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趙達開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聲,雙手攥着箭矢,拼命的想要把它拔出來。
可是這隻羽箭已經貫穿了他的喉嚨,豈是他賣力使力能有效果的。
沒過多久,他便身子一軟滑倒在地。趙達開身子本能的一陣抽搐便僵住不動,眼神變得黯淡,毫無一絲光彩。
血水從他的咽喉涌了出來,直淌了一地。
如此可怖的景象自然把那些親兵嚇傻了。趙將軍竟然被射死了,現在他們該怎麼辦?
他們紛紛甩頭朝箭矢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面容冷峻的將軍正冷冷的注視着他們。
“賊將已誅,餘惡不究!”
王守仁氣定神閒的說出這番話,似乎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賊將已誅,餘惡不究!快放下兵器,跪在地上!”
王守仁的親兵們大聲重複着主將的命令,衝那些愣住的叛軍嘶吼道。
其實現在他們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局勢。都指揮司衙門裡一共只有幾百人,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加之趙達開被王守仁一箭射死,叛軍羣龍無首自然不會有什麼戰鬥的慾望。
果然,那些叛軍幾乎沒有猶豫便紛紛丟掉手中兵刃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一幫熊兵崽子!
王守仁在心中暗暗腹誹,就這樣的戰鬥力和意志力也敢造反?
真以爲朝廷的衛所官軍都是酒囊飯袋嗎?
不過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他雖然拿下了都指揮司衙門,但城中還有幾千名叛軍,如果讓他們反應過來會平白生出許多事端。
王守仁不想有任何意外,他闊步上前走到趙達開的屍體旁,抽出佩刀一刀割下趙達開的首級來。
他拎起趙達開的首級,交給親兵道:“去城中大營,就說趙達開已經伏誅,叫他們放棄抵抗。朝廷知道他們從逆是被脅迫的。只要他們放棄抵抗,不再助紂爲虐效忠寧王,朝廷就對他們既往不咎!”
“末將得令!”
親兵接過趙達開的首級,三步並作兩步朝外走去。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用兵的最高境界。
王守仁不想麾下的將士有任何損失,故而纔打算用這種辦法讓叛軍放棄抵抗。他們若真的放棄抵抗,王守仁自然能保他們性命無憂。畢竟謀反是寧王的主意,最多也就是牽扯到一些高層的將領、臣子。無論如何是不會追究到這些大頭兵上的。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王守仁便拿下了都指揮司衙門,這讓他頗是感到一些意外。
看來寧王這隻叛軍也是個外強中乾的樣子貨,只要拿準他的軟肋狠狠一刀捅下去,便能捅他一個透心涼。
很快,王守仁便接管了整個南昌城。他的策略果然有奇效,大營之中的叛軍見到趙達開的首級非但沒有憤怒反抗,反倒是如釋重負。
正如王守仁所料的那樣,他們其實並不想跟着寧王造反,無奈木已成舟,爲了活命只好硬着頭皮扛下去。
可現在趙達開已經被誅殺,王守仁又給了他們承諾,只要投降便不會追究他們從逆的事情。
這樣一來,他們怎麼會繼續替寧王賣命?
便是傻子都知道寧王和朝廷實力的差距,以江西對抗整個朝廷,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對於這些叛軍,王守仁並沒有當做俘虜對待,而是給他們正常的用度,只不過活動範圍受限且必須接受監視。
南昌城既然已經拿下,絕不能再出任何閃失。
王守仁已經做了他能做的,現在就要看謝慎那邊的了。
......
......
按照事先的約定,寧王朱宸濠對安慶城東水門發動了佯攻。
只不過這佯攻投入的兵力實在太少了些,只有三艘戰船。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寧王這是在做樣子。
城中,謝慎面色凝重的踱着步子,一旁侍候的安慶知府周越面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小閣老,您快拿個主意吧。這寧王已經在攻東門了,我們要不要按照計劃派人去紅泥灣?”
謝慎定了定神,釋然一笑道:“我明白了。”
呃......
“下官愚鈍,不知小閣老明白了什麼?”
周越神色有些古怪,心道這小閣老莫不是魔怔了,怎麼突然間口不擇言了起來?
“寧王一定是看出了什麼,這纔會只派出三艘戰船佯攻東水門。”
謝慎淡淡說道:“換句話說,寧王根本就不相信你真的會投誠。”
“啊!”周越驚呼出聲,連忙道:“這怎麼會呢,寧王急於拿下安慶府,這個時候若是有人主動獻出城池,他難道不應該狂喜嗎?”
謝慎苦笑道:“正是因爲這個驚喜來的太突然了,所以寧王起了疑心。或者說,是他身邊的謀士起了疑心。”
周知府面色發苦道:“那可該如何是好啊。”
謝慎吸了一口氣道:“寧王這是在等着我們先動啊。”
稍頓了頓他繼續接道:“想必在紅泥灣他已經佈下重兵,就等我們主動送上去呢。”
“這,這......”
周越直是有些無奈,明明就差這最後一步了,卻被寧王發覺。現在他們反倒是進退維谷了。
“繼續派兵去紅泥灣。”
“啊?”
周越懷疑自己聽錯了。小閣老這是什麼意思?既然寧王已經發覺了異樣,對紅泥灣有了針對性的部署,這個時候再派兵去能有什麼好的效果?
“既然他對紅泥灣佈下重兵,我們不妨將計就計陪他玩一玩。”
謝慎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示意那周越湊身過來。
周知府滿是好奇,自然湊至謝慎近前,俯下身來豎起耳朵聽訓。
謝慎將計劃說與周越後,周知府直是驚得目瞪口呆。
“小閣老真是大才啊。此計若成,那寧王恐怕要被活活氣死。”
謝慎笑而不語,揮手示意周知府安排下去。
周越這便領命而去,謝慎走到窗邊望着捲起的彩雲心情極爲惆悵。
這場叛亂早該結束了,希望王守仁那邊一切順利,斷了寧王叛軍的退路。
......
......
寧王在帥帳中左等右等,仍等不到朝廷軍隊攻打紅泥灣的消息,這讓他鬱悶不已。
他命人召來了錢寧商議,錢寧也是有些懵。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這安慶知府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錢卿說這周越是詐降,目的是引開在河口警戒的戰船,以圖攻陷紅泥灣,摧毀灣中停靠的船隻。可現在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朕現在到底該怎麼辦?繼續等下去嗎?”
錢寧脊背上冷汗直流。
寧王這是不耐煩了啊。
也是,安慶久攻不下耽誤了太多的時間。這個時候周越主動投誠,卻被錢寧說成是使計詐降,要作出針對性的佈置來吃掉來犯的朝廷軍。
寧王相信錢寧的分析對紅泥灣部署重兵,就等朝廷軍前來,可結果卻是沒有一絲動靜。
換做是誰,都忍不了!
“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不能輕舉妄動啊。”
“哼!”
朱宸濠一甩衣袖,不耐的說道:“不能輕舉妄動?再繼續等下去,軍糧都是問題。難不成朕還要繼續退回九江,等籌措了足夠的糧食再出江西?”
朱宸濠的憤怒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他不能迅速拿下安慶,打不開這個口子,就無法繼續北上。退回九江自然暫時沒有什麼危險,可這等於是慢性死亡。
一旦朝廷調集各地軍隊把江西圍住,他還有什麼機會衝出去?
現在看來,周越是真的想要投誠,可惜被錢寧這個蠢貨給耽誤了!
“依朕看,現在就應該派出大軍猛攻南門。城中兵力應該都被周越派到了東水門,南門一定兵力空虛,一擊即潰!”
按照寧王和周越之前的約定,確實應該是這個節奏,可問題是萬一有詐呢?
那全力猛攻南門的軍隊豈不是隻有吃癟的份?
錢寧咬了咬牙勸諫道:“陛下,已經等了這麼久,不急着一時啊。再等一天,若是一天內城中軍隊還沒有任何動作,陛下再下令全力攻城也不遲。”
“廢物!”憤怒之下朱宸濠一腳踢向了錢寧,完全不顧什麼“君儀”。
錢寧被踢中胸口,在地上連着翻了好幾滾才停下。
他胸口一陣劇痛,雙手在胸前捂着,眼神中閃過一絲怨毒。
當然,寧王朱宸濠沒有注意到錢寧表情的變化,仍自怒吼道:“你們這些廢物,沒有一個能替朕分憂的。李士實如此,劉養正如此,王綸如此,你也如此!”
錢寧心中冷笑不止。他心道就你這點氣量也敢起兵造反,遲早會被下屬誅殺割了腦袋向正德獻功。
他雖然如是想,嘴上卻還是恭敬道:“臣無能,不能替陛下分憂。臣萬死......”
“你確實該死!”
朱宸濠復又走到錢寧身邊,冷冷道:“起初你被正德貶到江西時是何等的落魄。若不是朕對你器重有加,你怎麼可能有今天?可你是怎麼報答朕的呢?除了出了一些餿主意,你還有什麼用!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朱宸濠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還覺得不解氣,又朝錢寧屁股狠狠踢了一腳,這才揚長而去。
錢寧坐起身來,一邊揉着胸口,一邊在心中咒罵道:“刻薄寡恩的東西,你就等死好了!”
他返回自己營帳中,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囊藉口出營巡視騎馬出了大營,一路朝西而去。
朱厚照也好,朱宸濠也罷,他媽的誰贏了都和他錢寧無關。這鳥氣他不受了!
血色夕陽下,一人一騎颯沓如流星。
......
......
“陛下,不好了,錢指揮使不見了。”
太監李芳愁眉不展的向朱宸濠稟報道。他是寧王府的太監總管,自然是和寧王一條心的。即便所有人都背叛朱宸濠,他也不會背叛。
故而在聽到錢寧不見的消息後,他感到憂心忡忡,這才急忙趕來向朱宸濠奏報。
朱宸濠眉毛一挑,質問道:“你個奴婢說什麼?錢寧不見了?”
“是啊,聽營門的士兵說錢指揮使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出營巡視。可現在幾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見錢指揮使回來。”
“哈哈,哈哈哈哈......”
朱宸濠被氣的渾身發抖:“奉了朕的命令?朕從來沒有命他出城巡視過。朕早就覺得此人不可信,原來果然是正德安插在朕身邊的眼線。罷了,罷了,哈哈哈哈......”
見朱宸濠得了失心瘋一樣的狂笑,李芳直是憂心不已。
“陛下,或許錢指揮使只是出營轉轉,一會便回來了呢?”
李芳多少是能夠理解朱宸濠此刻的心情的。
當初錢寧來到南昌任知縣,落魄的不成樣子,是寧王對他接濟重用,才讓他有了今天,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象,錢寧實際只是正德安插在寧王身邊的眼線,那不就是說寧王被生生騙了這麼長時間嗎?
更可怕的是,說明正德皇帝早就對寧王起了疑心,這纔會佈下線人盯着寧王。
錢寧自從得寵於寧王后,沒少在寧王耳朵旁攛掇他造反。
可以說寧王最終決定造反也是和錢寧有很大關係的。
這麼看來,是正德皇帝誘騙寧王造反的啊。
“你個奴婢也敢替這個賤人說話,莫不是你們是一夥的?哦,朕想起來了,你也是宮中派來的,你和錢寧一內一外把朕騙的好苦啊!”
“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侍奉了您這麼多年,是絕無二心啊。若是奴婢說的有一句假話,便叫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李芳直是又驚又嚇,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寧王會懷疑他。
“假話,都是假話。你們都在騙朕,你們都在騙朕!”
朱宸濠猛然上前抽出牆上的掛劍便朝李芳砍去。
李芳連忙閃開,讓朱宸濠撲了個空。
朱宸濠直是驚愕不已。
“你個奴婢,竟然敢躲。朕要殺你,你當引頸就戮。難道沒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何況你還不是臣子,你只是個奴婢,連你都敢違抗於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