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傑這位大老爺每天早晨都會繞着張家村跑兩圈的習慣,村子裡的人早已經不在如同之前那般大驚小怪了,張家這位大老爺年齡不大,脾氣很是溫和,一般情況下,只要你主動和他打招呼,他都能和你寒暄兩句,決然沒有別的村子裡那些個人大老爺的傲氣。
現在,張家村的人都已經知道,張傑這位大老爺有早晨起來跑步的習慣,所以即便遇到,最多也就是含笑點頭,沒有人在去打擾他的鍛鍊了。
張家村並不大,繞着跑了兩圈,也就是出出汗的事情,不過這也就夠了,又不是參加什麼跑步比賽,能夠跑出汗,也就達到了鍛鍊身體的目的了。
第二圈跑完的時候,原本張傑是打算這最後一段距離加速衝刺,直接一口氣跑回家,然後衝個澡就該吃飯了,不過跑到村口的時候,無意間瞥了一眼村頭的小溪,猛然就看到了那蹲在小溪旁的倩影。
身形就這般直直的停了下來,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確定,可等猶豫着朝前走了幾步,離得近了,再聽到那倩影發出的銀鈴般的聲音後,便肯定了。
正是她,那個上次匆匆一別,就是四年的女孩子。
女孩子?哦,現在稱呼女孩子,已經有些不太合適了,身旁帶着一個和張悠悠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原本稚嫩的臉上已經染了風霜,就連身材也更顯得風韻了不少。
要知道,那時候的她可是瘦高瘦高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多少肉,那個時候,十五歲的她,個頭就有一米六五了吧,現在,因爲是蹲着的緣由,倒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長個兒了!
沒有急着朝前,就這般靜靜的站在遠處看着,這才發現,原來她是在和身旁的小丫頭一起擺弄這溪水,已爲人母的她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再是天真,而是換上了慈祥。
那笑容很是恬靜宜人,所以,張傑便覺得,她應該是幸福的,這般想來,張傑心中便生出了許些難以言喻的感覺,看到她快樂了,心中深處的那最後一絲牽掛,也就放下了。
“站在那傻笑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菱悅輕輕起身,臉上帶着些許嗔怪,很是嫵媚的橫了張傑一眼。
心裡頭被她一個眼神攪動的卻是一蕩,裂開了嘴大笑的張傑就這般走了過去,同樣來到了小溪旁,蹲下了身子的張傑就對着那小小的女孩子問道: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誰知道那和菱悅有着幾分相像的小丫頭好像看到怪叔叔一般,飛快的退到了菱悅身後,然後摟着小腦袋,滿臉怕怕的樣子。
“噗嗤!自己長得嚇人,還嚇唬小孩子。”捂着嘴就笑出聲的菱悅眼睛彎成了月牙,一如她小時候那般的可愛動人,見身前的青年臉上漏出了苦笑,嘴角微微勾起的菱悅便開口道:
“你不是自語自己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嗎?給我家子怡變個戲法好了,要是變得好,她自然就叫你叔叔了!”
看到菱悅彎成月牙的大眼睛時,張傑才從她臉上找到幾分幼時的樣子。輕輕笑了笑,隨後攤開自己的雙手,上下翻轉,示意自己手上什麼都沒有,然後,很是鄭重的猛然將雙手合十,在一旁小女孩好奇的目光中,狠狠在手上吹了一口氣,等雙手慢慢打開時,卻見一枚潔白的玉佩出現在手心。
“孃親,孃親,叔叔會便戲法,叔叔會便戲法!”看到張傑手裡憑空出現的玉佩後,小女孩滿臉興奮的拉着菱悅的褲腳,一副歡喜的模樣。
“孃親不是告訴過你嗎,孃親的村子裡啊!住着一個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你不總是纏着孃親,要孃親帶着你來看看齊天大聖嗎?怎麼,現在見到了卻不敢見人啦。”
臉上帶着慈祥的菱悅蹲下身,拿起手帕,替小女孩擦了擦因爲剛剛玩水而弄溼的小胖手,指了指遠處的青年,對着小女孩示意了一下。
似乎是得到了孃親的鼓舞,或者是被齊天大聖的神通吸引了,總之,剛剛還一副怕怕的小女孩輕輕向前,來到那人跟前後,仰着腦袋的小女生純真道:
“你真的是齊天大聖?”
等看到那人笑着點頭,微微嘟起小嘴的小女孩子卻是伸出了小胖手,然後朝着對方打了一下,在那人的目瞪口呆中,臉上帶着怒氣的小女孩嘀咕道:
“齊天大聖就是個大壞蛋,每次孃親提到那個齊天大聖,都要偷偷抹眼淚,那個大聖肯定欺負我孃親了。”
童言無忌?或許吧!
總之,臉上帶着嬰兒肥的小女孩板着臉說完,剛剛還顯得溫馨的氣氛卻是突然掀起了一絲微妙。
瞬間就羞紅了臉的菱悅再也沒有了剛剛的鎮定,就好像之前那般的淡然只是努力裝出來一般,一把將小女孩拉到了身旁,作勢要打的菱悅板着臉訓斥道:
“小孩子胡亂說什麼?看等回家孃親還給不給你做紅豆糕!”
“哈哈哈!”等看到那少女臉上的禛怒,張傑卻是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總覺得,兩人似乎突然又回到了幾年前,而跟前的女孩子,也就變成了那個總是追問自己齊天大聖什麼時候要和如來佛祖打一架的小女孩。
“有什麼好笑的!”見那青年越笑越是來勁,就連粉嫩的脖子都一片羞紅的菱悅突然開口道:“喂,小屁孩,你還欠我一條魚兒那,我現在就要,快點給我抓一條還我!”
小屁孩?這是多麼久遠的稱呼了?要不是從她嘴裡頭提起,張傑甚至已經忘記,那是兩人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吧。
至於欠下的一條魚,張傑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欠下的,又是因爲什麼緣由欠下的,可,就是這般欠下了。
隨後,在菱悅的目瞪口呆中,甩掉了靴子的張傑瞬間就下到了一旁的小溪裡。
那時年少,溪水能夠淹沒膝蓋,而到了如今才猛然發現,這小溪真的只是一條小溪,即便是最深處,也只是剛剛到小腿。
“你還真下去啊!”臉上帶着許些不可思議,可是眼底卻透露着欣喜的菱悅輕聲詢問道。
“欠下的,總要還清纔好,不然總是擱在心底,也不是個事情!”溪水裡的張傑小心翼翼的趟着水,春天的溪水正是清涼,泡在水裡是舒坦。
“都是要當大老爺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般嬉嬉鬧鬧的,要是讓人看看到了,堂堂的縣太爺下水摸魚,不笑話你纔怪!”
水裡頭的張傑卻沒有理她,而是仔細的搜索這小溪裡的魚兒,岸邊小小的女孩子已經被吸引了注意力,此刻正滿臉緊張的看着在水裡捉魚的齊天大聖。
“那時,你不是說一定要考上狀元郎纔算的嗎?怎麼,還沒有考上,就罷手了?就這般放棄,跑到咱們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做一個縣太爺,你真的甘心?”
小心護着一旁的小小女孩,怕她掉進水裡,臉上帶着許些不解的菱悅輕聲詢問道。
“考不上!”終於在看到了一條小魚,慢慢靠近的張傑嘴裡頭小聲道:
“老夫子已經幫我分析過了,就憑我的學問,想要考上狀元郎,至少還要沉下心思在讀十年的書,就這般也只是有五成的把握,狀元郎什麼的,真的不是那般容易的。”
等靠近小魚,猛然一抓,那滑溜的小魚兒卻是從手心裡溜走了,微微苦笑的張傑重新直起腰,看着岸邊失望的小小女孩,張傑便重新毛起腰,繼續搜索起來。
“好了,夠了!”岸邊的菱悅這般說時,卻突然用衣角摸了一把臉,眼圈似乎隱隱有些泛紅。
見她這般模樣,張傑便停了下來,重新回到岸邊,從懷裡拿出之前變戲法用的,狀如小魚的玉佩,走到那小小女孩兒身旁,然後將玉佩塞到了她的手裡,摸着小女孩柔順的長髮,張傑笑道:
“這是叔叔送給你的禮物,算是還了你孃親的那條小魚,等你長大了,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拿着這個小魚兒來找叔叔,不論任何麻煩,叔叔都會幫你解決!”
看了一眼自己的孃親,見孃親點頭後,那小女孩纔開心的將玉佩收了起來。
“和叔叔再見!”牽着小女孩的手,臉上重新帶着笑意的菱悅便這般朝着遠處的小村莊走去。
“孃親,見到齊天大聖了,您怎麼不讓大聖再給您唱一遍曲兒啊,就是那個唱大聖的曲兒!”
遠處,小女孩的聲音顯得很是清脆,童真中,帶着許些疑惑的樣子。
“大聖已經長大了啊,現在,那齊天大聖已經走過了九九八十一場磨難,已經被玉皇大帝封爲神仙了,所以啊,現在就是齊天大聖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漸行漸遠的菱悅正絮絮叨叨,覺得眼睛突然就變得有些模糊的張傑就這般扯着嗓子唱道:
“月濺星河,長路漫漫
風煙殘盡,獨影闌珊!”
遠處的菱悅猛然止步,靜靜的站了一會,聽着青年那已經變得粗狂的聲音,果然,和小時候的童稚比起來,唱這首歌,還是這般聽起來纔有韻味。
一如那年的他一般,菱悅同樣沒有回頭,蹲下身將地上的小女孩抱在懷裡!
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