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經過了最合適的種植期,但是南方天氣溼熱,比北方的冬季要溫暖舒適得多。
楚容準備的種子不是穀物,而是蔬菜。
這個時候,人們餐桌上的蔬菜越來越少,到了嚴冬時候,也只有一些富貴人家才能吃到新鮮的蔬菜,而普通人家只有吃留在地窖裡的大白菜,或者醃製在甕子裡的酸菜。
因此,尚遠有些疑惑的問道:“這些青菜都太過嬌嫩,南方的冬季比不得北方的冰冷,那種寒氣帶着潮溼,侵入骨子中,人尚且難受得很,青菜能夠存活?”
尚遠從來沒有種植青菜,但他在香山村也呆了好幾年,每年都看到村民們種植用來醃製酸菜的芥菜,寬大粗壯的葉子,寒風蕭瑟之下依舊活得好好的,但是芥菜皮糙肉厚,其他嬌嫩的菜品可耐不住陰冷潮溼的冬季。
如此,種植蔬菜能活下來?
楚容笑道:“這麼多年,可是缺少你青菜吃?”
尚遠微愣,猛然想起來楚家冬季不曾少過的青菜,甚至他也沾了公子的光,吃上冬天金貴的新鮮蔬菜。
心裡鬆了一口氣,姑娘種植過,如此就不用擔心種不出來了。
子時剛過,楚容收拾好書桌上的東西,伸着懶腰準備回去休息,走至門口,濃重的血腥帶着無法忽視的腐臭味差點沒叫他吐了。
“容容…”
楚容面色一變,順着聲音找去,卻見段白黎捂着右側肩頭,宛若爛泥一樣攤在地上,連忙將之扶起:“啊黎?你沒事吧?”
觸手之間,過分高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遞到手心,而段白黎已經閉了眼,全身重量往她身上託付。
“尚遠!”楚容大喊一聲,想到尚遠被她派遣出去了,忙道:“修宇!修宇快來!”
修宇的任務是看守書房,知道楚容是公子可信之人後,便徹底放心了,夜裡一到時間就回他的屋子睡覺,而他的屋子就在書房隔壁的耳房。
聽到楚容的呼喚,修宇以爲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衝出來,衣衫不整、髮絲凌亂,臉頰掛着紅印子,手裡還抓着一件外衣往身上套。
“楚公子?”
楚容道:“找個人去請沈太醫過來,要快!”
修宇點點頭,揉着眼睛往外走,夜色之中,睡眼朦朧,竟是沒有注意到被她抱在懷裡的段白黎。
楚容背起段白黎,才發現這個比她高了很多的男人瘦成一把骨頭。
段白黎睜眼就看到睡在他手邊的人,茫然了一瞬,伸出手在她頭上摸了下,而後自枕頭下取出不大的珠子,隨手往窗外一丟。
很快,樊客無聲出現,看了一眼依舊沉睡的楚容,低下頭等候吩咐。
段白黎朝他打了個手勢,樊客點頭,轉身就走了。
兩人無聲傳遞彼此才懂的暗號,楚容一無所知。
感覺到身軀一輕,楚容驚醒,目光觸及段白黎蒼白的臉色,忙道:“啊黎,你醒了?我去叫沈太醫。”
“別忙。”段白黎將她放在牀上,自己跟着躺了進去,伸手抱住她的腰腹,將她的臉按入胸膛,低聲道:“我退熱了,你陪我睡會兒。”
楚容身軀僵硬,好半天不敢動一下,頭頂上很快傳來冗長而沉穩的呼吸。
稍稍動了下發麻的身軀,楚容微微擡頭,注視着段白黎凹陷的臉頰,心口一陣陣抽疼。
這個人總是有辦法叫她忘記滿肚子的火氣,只記得心疼。
昨夜段白黎發熱,滿身傷痕,沈太醫忙了一夜,楚容自然也沒發入睡,天色將將發亮,段白黎熱度退下去,沈太醫親自去熬藥還沒回來,而她剛剛睡着不久,這會兒自然也是睏倦得不行,蹭了蹭不算寬厚的胸膛,楚容閉着眼,很快會周公去了。
段白黎這時候睜開眼,酸澀的眼中浮出幾分笑意,艱難俯下身在她脣上落下一個清淺的吻,頂着滿頭大汗,重新睡去。
楚容惦記着段白黎的傷勢,並沒有睡很久,小心從段白黎懷裡出來,連忙找了沈太醫。
“沈太醫被樊將軍帶走了,說是尚安大哥重傷。”修宇鼻子眼睛通紅,不安的在門口徘徊。
真是該死,昨夜公子受傷回來,他卻死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楚容皺眉,尚安跟着段白黎出去,兩個人都受傷回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同去的尚華、錢老又去了哪裡?
然而,此時段白黎安然無恙纔是最重要的。
重新回到房間,段白黎已經甦醒,手中捧着不知道誰遞給他的摺子,斜靠在牀上,硃筆擺動。
楚容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你重傷快死了麼?身上沒一塊好肉,多處傷口發炎腐爛,不好好休息你折騰什麼?”
段白黎擡起頭,脣角帶着淺淺的笑意,道:“我沒事。”
“沒事個屁!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鬼樣子?”楚容瞪着眼睛,話語之中不由自主流淌憤怒之色。
昨夜親眼所言,段白黎身上的傷口可謂是密密麻麻,並且因爲沒有得到及時治療而微微腐爛,最嚴重的卻是之前中箭的右側肩胛骨,腐臭味最爲明顯。
也不知道一個文弱的書生如何忍着這難以置信的痛苦。
“你哭什麼?”段白黎鬆了手中的摺子,掀了被子走向楚容,伸出手抱着她:“可以忍受的疼痛都不算什麼。”
楚容怔忡了下,擡手一抹,才發現自己竟然淚流滿面,緊接着投入滿是藥材苦澀的懷抱,生怕不小心碰着他傷口而不敢妄動,忙道:“你還知道自己深受重傷麼?趕緊回去躺着。”
“我想吃麪條,容容給我做好不好?”段白黎笑道,一隻手揉着她的腦袋,溫潤輕柔的聲音擦着耳膜,就像一根羽毛擦過心尖。
楚容一腔火氣乍然間煙消雲散:“……”
問世間情爲何物?
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鬆手,我給做麪條吃!”楚容咬牙,不願意承認這個人莫名其妙的在心裡紮根安家,無法驅趕。
段白黎似乎笑了下,宛若寒月的面容柔和似水,低下頭在她脣角印了個痕跡,而後試探着親吻她的脣瓣,沒有得到抗拒,便過分的深入,腦海中想着當初在布偶山谷,幾次三番涉險幾近喪命,最爲惦記的不是他從小照顧着長大後來背叛他的弟弟,不是時時刻刻謹記的黎民百姓大成天下,而是,懷裡這個姑娘的音容笑貌。
“容容,啊黎想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