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宮殿之中,楚開霖與房先生一身常服,四周淒冷卻不帶半分荒蕪,兩人相對無言,只是目光卻是默契的看向門外。
也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太過安靜,房先生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你這位六妹妹似乎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你爲何忌憚她?”
不久之前,他這位莫逆之交的小友突然找到他,請求帶他進宮,目的也說得很清楚,想要見一見皇上新收的妃子。
皇宮後院重地,尤其是後宮女眷所在,外人根本不能踏入一步,衝撞後宮女眷事小,得罪皇上,那就是殺頭的大罪,因此,哪怕是極爲重要的事,文武百官也不會往後宮跑。
在得知這位小友有意進入後宮,房先生第一反應就是拒絕,然而對方的眼神太過純淨與鎮定,擅入後宮是死罪,若非實在是有要事,這纔會這般冒昧求到他頭上。
這麼想,房先生就放開了,動用太傅府埋藏在皇宮之中的暗探,而後藉着入宮面聖的機會,悄悄潛入後宮。
再將這位后妃帶出來。
整個過程十分流暢,沒有任何阻撓,房先生慶幸之餘,更多的是緊張。
楚開霖扭頭看着房先生:“你想當知道我這位六妹妹本事強大,以卑賤農女之身由十皇子殿下親自護送入京,轉頭奉送給皇上,期間可謂是無端順利。”
房先生挑眉,曾經國師的預言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對這個所謂的影響四國的人嗤之以鼻,若這個人真的存在,定然不會是一介低微的農女,並且也應該擁有特殊能力,什麼雜交,這妃子自己都說不清楚,又如何說明白?
似乎看出房先生眼底的輕視,楚開霖繼續道:“六妹妹順利入宮,我也不打算揭穿的真實身份,並且這身份究竟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自然不會干涉,但是六妹妹心大,竟然慫恿十皇子殿下對我下毒手。”
房先生皺了皺眉,不發一言。
楚開霖道:“若只是單純的對付我,我自然有手段叫她乖乖低頭,然,她竟然讓十皇子攻擊舍妹…”
說到最後,聲音變得冷漠與晦暗,宛若毒蛇匍匐在草叢裡、伺機而動的危險瞬間籠罩,他自認爲見多識廣的房先生也忍不住毛骨悚然,看了楚開霖一眼又一眼。
但是他卻知道,他這位莫逆之交輕易不動怒,招惹他的寶貝妹妹,那絕對是觸及逆鱗了!
所以…
“你想如何做?殺了她斬草除根?還是威逼利誘?”房先生眉頭皺的更甚,看了不久之前沒有通知魏少友,說明白,這時候若是做錯什麼驚人的舉動,他也只能扛着,但是他背後可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啊,他一個人爲知己好友兩肋插刀、死不足惜,但是…
方先生擡眸看着楚開霖,眼底深處變了變,也染了幾分不悅。
楚開霖道:“房先生儘管放心,我自有分寸,斷然不會叫先生左右爲難。”
房先生的臉色一瞬間僵硬了,看楚開霖的目光由不悅變爲尷尬,正想開口說什麼,楚鳶已經被宮女帶了進來。
收斂心神,房先生一派文人雅士高潔之相,楚開霖神色淡漠,靜靜凝視楚鳶。
而楚鳶一看到楚開霖,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就知道此事有問題,然而卻沒想到會在皇宮後院看到楚開霖。
心裡一驚,直接開口道:“你們竟然敢擅闖皇宮重地,不怕掉腦袋麼?”
宮女將楚鳶送到之後,朝着楚開霖與房先生的方向行了個禮,而後躬身退出去。
期間看都沒看楚鳶一眼,哪怕她已經是尊貴的皇帝妃子。
楚鳶臉色變了變,羞憤多過於尷尬。
“你可知道,我爲何尋你?”楚開霖並不打算和她廢話,一是皇宮重地,貿然闖入已經是極大的危險,自然應該抓緊時間完成任務。
楚鳶眼眸閃爍,很容易想到她讓十皇子刺殺的事暴露了,楚開霖此次冒險進宮,是爲了找她算賬的。
下意識往門口退去,突然一陣陰風而過,本來大開的門猛然關上,嚇得楚鳶跳了起來,白着一張臉往地上倒去。
楚開霖眼睛一眯,楚鳶猛地捂住口鼻,瞪大眼睛一臉惶恐,尖叫聲聲聲卡在喉嚨裡出不來了。
房先生看了兩人一眼,自覺開門走出去,將空間讓出來。
楚開霖湊近她:“敢動我小妹,你就是死了也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然,你也是我妹妹,我給你一個忠告,皇宮重地,後宮美色三千,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這些日子你定然有所瞭解。此時你身上有一層光芒作爲保護層,一旦被剝奪,不必說欺君之罪,只後宮妃嬪就能夠將你悄無聲息的抹殺。”
楚鳶面色慘白,卻也知道楚開霖說的話沒有一個誇大,幾個月以來,若不是她身上揹負的國師預言之人的身份,那些美人就能夠將她生吃了。
她只是小農女,最多的心思也就是佔佔小便宜而已,從來沒想到會因爲一句話、一個眼神而送命。
但這在皇宮後院稀疏平常,甚至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不知道緣由。
“所以,再自作聰明,我會叫你知道,身邊羣狼環飼的滋味。”楚開霖只不過警告一番,而不是報復楚鳶,原因自然是因爲自家妹妹。
不需要太多的證據,他就知道那個國師口中的改變四國格局之人,就是自家小妹。
只看家裡從小到大的變化會能夠清楚的知道。
小妹懶惰成性,事事由兄長父親出面,歸根究底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父兄都知道楚容的特殊而不願意她涉險。
因此,楚鳶自願爲了榮華富貴、錦繡繁華而擋在楚容面前,楚開霖樂意成全,並且將此作爲把柄,捏住楚鳶…爲己所用!
楚開霖走了,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楚鳶蹲坐在地上良久,身上繁瑣宮裝浸泡一身汗水,重重壓在身上,有些喘不過氣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眸有些渙散。
帶路的宮女一言不發等着她,直到她願意離開。
“你費盡心機闖入皇宮只是爲了威脅一個女人?”房先生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好像這個人是個怪物一般,又像第一天認識他。
楚開霖淡淡開口道:“我是書生,自然以溫和手段處事待人,做不出殺人滅口之事,到底是兄弟姐妹,血脈相連,六妹妹知道誰纔是對她好的人。”
房先生忍不住斜着眼睛看他,向來高潔清貴的眼眸帶了幾分鄙夷。
就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楚開霖半點不以爲恥,十分淡定的接受房先生的鄙視,藉着宮人的帶領,兩人終於離開皇宮,陽光發在身上,莫名有種撥開雲霧、重新投胎做人的錯覺。
馬車噠噠走到院子,楚開霖的臉色難得變得鐵青。
“段文華!”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人,抓狂的楚開霖撩起袍子,疾步走進院門。
正準備出門的段文華見了鬼一樣調頭回去。
楚開霖:“……”
走過三道門,楚開霖終於還是看到了自家小妹一臉幽怨的模樣,揹着陽光,就好像烏雲籠罩在頭頂,無法驅趕身上的陰霾。
楚開霖心口一疼,加大步伐走近她。
楚容微微昂首明媚望天:“小哥哥太過分!”
楚開霖步伐一頓眸光變得暗沉。
“小哥哥太過分了!竟然給我下藥!”楚容幽幽怨怨的看着楚開霖,一臉‘你是壞人,你無情,你冷酷,你無理取鬧’的看着楚開霖。
楚開霖止住了步伐,隔着一段距離靜靜看着她。
楚容委屈巴巴:“小哥哥有沒有想過,那東西可是會讓人昏睡三個月的,三個月啊,不吃不喝只知道睡覺,萬一睡死過去、餓死、渴死怎麼辦?”
楚開霖:“……”就不該對着懶貨有多少同情之心,重點是餓不餓、渴不渴的問題,好麼?蠢妹妹!
楚容繼續幽怨道:“你看才一天而已,我已經餓瘦了!”
楚開霖繼續邁步,走過去將她拎起來往屋裡帶,同時讓人去請大夫,當時得到那神奇的藥丸子已經檢測過它的安全性,然,這時候聽到小妹提起來,總覺得不確定身體沒問題心裡不安心。
同時懊惱非常,乾的什麼荒唐事,三個月不吃不喝身體怎麼受得了?萬一真的出毛病他就是自殺謝罪也來不及了!
楚容猛然爬到他的身上,兩隻手吊着脖子,小腿纏住他的腰部,宛若一隻調皮的猴子,笑嘻嘻道:“小哥哥當真了?其實我很好…”
“閉嘴!”楚開霖身軀僵硬,指尖顫抖非常,終究是忍不住,動手將人從他身上撕扯下來:“半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成何體統!?”
楚容撅着嘴,大家是兄弟姐妹,親密點怎麼了?和女兒家的樣子有什麼關係?
迂腐書生!
楚開霖眯了眯眼睛,一抹詭譎的危險迸發出來,就像行走夜間的殺戮之刃,反射着寒光的眸子盯着楚容,幾乎化成實質碾碎她的心魂。
楚容嚥了咽口水,順便縮縮脖子:“……”
修長的指尖落在楚容脖子上,冰冷入骨,不用懷疑,楚容也知道,小哥哥那指甲一劃就能叫她血管爆破!
好可怕!
“小、小哥哥…”楚容聲音弱了三分,也婉轉三分,如訴如泣,繞樑三日而不滅。
楚開霖眨了眨眼睛,眼眸的危險蕩然無存,只有兄長對妹妹的無奈與包容。
楚容:“……”變臉真快。
這時候大夫被帶了來,楚開霖一言不發的看着他給楚容檢查身體,而後不厭其煩的問了一次又一次,哪怕人家大夫都不耐煩了,他還是不放心的再三確認身體沒問題。
送走大夫,楚開霖摸了摸她的腦袋,道:“現在可以說了麼?你的佈局是什麼?瑞安將軍府之於我們是龐然大物,若是不願意叫我知曉,那我只能將你送回去。”什麼仇,都不及小妹一根頭髮絲,不報也罷。
楚容嚥了咽口水,道:“瑞安將軍是皇上寵臣,手握兵權,掌控京城與皇宮安危,若非可信之人,皇上絕對不會將小命送到別人手裡。”
楚開霖沉默以待,小妹其實看的很清楚,所以要動瑞安將軍,等於和皇上正面衝突,哪怕擁有拽下瑞安將軍的能力,那也是徹底的得罪皇上,要做好被皇上惦記的準備。
作爲小人物,被皇上惦記其實很危險。
楚容繼續道:“我知道之前瑞安將軍被皇上懲罰,皇上對他生出些許不滿,但也只是些許而已,內心深處,皇上還是寵信瑞安將軍的,所以,在他還沒有被皇上放棄之前,動瑞安將軍無疑是打皇上的臉。”
她還要小命,還要守着家人,怎麼可能會叫自己身處危險之地?
“所以,我的想法是,一點點將瑞安將軍從皇上心中拔除,到時候不需要我動手,皇上就會親手了結了瑞安將軍。”
望月年紀小、犯蠢遷怒她家人,她可以放過,一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過,好歹留有幾分情分在。二…啊黎心裡其實不願意同望月你死我活,若是她真的動了望月,哪怕啊黎不說,她也知道,兩人之間會出現無法抹除的裂縫。
既然決定共度一生,便隨時隨地爲對方想一想,而不是一味的向前衝,感情是一起經營的,維護的。
但瑞安將軍不同,啊黎心裡計劃着望月,瑞安將軍卻只是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況且她會從中作梗,不會親自動手。
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楚開霖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楚容抹了一把臉,道:“瑞安將軍終日行走城裡城外,軍營與府邸、皇宮之間,能製造的貓膩實在太多太多,比如…站隊。”
如今太子失勢,剩下的皇子個個打了雞血的招攬文武百官,瑞安將軍想要從龍之功似乎也很正常。
“你做了什麼?”楚開霖脣角上揚,眼眸光芒閃動。
那眸光,落在楚容眼中就是邪肆鬼魅,忍不住頭皮發麻,她的小哥哥到底怎麼了?爲何一副森冷恐怖的樣子,簡直要嚇死人了。
輕咳一聲,楚容道:“也沒做什麼,就是動用護國將軍府的埋藏在軍營之中的暗線,促使瑞安將軍的人接近十皇子殿下。”
楚開霖眼眸一瞬一瞬變得冰冷:“爲何是十皇子殿下?”
楚容忍不住反問:“這人野心太大,年紀輕輕殺戮染就周身,煞氣太重,影響國運,不堪擔任天子之位,還是說小哥哥看好十皇子殿下?”
什麼是金口玉言,便是說的話,不曾出現過虛假!
楚容有些急切,以爲小哥哥已經站了隊,早知道國子監那些學子將來十之八九是國之棟樑,皇子們更喜歡從源頭開始投資,培養自己的勢力。
因此,楚開霖選擇擁護明君麼不是不可能。
楚開霖怔了怔,那張臉明顯的焦急,她在擔心他出事!
周身氣勢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陽光籠罩,光華萬千。
摸了摸楚容的腦袋:“沒有,只不過就事論事,十皇子殿下自小生活在皇上身邊,很是得寵,按理說太子失勢,最有優勢的不應當是十皇子殿下麼?”
楚容忍着不斷翻滾的雞皮疙瘩,道:“但君心難測,養在身邊,逗悶取樂,也是一種天倫之樂,並不代表什麼。”
皇上年紀大了,縱然身體看起來硬朗,但是內部究竟如何誰知道?越是年紀大了,越會懂得享受天倫之樂,享受兒女孫子們的討好。
除此之外,他更是一國之君,祖宗家業送到他手裡,他自然有責任轉送到下一任君王手中。
孝子人人可以做,一國之君,卻是百裡挑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