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楚家人便在皇家暗衛的護送之下,踏上前往京城的路,沿途官差護送,暗中暗衛保護,大張旗鼓,好似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也因爲這番作爲,叫一些攔路搶劫者不敢妄動。
某處後院之中,一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眉宇之間卻滿是疲憊的女子正蹲坐在水井邊,手中用力的搓洗一件打滿補丁的衣裳,雙手又紅又腫,一道道裂開的口子遍佈整雙手,好不悽慘。
“娘,我餓,我想吃飯。”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蹲在女子身邊,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叼着髒兮兮的手指,眼巴巴看着女子。
女子動作一頓,雙手甩了甩在腰間擦了擦,道:“大妞兒,再等一等好不好?等一下娘帶你上街買饅頭吃好不好?”
心裡想着還差幾針就收尾的繡帕,這東西很便宜,也就幾個銅板,但好歹能夠買兩個大饅頭吃,想着大妞兒生下來到現在,也就吃過一次的饅頭,這一次就讓她再吃一次。
小女孩嚥了咽口水,口水控制不住順着手指往下滴,道:“娘,真的有饅頭吃?”
女子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道:“有,有兩個饅頭,大妞兒再忍一忍,娘這些衣服洗完了就帶大妞兒去買。”
小女孩眼角彎彎。
“哎呦!蝶兒啊,你還在這洗什麼衣服?快點起來,帶着這小賤…丫頭換一身好看的衣服去,我們上京城去!”一道尖銳刻薄的聲音帶着明顯的討好,瘦瘦乾乾的老太太風風火火衝了過來,一把將女子身邊的衣裳推出去,而後抓着小女孩,就要往外拖拽。
小女孩嚇一跳,直接尖叫出聲,帶着驚恐道:“娘,娘!”
女子連忙上前想要扯回小女孩,卻被老太太瞪了一眼而瑟縮起來:“娘,您輕着點,大妞兒還小,胳膊那麼細,不經扯的。”
小女孩依舊尖叫不斷,眼淚很快流了下來,染溼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老太太收斂刻薄的表情,放輕口氣,道:“娘輕一點就是了,你聽話,快不要再洗衣服了,帶着這孩子,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去,我們一家人上京去。”
女子愣了下,因爲老太太難得的柔和口氣,也因爲老太太口中的話,什麼上京?猶豫道:“娘,你說上京?”
老太太笑道:“是啊,你們楚家得了天大的恩惠,一家人被皇上召見,很快就要經過我們水澤村,我們收拾好東西,跟着他們一起上京,你不是想要見你娘麼,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我兒子和我大孫子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娘倆了。”
看女子,也就是楚蝶還愣着,老太太差點發火,卻因爲上京的事不得不忍着,道:“快點,你想問什麼,等你們準備好了,我們路上說明白,你看怎麼樣?”
楚蝶猶猶豫豫道:“娘,聖旨召見?可是有召見我這個外嫁女?沒得自討沒趣。”
老太太面色一急:“你這孩子這麼這麼死心眼?外嫁女怎麼了?外嫁女就不是楚家人,就不姓楚了麼?少廢話,抓緊時間給老孃換衣服去!”
說到最後,竟是忍不住崩壞了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
楚蝶連忙道:“娘,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換。”
說罷,試探着想要抱走大妞兒,見老太太沒說什麼,急忙將大妞兒帶到懷裡,鬼在身後追一樣狂奔。
老太太在她身後啐了一口,暗罵一句:“晦氣的東西!”
一家人緊趕慢趕,堪堪在楚家人即將離開之前,插進隊伍。
楚蝶抱着大妞兒,眼神很是惶恐:“爺,奶,我娘呢?我爹呢?”
楚老爺子面色微微一僵,劉氏卻直接冷下了臉:“給老孃滾,老孃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不要臉皮的東西,爹死了面都沒露,娘死了、妹妹死了同樣沒露面,依老孃看,你不如一起去死了好乾乾淨淨的。”
楚蝶愣住,腦子裡一瞬間空白,下意識放大聲音道:“奶,你再說一次,誰死了?”
劉氏大聲道:“你爹孃,你妹妹,全都死了!”
楚蝶宛若被雷打中一般,整個人陷入難以置信,緊接着,發黃的臉上滿是悲傷,眼淚一瞬間打溼臉龐,難以抑制的痛苦叫瘦弱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爲什麼不告訴我?”
從來沒聽到楚蝶這麼大聲說話,甚至帶着質問,劉氏愣了下才嚷道:“告訴你,怎麼會沒告訴你,是你這個不孝女不回來,現在裝個什麼裝?”
楚蝶沉默了一下,而後抱着大妞兒走到自家婆婆面前,第一次昂首挺胸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老太太面露心虛,好似沒有聽到一般,轉過頭不去看楚蝶。
旁邊,老太太的兒子,楚蝶的相公孫大牛不耐煩道:“你怎麼說話的?我娘不告訴你是擔心你傷心難過,畢竟全家都死光了,留你一個自然會傷心難過,娘是擔心你想不開!快點道歉!”
楚蝶身軀顫抖得更加厲害,尖叫道:“傷心難過死那也是我的事!你們憑什麼打着爲我好的旗幟,瞞下這一切?憑什麼?”
女子尖銳悲痛入骨的聲音叫所有人不寒而慄,下一刻,楚蝶崩潰的放聲痛哭,所有委屈,所有痛哭,怎麼哭也哭不夠。
動靜太大,楚家二房自然也聽得到。
楚長河嘆一口氣道:“孩子娘,你去把三丫帶過來吧。”
孟氏點了點頭:“那時候送信的人回來說被那家人罵了一通,我還以爲是三丫頭自己不會來呢,沒想到…”
楚雲和雙喜面面相覷,而後默契的抱緊懷中呼呼大睡的孩子,兩人都沒有開口。
孟氏掀了車簾子,很快便帶回楚蝶,還有一個眼睛大得過分的小女孩。
楚長河道:“這馬車不夠地方,我這就下去。”
原本拼了命、不顧一車的女人想要和孫子近一點的楚長河戀戀不捨的看一眼楚雲和雙喜懷裡的孩子,這才離開馬車。
楚蝶坐上楚長河的位置,嗚嗚咽咽的哭泣瞬間變大,委屈得不行,孟氏在一邊安慰,楚蝶乾脆趴在孟氏肩頭哭泣。
楚雲連忙將那個不大的小女孩攬到身邊,見她瑟縮不已,放輕聲音溫柔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嗯,你應該叫我一聲二姨,吶,叫一聲二姨,給你糖吃,好不好?”
小女孩畏懼的想要避開楚雲,卻被糖給吸引了,扭頭看一眼只顧着哭忘了她的親孃,終於是扛不住誘惑,乖巧道:“我叫大妞兒,二姨,給我糖吃。”
楚雲揉了揉她的腦袋,而後頓了頓,緩緩收回手,不經意一瞥,手上滿是油膩。
楚蝶扯了扯嘴角,溫柔道:“那麼,大妞兒,來,張嘴吃糖。”
將隨身攜帶騙小孩子的糖交給雙喜,示意她爲孩子打開油紙。
雙喜取了一張帕子擦擦手,這纔打開糖,塞給大妞兒。
旁邊的哭聲半點沒有壓抑,尖銳而難聽,楚雲皺了皺眉,低頭看着因爲吵鬧而有些皺眉的嚴姝姈,扭頭道:“大嫂,我們把孩子交給大哥他們?”
雙喜連連點頭:“我正有此意。”
倆孩子剛剛睡着沒多久,正是沉睡的時候,否則這麼吵鬧早就哭着醒過來了。
雙喜動作快,一手抱一個,直接下了車,楚雲留下來看着大妞兒。
後面的馬車裡,楚開翰接過孩子:“怎麼回事?哭聲那麼大?”
雙喜不滿道:“楚蝶那女人,一進來就開始哭,半點不照顧孩子,我們兩個孩子都在睡覺,大妞兒也一個人害怕得不行,也不知道怎麼當人家孃的。”
只顧着哭有什麼用,你委屈,你委屈別人就應該跟着你受苦麼?
楚開墨抱着嚴姝姈,寬大袖口稍稍爲她擋去光芒,道:“大嫂你回去吧,孩子放我們這裡,你們可以放心。”
楚長河也道:“正是如此。”
雙喜叮囑幾人孩子醒了要叫她。
幾個大男人的,哪懂得換尿布餵奶?
幾人自然應是。
雙喜走後,車廂再一次安靜起來了。
楚長河道:“這孩子也是可憐,一出嫁就從來沒回過家,一回家就是家破人亡,看那瘦弱不堪的樣子,就知道那婆家並不是好相與的人家。”
楚開翰點頭:“當初三妹出家,就是一頭毛驢拖着平板車,三叔三嬸都沒覺得什麼,我也不好插話。”否則,他根本不願意楚蝶嫁給這樣貧苦的人家。
倒不是他嫌貧愛富,而是對方一點都不鄭重,迎娶媳婦,再不濟也應該用牛車,然後平板車清洗擦拭乾淨纔是,就這麼一車子黃土而來,可見這親事對方看得太過隨便。
這樣的人家,根本不是良人。
楚開墨嗤笑道:“都過去了,追究那麼多有什麼用?這家人也是,一看到有利可圖便黏上來,自己送上門,可就不能怪我們不給面子了。”
人家爹孃死了都不給告訴,簡直喪心病狂,枉爲人!
楚長河陷入傷感之中,楚長湖一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更不用說,後來的孤兒寡母緊隨着也死了,變成心病,始終無法消散。
楚開翰和楚開墨對視一眼,楚開墨道:“爹啊,人死不能復生,更何況,死亡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也許他們正在某個地方過得好好的呢,快看看家孫女,小臉紅撲撲的,可漂亮了,可好看了。”
楚長河瞬間被轉移話題,忘了所有悲傷,湊過去看嚴姝姈,果然是睡得紅撲撲,跟花朵似的,再沒有往日的小大人模樣,小臉嫩得能夠掐出水來,小嘴微啓,露出白白的小米牙,一顆老心都要融化了,老臉漸漸變成一朵老菊花。
楚開墨跟着笑了,他家的小姑娘就是這麼可愛!
馬車隊伍繼續向前,二十天之後,出現在京城之外,遠遠的就看到城門口等候着的人。
孟氏伸長了脖子,眯着眼睛用力看,就想要第一時間看到她惦記了許久的兒女。
“娘,在那兒,青色書生袍的是三弟,她旁邊藍色小袍子的是小妹。”雙喜指着城門口醒目的人,忍着抽搐的嘴角說道。
小妹怎麼又裝男子了,這下好了,直接被逮住了。
果見孟氏臉色拉了下來,悶悶的坐回去,順便將雙喜也扯了回去:“別理那個死丫頭!”
一點沒有女兒家的樣子,難怪她看了那麼久,沒找到人,原來是又穿男人的衣服了,簡直不成體統,這以後可怎麼辦?
孟氏愁壞了。
楚雲笑道:“娘,小妹出落得落落大方可不是很好,更何況,她已經定親了,等到及笄之後成親就是了,何必拘束她?”
孟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麼?”
楚雲聳了聳肩膀:“對,娘說得對,我不懂。”
孟氏:“……”死孩子。
很快,馬車停下,藍色的影子直接爬上來,楚容那張臉出現在孟氏眼前,孟氏眼眶瞬間就紅了:“你這孩子,這麼久也不回家,都瘦成什麼樣了?”
楚雲:“……”不是埋怨小妹麼?這會的歡喜是個什麼意思?
楚容摸了摸臉:“還好吧?娘,我沒瘦多少,小哥哥把我養得可好了。”
孟氏心疼得不行,一隻手在身上擦了擦,而後摸着楚容的臉。
楚容任由她摸,扭頭道:“嫂子,姐,我們家小鬼呢?”
雙喜笑道:“孩子在後面,跟你大哥他們在一起。”
楚容點點頭,又看向楚蝶,低聲叫了一聲,這纔看向馬車裡唯一的小孩子:“你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大妞兒瑟縮了下,在楚雲的鼓勵下,這才擡起頭:“我、我叫大妞兒,我娘是楚蝶…”
楚容看一眼楚蝶,而後露出笑容道:“來,叫一聲五姨,有糖吃,甜甜的,可好吃了。”
大妞兒露出了笑容,這個五姨和二姨一樣:“五姨,大妞兒要吃糖。”
楚容眉開眼笑:“給你。”
一顆糖塞進小嘴了,看着瘦弱還蠟黃的小臉,楚容微微收斂了笑容,再一次看一眼楚蝶。
孟氏拉着她坐下:“你小哥在後面的馬車麼?”
楚容道:“對,娘,我知道你想我哥了,一會兒好好看看他,隨便你怎麼摸都可以,好不好?”
孟氏哭笑不得:“我摸摸怎麼了?這麼久沒見,難道還對娘生疏了不成?”
楚容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娘,你摸!”
說罷,拿起孟氏的手,湊上自己的臉,一臉‘隨便摸’的模樣。
楚容和雙喜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小的懵懂的大妞兒也笑了起來,楚鳶咬着下脣,默默低下頭,熱鬧的車廂與她無關,從那一日香山村村之後,她就再也無法翻身。
不過那又如何?
她可是聽說了,她家小妹入宮當了妃子!比這羣泥腿子好太多了!
想到這裡,楚蝶停了胸膛。
馬車在護國將軍府停下,楚容還沒有開口說話,楚開霖已經上前:“大人,我們與護國將軍素不相識,住在將軍府似乎不太合適?”
這時候,楚家人還不知道段白黎就是大成衆所周知的天才軍師,自然也不會知道他也是護國將軍,以幼稚肩膀,扛起偌大的府邸,打下一份龐大的家業。
暗衛統領冷冷的看着楚開霖:“抱歉,三公子,皇上讓我等將楚家衆人安置在護國將軍府,若是三公子有異議,不妨入宮找皇上說說。”
楚開霖道:“大人這就回宮復旨了麼?”
暗衛統領道:“是。”
楚開霖道:“那我隨你一道。”
也就是說,他想要進宮,和皇上說說。
“嗤,你以爲你是誰,皇宮那種地方是你一個秀才可以隨便進出的?簡直癡人說夢。”楚開陽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楚開霖一遍,而後帶着嫉妒諷刺道。
楚開霖並不搭理他,只走到楚長河面前的,道:“爹孃且等我一等,讓小弟陪着你們,我一會兒就回來。”
而後翩然離去。
全程沒有理會楚開陽,叫他臉色一點點變成紅色,站在原地羞燥得不行。
管家上前道:“請諸位隨我入內吧,就是不準備在我將軍府入住,也要入內暫時休息一下。”
心裡知道得很清楚,三公子並不想在姑娘成爲你們將軍夫人之前和將軍府有太多的牽扯,並不是看不上將軍府,也不是對將軍府多有不滿,而是三裡鎮對未婚夫妻之間看得很重,就怕因爲一點點小事連累姑娘,
一片愛護之心,管家樂意成全。
“這位大叔,你別聽那小子胡說八道,既然皇上要我們住在將軍府,那麼我們就住在將軍府好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嫌棄什麼?”楚開陽連忙說道,擔心人家生氣了不給住。
這麼氣派的地方,他還是第一次見,有機會住進去,怎麼會嫌棄?
管家大叔面不改色,做出請的姿勢。
一行人陸續入內。
楚容帶着家人在廳堂等候,所有行李還留在馬車上,等待楚開霖一回來,便直接離開,楚家其他人卻是大包小包,跟着管家走了,他們打算留在將軍府,而聖旨所在,管家無法拒絕。
一盞茶剛剛喝完,楚開霖就回來了,同時帶着一紙聖旨。
“你是嚴姝姈,姈兒麼?”楚開霖摸了摸嚴姝姈的腦袋,柔聲說道。
嚴姝姈木着臉看着他,而後直接伸出小手求抱,楚開霖愣了下,這才試探着張手,將孩子抱在懷裡,軟軟的,香香的,楚開霖下意識看了楚容一眼,記得小時候,小妹就是這麼小小的,軟軟的。
楚容摸了摸鼻子,這孩子不給她抱,簡直太不可愛。
“姑姑?”
衣襬一重,楚容低下頭,就看到楚辭留着口水昂首看她。
楚容瞬間眉開眼笑:“來抱!”
楚辭歪着腦袋:“姑姑。”
楚容笑得更加歡暢,彎下腰直接將他抱起來:“嗯,是我。”
“我們能跟着你們走麼?”
一道猶猶豫豫的聲音。
楚開霖扭頭看去,是楚蝶,這個幾乎沒有交集的三姐,她的旁邊,一個瘦得驚人的小女孩,摸了摸懷中小丫頭嫩嫩的小臉,楚開霖道:“他們呢?”
楚蝶茫然了一瞬才知道楚開霖問的是誰,連忙道:“他們跟着爺奶,可是我、我想跟着你們。”
楚長河道:“那就一起走好了,六郎,你說呢?”
楚開霖看了看楚長河,再看了看自家大哥,見他沒有拒絕,這才點頭同意。
楚蝶笑了笑,連連道謝,同行一路她算是看出來,楚家二房完全被隔離開,一路上只是陌生人,一句話的交集都沒有,哪怕二伯主動上前,爺奶他們也當成沒有看到,但她也看出來,一路護行的人更加註重二房,甚至,這個年紀不大的六弟可是能夠用以秀才的身份見到皇上,這一切都說明,跟着二房纔有前途。
至於她的婆家人,他們想什麼從來不會告訴她,也不會詢問她的意思,也許,這是她沒有出現他們也不知道,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上趕着自討沒趣?
不如跟着二房,好歹他們很喜歡孩子,對大妞兒很好,二伯也看在她死去的爹的面上,對她多有照顧。
楚開霖、楚容還有楚開墨三人分別抱着孩子,其他人空手,在將軍府衆多下人的目送之下,離開了將軍府,由此至終,楚家其他人沒有出來說一句話。
等到管家匆忙安置好一切,等待他的已經是人去樓空,不由得重重一嘆:“哎呦,還想看看他們家的孩子,那麼小,抱起來定然很舒服,也不知道將軍府什麼時候纔有一個小主子給抱抱?”
身邊的下人默默低下頭,他們也想要一個小主子,不興調皮搗蛋,還是安靜沉默的,只要是小主子就行。
楚家二房跟着楚開霖回到小院子裡,幾間房早早被打掃出來,將行囊放進去就可以住了,楚開墨很滿意:“乾的不錯。”
孟氏已經擼起袖子,帶着幾大包東西殺進廚房。
幾個孩子湊在一起,跟着楚開墨和楚容在院子裡瘋玩,其他人歸置行李,各自忙碌着。
沒多久,一家人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楚容道:“娘啊,好久沒吃你做的飯呢,可想死我了。”
“你這死孩子!”孟氏戳了她一下:“趕緊給老孃把這身不三不四的衣服換掉!”
楚容眨了眨要,搖頭道:“對不起,娘啊,在京城,我就是一個男的,娘要叫我兒子。”
孟氏愣了下,而後心口劇烈起伏,瞪着眼睛道:“你這死孩子!好好的女兒家不當,裝成男子像什麼話?”
楚容摸了摸鼻子,道:“當日進京時男兒身更加方便,之後便改不了了,只能硬着頭皮,娘也不想我一個女兒家孤零零上京吧?多危險。”
孟氏認真想了想,一個小小的女子,一個人上京,那得碰上多少惡人?五丫這麼做是對的。
重重點頭:“對,你說得對,女兒家一個人上路多危險,這事就算了,娘不和計較,兒子就兒子吧。”
楚開霖看着小妹,眼眸滿是笑意。
楚容笑容滿面,殷勤的給孟氏夾了一筷子肉,又給楚長河夾了一筷子,這才一家子樂呵了。
“姑姑,要吃肉!”楚辭人小,直接站在椅子上吃飯,拿着小勺子,攪得到處都是渣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楚容,也看着她碗裡的肉。
楚容笑道:“你要吃肉啊?你長牙了麼?沒牙也沒辦法吃肉。”
楚辭張着小嘴,只看得到前面上下共八顆牙齒,此外都是嫩紅色的牙牀。
雙喜道:“你碗裡不是有肉麼?吃完了再說。”
小孩子年紀小,不宜過早吃重油鹽的肉,因此,楚家一直給孩子做的細碎的肉沫,或者肉末湯,或者肉沫雞蛋羹,都是十分清淡的那種。
“姑姑,吃肉!”楚辭摸了摸自己的牙齒,道:“有牙。”
楚容忍不住笑了出來,挑了一根帶着軟骨頭的嫩排骨放到他碗裡,道:“吃吧,只能吃一個。”
楚辭眼睛發亮,丟了小勺子動手抓排骨,很快吃了一嘴的醬汁。
孟氏瞪了她一眼:“就你多事。”
楚容道:“孩子們,想吃就讓他吃,這有什麼?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他!”
孟氏道:“趕緊吃,廢話那麼多。”
楚容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一邊吃一邊看着楚辭與排骨奮鬥。
楚開墨照顧着嚴姝姈,小心剔去魚骨頭,叮囑道:“慢點吃,也多吃一點,小孩子吃魚長大了聰明,我家姈兒最是聰明可愛。”
嚴姝姈繃着小臉,抓着小勺子,一板一眼吃得格外優雅,只是不時的偷看楚開霖,並且學着他的模樣,端方,高雅,儒氣十足。
楚雲看一眼自家閨女,再看一眼楚開霖,輕笑道:“外甥似舅,這話果然有道理。”
楚開霖動作一頓,轉頭去看嚴姝姈,正好這孩子也轉過來看他,一大一小,一樣的面無表情,一樣的神態專注,還別說,相似度十分之高。
一頓飯吃完,楚家人趕了好幾天路,累的不行,稍稍走一下便依次回房休息,至於幾個孩子,早在吃飯的時候就邊吃邊開始睡,等到吃完飯,已經差不多埋進碗裡了。
楚容摸到楚開霖房間,自家二哥已經霸佔牀的一大半,正四腳朝天睡得天翻地覆,楚開霖一如往昔捧着書認真看。
楚容將手裡的茶送過去,而後低聲問道:“你和皇上說了什麼,爲何他同意爹孃他們搬過來住?”
楚開霖放下書,輕輕吹開茶末,抿了一口:“一個交易。”
楚容挑挑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楚開霖道:“皇上想要徹底按下瑞安將軍,但這些日子以來,瑞安將軍太過安分,安分得找不到下手的理由。”
楚容想了想:“所以小哥哥說你有法子?”
楚開霖搖頭:“君心不可妄自猜測,我只是告訴皇上,我想要接走爹孃,免得瑞安將軍找他們麻煩。”
楚容道:“護國將軍府可比我們這小院子安全得多,按理說,瑞安將軍只會來小院子,而不是護國將軍府。”
楚開霖點頭,沒再說話。
楚容想了片刻,恍然道:“你是想要將瑞安將軍引出來?”
楚開霖依舊不語,這個事實並不好聽,畢竟要叫爹孃陷入險地,然而,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將瑞安將軍按下,並且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三更半夜,更深露重,一天之中最疲憊難忍的時候。
幾道人影出現在小院子裡。
當先一人上箭拉弦,帶着火糰子的箭矢激射而出,緊接着,數十根帶着火焰的箭矢一擁而上,目標正是幾間住人的屋子。
同一時間,楚開霖睜開眼睛,扯住被子一把將楚開墨蒙上,一手摸進枕頭下,取出一個火摺子一樣的東西,對着半開的窗戶打了出去,一團青煙衝上天空,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出一隱,快得叫人看不到。
楚容摸了摸身邊嚴姝姈的臉蛋,而後爬起來,翻窗而出,入目是兩夥人打得熱火朝天的一幕,其中一夥人是皇家暗衛,另一夥人…
楚容眸光閃了閃,道:“尚遠,替我保護姈兒,我去去就回。”
尚遠冷着一張臉出現,深深看了楚容一眼,而後蹲在窗戶下,目的不言而喻,保護姈兒。
楚容抽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身影快如閃電,一閃一動便出現在一個對手身後,沒有任何猶豫,擡腳踹膝蓋窩,將人踹趴下,俯身就是一刀子。
多了楚容這麼一個形如鬼魅者,對方很快陷入絕境,沒多久就被一網打盡。
幾個暗衛各種抓着屍體直接帶走,另有人扛着水桶馬刷一類的東西,十分嫺熟的清洗乾淨,整個過程不過一刻鐘,所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中半點血腥之氣也找不到。
楚開霖這時候纔出現,默默遞給楚容一杯熱茶,道:“回屋去…”頓了頓:“洗乾淨再進去,姈兒還小。”
楚容嘴角一僵,突然覺得這杯冒着熱氣的茶太難喝!
見楚開霖要離開,楚容連忙抓着他:“幹什麼去,大半夜的?”
楚開霖拍了拍她的腦袋:“回屋去,別擔心,我很快會回來。”
楚容直接扔了茶杯,抱着他的胳膊道:“說明白,否則不許走,對方的人走乾淨沒有誰知道,萬一在院子外幫一個可怎麼辦?”
楚開霖無奈的揉了揉眉心:“我有分寸,何況我身邊有暗衛,再不濟,你給我的袖箭可是忘記了?”
楚容道:“喪心病狂的人什麼都幹得出來,我相信皇上自己會抓住這個機會拉下瑞安將軍,若是這時候你出現,瑞安將軍十之八九會抓你陪葬。”
楚開霖搖頭:“別擔心,瑞安將軍還不能說,皇上不會叫他死,所以我很安全。”
拗不過,楚容只能放手,只不過雙腳十分自覺的跟着他。
楚開霖回頭看她:“回去。”
“我不,不看到你平安無事,我不走。”楚容別開頭,其實她是想知道小哥哥和皇上做了什麼交易,會進行到哪個程度。
楚開霖無奈,只能帶着楚容離去。
楚開翰站在窗口目送弟弟妹妹離開,心裡嘆息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本該擋在弟妹面前的他已經失去了當靠山的本事。
“外面沒事吧?”雙喜輕聲問道。
楚開翰搖頭:“沒事,已經過去了,你快點睡覺。”楚辭那臭小子調皮得很,一醒來就不願意睡覺,就得有人陪他玩,但是哪有那麼悠閒自在,大半夜就該睡覺。
因此,不要吵醒他纔是正確的選擇。
雙喜閉了嘴,片刻之後道:“其實,弟弟妹妹們都很好,有自己的想法,你又何必惦記着爲他們扛起所有?”
楚開翰嘆道:“你不懂,小時候那般環境,我們只能綁在一起相互攙扶着長大,後來習慣了爲對方着想,也忘記了長幼有序。”都想要保護在乎的人,就忘了年紀還小,忘了是個女子,忘了有兄長可以依靠。
也就是年紀擺在那裡,弟妹纔會聽他的話,否則,就這兩個這麼有主見的人,根本沒辦法強行管着。
再說楚容二人,踩着一地細碎月光來到瑞安將軍府,此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火紅色點燃瑞安將軍府上空的位置。
兄妹倆沒有猶豫,直接從大門口走進去,入目是大成最爲精銳的軍隊,整齊有序分立兩端,手中長槍帶着殺氣,染了絲絲鮮血。
將軍府的下人被看管起來,多處好看的景緻已經被破壞。
能夠看到地上幾具屍體,都是將軍府的下人,想來是因爲反抗而被當場擊斃。
“三公子,四公子。”一鐵甲男子金刀闊馬、龍行虎步而來,拱手一禮,而後道:“瑞安將軍已經抓住。”
楚開霖道:“將這東西交給皇上,可堵住天天下悠悠之口。”
瑞安將軍的勢力遍佈整個京城,哪怕後來名聲有損,但以爲積蓄的威力足夠,動他,很容易招惹流言是非。
鐵甲男子連忙接過去,小心翼翼藏進懷裡,動手拍了拍,這才道:“多謝三公子。”
楚開霖道:“可否叫我與瑞安將軍單獨一見?”
鐵甲男子猶豫了,這位三公子雖然聰明,可到底是個文弱書生,對方可是一個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物,當真打起來,吃虧的只會是三公子。
而這位三公子可是皇上想要保護的人,若是受傷或者直接死亡…
那結局簡直不太敢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