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之人向來走一步算三步,你所喬裝之人進入十皇子眼中,自然會尋人將你徹查清楚,而後一無所得,便守株待兔,等待你接近楚長海。”段白黎摸了摸她的腦袋,順勢將之抓到身邊,取一茶具,洗杯泡茶。
清香茶湯入口,楚容舒了一口氣。
十皇子派人留在楚長海身邊並非保護他,而是等着抓她!
細想一下,按照原計劃楚長海會由她親自動手抹殺,守株待兔的人自然跟她勢不兩立,楚長海不傻,興許趁機抓她,以一個莫須有之名懲處,結果十之八九是魂歸地府。
猛然間,楚容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暗道自己的不夠小心謹慎,再一次感嘆古人的智慧,同時也再三告誡自己莫要大意。
昂起頭,誠心說道:“多謝啊黎救命,若是沒有啊黎,此時的我不知道在何處。”
段白黎給她續一杯,眸光淡淡,不喜不怒,溫聲道:“容容是啊黎的未婚妻。”所以幫你是應該的,你想不到的,我來幫你補充。
楚容露出淺淺的笑容,愜意靠着他的肩膀,一口一口喝着茶水。
馬車行駛在無人的小道上,累了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息,叫馬兒也吃點青草,補充體力,而後徹夜趕路,馬蹄聲聲,涼風兮兮,車上的人卻是歸心似箭。
十多天的路,硬生生逼成了八天。
八天之後,兩輛馬車出現在三裡鎮,嚴卿帶着楚容馬不停蹄直衝香山村。而段白黎卻沒有跟着兩人回去,而是轉方向朝着縣衙而去。
有些人情,欠下了是要還的。
夜色漸涼,嚴卿額頭浮現冷汗,此時坐立不安一副心神難寧的樣子,不時的掀開車簾,看向兩邊只希望那座村子一眨眼就到。
也許是心有靈通,又或者當真是那前世今生的緣分,嚴卿十分的不安,連帶着奔跑的馬也染上幾分焦躁。
“好好坐着,着急也沒有用,除非你長出翅膀能夠瞬間飛過去,否則你着急,只是叫自己更加不安,還不如靜下心來,屏氣凝神,整理心緒。”楚容臉色難得緊繃,此時她也心神不寧。
嚴卿抓了一把頭髮,道:“我有預感,此時在生孩子。”
楚容嘴角一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算算時間,這時候生產也是恰到時機了。”
只不過她內心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兩個人都才十來歲的孩子,換到現代還沒成年,女人生產如同走鬼門關,不知道…
楚容搖了搖頭,當初也曾想過年紀小不適合懷孕,但是考慮到入鄉隨俗,考慮到爹孃急切想要抱孫子的心思,楚容只能閉口不說此事,反而找來各種養身體之良藥,變着法兒補身體。
嚴卿深吸一口氣,突然道:“你說小百合會生個什麼東西?”
生個什麼東西?楚容一臉黑線:“只能生出孩子,生不出東西!”
嚴卿嘿嘿一笑,三分傻氣,七分期待,楚容竟然感覺猥瑣,只聽嚴卿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小百合生出來是個男孩還是女孩,讓我說我喜歡女孩,但是我又擔心下一次生孩子受罪。”
楚容身軀一鬆,別說,說到生男生女她也有幾分亢奮,想到不久之後,家裡就多了兩個白白胖胖軟綿綿的小東西,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出來,露出一口小白牙,尖尖的小虎牙,嘴角兩個淺淺的小梨渦,說不出的可愛動人。
這是嚴卿第一次看到楚容笑得這般甜美,有些意外道:“我竟不知道你的笑容這般好看,平時也在笑,但是遠沒有今日的甜美。”
也許真心喜歡,纔會露出這種會心的微笑,笑入嚴卿心中,彷彿被感染了一般,跟着咧嘴笑。
楚容立刻收斂臉上的笑容,同時扭頭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話多,少說兩句,不會缺塊肉。”
嚴卿笑道:“那小妹喜歡男兒還是女兒?”
楚容糾結了,老實說更喜歡男孩,因爲男孩皮糙肉厚,完全可以帶着玩兒,但是女孩可愛呀,可以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給她穿好看的衣服,很好看的辮子,軟綿綿的,抱起來香噴噴,想想就特別美。
想了想,從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委婉道:“男孩女孩都可以,反正都是流着我們楚家血脈的孩子,我一樣喜歡。”
而後不放心的叮囑道:“你作爲孩子的父親,就算姐姐生了個女孩,你也不能重男輕女,否則孩子給我們家養了。”
嚴卿眉頭豎起,哪怕知道小東西在開玩笑,還是忍不住道:“休想!”
有這麼一個小插曲,倒是叫兩人放鬆下來,直到馬車踏進香山村的範圍,那種緊張的氣氛又來了。
“馬伕,快點。”嚴卿忍不住鑽出馬車,眺望遠方,最後直接將車伕驅趕推,自己操縱馬車,好在技術還不錯,沒發生什麼意外。
兩人緊趕慢趕出現在楚家大門前,通明的燈火宣誓此時的不平靜,兩個人的心臟同時砰砰砰跳了起來,彼此看了一下,楚容看到嚴卿眼眸深處的緊張,嚴卿看到楚容面上的肅然。
“啊!好疼!”
一道撕心裂肺的叫聲衝破了天空,兩個人直接跳起來,而後不管不顧撒丫子往裡面狂奔。
楚長河和楚開翰心急如焚,不安的現在外門等候,幾個婦人端着水盆進進出出,所有人滿頭大汗,顧不上說一句話。
“爹,大哥!”楚容叫了一聲,楚長河和楚開翰急急忙忙轉身,面上露出喜色:“你回來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而後繼續看着那進出的門,攥緊袖口,神色焦急不安。
楚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道:“現在怎麼樣啊?進去多久?怎麼還沒生出來?誰在裡面生?”
嚴卿加入兩人的隊伍,繃着身軀,目光忽冷忽熱的盯着門。
楚長河道:“本來是你大嫂先發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影響,你姐緊隨其後破了羊水,兩人從昨天就開始生,生到現在…”
兩個一起生?
楚容眼皮一跳,道:“請大夫了麼?”
“請了請了,嚴卿早早準備兩個女醫,青嬤嬤、你娘也都在裡面,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楚長河嚥了咽口水,喉嚨有些乾澀,肚子有些飢餓,卻是不敢離開半步。
楚容鬆了一口氣,嚴卿準備的人就不需要擔心。
這時候,溫大叔走過來,低聲說明生產之事,目的是叫嚴卿不要太過擔心,誰知道嚴卿反而更加急促,憋紅了臉,不時的扭動雙手雙腳,一副要衝進去的模樣。
“啊!”又一聲淒厲的慘叫,四個人跳了起來,肩膀不停的顫抖,呼吸粗重而急促。
也許覺得氣氛不太好,楚開翰分心問道:“你二哥呢,他不是說去尋你去了麼?爲何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楚容忙道:“二哥留在邏縣,過段時間纔會回來。”
當初楚開墨氣勢洶洶殺到邏縣去,還沒來得及和楚長海的人接上頭,就被楚容截住,也勸退了交易的打算,但他不甘心受制於人,覺得白跑了一趟,便留下來,伺機報復。
至於怎麼報復,楚容不知道,也相信他自有分寸,不會傷人性命,只會點到即止,泄了憤便轉身走人。
楚開翰點頭:“這事算過去了,以後我們本本分分過日子。”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屋裡的人還在慘叫,不時聽到孟氏的打氣聲,還有青嬤嬤安撫的聲音,但是外面四個人根本平靜不了。
一隻大手出現在楚容頭頂,輕輕的摩挲,轉頭便看到段白黎習慣性一身白色長袍,一股清淡茶香瀰漫,竟是叫她安定下來:“啊黎。”
段白黎點點頭,溫聲對身邊的錢老說道:“弄點滋補湯藥,時刻準備。”
錢老應下,轉身進入廚房,很快,一鍋小粥連同四個小菜,並一張桌子,四個小凳子被送上來,段白黎道:“吃飽了纔有力氣辦事。”
錢老親自搬了單獨的桌椅,叫段白黎舒舒服服的就坐,而後是帶着藥香之物:“公子身體不好,趁熱享用纔是。”
段白黎皺了皺眉,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卻沒有辜負錢老的一番心意,優雅從容的將整盅藥膳吃光。
轉過頭,那四個人隨意吃了兩口,將整張桌子弄得狼藉不堪,而後便矗立而望,緊繃着身軀凝視前方。
向來泰山崩頂而不變色的段白黎眸光浮現一抹笑意。
天色矇矇亮,幾人身上帶着霧氣的潮溼,一道嘹亮而中氣十足的啼哭聲鑽入幾人耳中。
站直身軀,屏氣凝神,目光灼灼盯着前方一眨不眨,那灼熱而滾燙的目光彷彿刺穿門牆,錢老都忍不住笑了,整齊而雷同的模樣,一看就是一家人。
“雲兒,你看,是個閨女…”孟氏抱着孩子,紅彤彤,毛髮捲曲而稀疏,實在稱不上好看,但是她卻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若是以前,孟氏還真的是重男輕女,但是自從發現他們家的孩子每一個都十分出色之後,便沒有了隔閡,男孩女孩都一樣,甚至因爲寵愛小閨女習慣了,偏愛女兒。
此時抱着珍寶一樣的孩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楚雲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汗水打溼髮絲,貼黏額頭與脖頸,蒼白的猶如一張白紙,整個人虛弱的不行,只來得及睜眼看一下孩子,病昏死過去。
孟氏一驚,連忙撩開她的裙子,還好,只是睡過去而已。
沒多久,又一道哭聲響起,然後是雙喜急切而中氣十足的聲音:“給我看一眼,給我看一眼。”
青嬤嬤一臉複雜得將孩子放低了叫她看,正想說幾句,就聽見雙喜興高采烈的笑聲:“哈哈,相公,雙喜給你生了個兒子!”
青嬤嬤木着臉看一眼已經衰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楚雲:“……”
孟氏急忙湊過來,拉開裹布,果然是個男孩!
那一刻,孟氏眼眶溼透,身軀打顫,淚水撲簌簌往下掉,就是哽咽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愛不釋手的摸着新鮮出爐的孫子身上那多出來的肉。
“娘,給我也摸摸。”雙喜半個身軀直接離開牀榻,瞪大眼睛、伸着手想要摸一摸。
簡直猥瑣又兇猛。
青嬤嬤:“……”
孟氏連忙拽了青嬤嬤的袖子,叫她伏低身軀,好叫雙喜伸手可以摸到。
青嬤嬤面色一黑,小姑娘不懂事,這個當娘、剛剛當祖母的人竟然也不知分寸,板着臉,將孩子熟練一裹:“好好躺着,剛生完孩子不要胡鬧。”
雙喜瞥了一眼黑臉的青嬤嬤,終究是聽話躺下,雙眼靈動的追着孩子跑。
青嬤嬤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將懷裡的孩子同孟氏手裡的對換,而後走到楚雲身側坐着,打算等一會兒伺候小主子吃第一口奶,至於雙喜的孩子她就插不上手了。
一屋子血腥之氣很快被清理,所有人退下去,只留下孟氏和青嬤嬤還有兩個剛剛生產的女人。
“恭喜恭喜。”醫女分別像楚開翰等人道喜,得了大紅包,而後在溫大叔的帶領下笑眯眯的離開了。
“錢、錢神醫,快點給我看看,我這條腿動不了了。”嚴卿面色蒼白,想要衝進去一看究竟,奈何雙腿不給力,好似長在地上一般,竟是無法挪動一步。
錢老捏着一根銀針,兩三下給他紮好了,嚴卿立刻衝上去,推門而入,楚開翰緊隨其後,其他人想進去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
搖了搖頭,初爲人父,很多人都是這副模樣,激動、驚喜進而短暫壓迫身上的穴位、血管,這纔會暫時失去行動力。
可惜他永遠感覺不到這種極致的激動。
偷偷看一眼自家公子,錢老臉上浮現紅光,眼眸光芒閃耀,不,他有機會感受這份接觸新生命的極致激動!
“錢老,養孩子有什麼地方需要注意的麼?”楚容心癢癢的,想要進去看一看,又覺得人多了她也摸不到,不如不去。
錢老笑了下,將知道的一併說出口,楚長河豎着耳朵認真聽,激動之情還沒有退去,一張臉不停的抖動抽搐,整個人處於亢奮之中,哪怕兩天兩夜沒有入睡也不覺得疲憊。
段白黎在一旁看着,眸光淡淡,仔細看,卻可以看到三分悲哀與憂鬱,然而,他掩飾得很,根本無人注意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