了那麼一句,說之前有小吏檢舉知州趙孟慶強搶民女,豢養歌妓。

後來此事不了了之,但知州和同知卻大打出手,甚至到顧鼎臣面前哭訴,請求公斷。

這就耐人尋味了啊。

對於權力鬥爭,謝慎比任何人都清楚。

和朝廷內閣比起來,地方上的權力鬥爭最多隻能算是過家家。

這些小伎倆謝慎能夠一眼看透。

如果謝慎沒有猜錯的話,那麼小吏檢舉知州趙孟慶的幕後推手一定就是李泰。

之後李泰和趙孟慶撕破臉,趙孟慶決定買兇殺人,殺死了李泰又將事情嫁禍給了鐵匠陳三。

如此一串,事情就合理多了。

當然,這僅僅是謝慎的推斷。他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了首輔大學士李東陽聽,李首輔聽過後沉吟了片刻道:“人命關天,確實不應該妄下結論。此事還是先奏稟陛下吧。”

“嗯,便依西涯公說的,我這便去一趟豹房。”

不得不說,經此一事後謝慎要對顧鼎臣的能力重新進行一番評估了。

原本他以爲顧鼎臣是歷史上有名的名臣,能力應該十分卓越纔對,故而把運河清淤的事情交給了他,並保舉他爲欽差前往臨清。

誰曾想顧鼎臣辦事如此大意,竟然被人輕易的哄騙了去。這種事情只要不是書呆子,都能看出蛛絲馬跡的啊。

可惜顧鼎臣就是這麼一個書呆子。他是狀元不假,但中了狀元后就一直在翰林院編書熬資歷,之後輾轉東宮,當了恩科會試副考官後便直接跳到了禮部,並沒有地方任職的經歷。

對這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儒生來說,地方任職的經歷是尤爲關鍵的。

這可以彌補他們人生前十幾年的缺失,讓其對人性有個清醒的認識。

可惜顧鼎臣太順了,一路扶搖直上根本沒有外放的機會。

這一點等於是他的死穴。

其實看看明朝的大學士,大多是嘴炮黨,所謂的能力也就是和稀泥,在這點上張居正是個例外。但張居正也在京師衙門裡有過任職,不能算是完全的愣書生。至於謝慎自不必說,本身就是穿越者眼界認知比這些明朝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謝慎來到豹房後,很快便被天子接見。

朱厚照這些時日一直悶悶不樂,因爲他的寵妃劉夫人染了怪病,身上長滿了紅點,奇癢難耐。

太醫院的御醫們都束手無策,朱厚照看在眼裡急在心中。

見到謝慎後,朱厚照便催問道:“先生,可否叫那李神醫給朕的妃子瞧瞧病?”

謝慎心道皇帝陛下口中的李神醫一定就是李時珍他爹李言聞。

要說這位也在太醫院短暫任職過,但因爲不適應太醫院逼仄的環境,最終辭官離開了京師,開始雲遊行醫。

但李言聞一直與謝慎有聯繫,現在應該正在河間府。

如果謝慎寫一封書信,倒真說不準能把李言聞請回來。

“臣遵旨。不過這李神醫脾氣古怪,臣只能做到寫一封書信勸其歸京。至於他看到書信後作何反應,臣卻是不能保證了。”

朱厚照聞言大喜,只要有一絲希望就是好的,他哪裡還會苛求。何況李神醫和謝先生私交甚篤,若是先生都請不動,那天下恐怕也沒人能請的動這位神醫了。

“陛下,臣此來是爲了臨清之事。”

朱厚照皺了皺眉道:“臨清?顧卿不是前些時日剛去了臨清嗎?怎麼這便出事了?”

“陛下英明,這件事便是顧大人陳寫奏疏送來內閣的。”

“哦?先生說來看看。”

朱厚照大手一揮道。

“臣遵旨。”

謝慎衝朱厚照恭敬行了一禮,便將奏疏唸了一遍。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道:“又是命案,這大膽刁民竟敢行刺朝廷命官,還等什麼,應把他明正典刑以警世人。”

謝慎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來。

皇帝陛下能不能有點獨立思考的能力啊,要事事都是這般隨意,那天子覈准勾決死囚的流程便真的只是走走過場了。

“陛下,此事恐怕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依臣看恐怕是另有隱情。”謝慎遂將他與李東陽分析的推斷又給朱厚照複述了一遍,引得朱厚照拊掌怒道:“他們這是欺君,欺君啊。先生覺得此事該怎麼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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