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道:“丫頭,阿汪看到陌生人都會如此,除了大虎,沒有人能夠叫它安靜下來。”所以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和一條狗計較太多。
楚容扯了扯嘴角:“我會和一條狗計較?”
小舅舅一臉‘不是和狗計較,你走什麼’的表情,委婉道:“不會,沒事和狗計較什麼?是這樣,大虎難得看到許久不見的友人,你會留下來的吧?”
楚容轉頭,眼含深意道:“可是有什麼想說的?或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和大虎有關?”
小舅舅臉皮厚,絲毫沒有被人揭穿的羞燥,反而打蛇隨棍上,道:“你會幫忙的吧?”
楚容好笑:“小舅舅從哪裡看出來我是個熱心腸的人?”
小舅舅微微一頓,認真道:“你是大虎的師傅,你…我聽昨夜‘天雲書院’刀劍交鳴之聲嘹亮,我聽說你一身鮮血入我茶樓。”
楚容挑眉:“說人話。”
小舅舅心一橫,低聲道:“看到不該看的都能夠活下來,想來你這個師傅心中是有大虎這個弟子的吧?還有,不要叫我小舅舅,差輩兒了,不合適。”
楚容沉默了片刻,脣角帶着淺淺的笑容:“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小舅舅擡眼看了四周,此時天亮不久,出來行走的人並不多,爲數幾個便是自家茶樓的小夥計,打着哈欠,根本沒注意旁人在說什麼。小舅舅放下心,道:“大虎性子太憨太傻,我擔心他…”
楚容卻是笑了:“那你就看走眼了,有些人面上看着憨憨傻傻,其實心裡清楚得很。”
能在刺殺中藏得叫人無法第一時間注意到,大虎心思並不淺薄,相反,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比如,哪怕心裡好奇得要死,哪怕和楚容是師徒關係,也不敢開口詢問。爲什麼?便是謹慎與通透,爲什麼說傻人有傻福,便是如此,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來得可貴。
小舅垂頭不語,片刻之後搖頭:“也怪我教他太多沒用的。”話音落下,便看到楚容一臉‘你說得沒錯’的深以爲然,苦笑道:“我得到一個消息,不日徵兵,大虎家中男丁四個,三丁抽一,四個抽兩個,我那好姐夫定然肯出銀子買一個名額,再一個便是傻大虎頂上去。可我只有大虎這麼一個侄兒,也可以出錢幫他抹了名額,但是…”
但是什麼?
無非就是家裡那雙後爹後孃有些除了大虎,明知道參軍入伍十之八九會回不來,定然還會將他推出去!
楚容關心卻是…
“徵兵?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楚容面色平靜,眸光卻是暗沉了兩分,家裡有個秀才,倒是不擔心徵兵之事,爺奶家也有四叔和大堂兄在,但她記掛的卻是邊關戰事起。
戰爭最受苦的永遠是百姓,打贏了還好,最多死些人,若是打不贏呢?糧餉、小兵,都是從老百姓口中摳出來的,一直打不贏,不是一直需要徵兵交稅收?最受苦的依然是百姓!
猛然間,楚容想起段白黎大方給她的厚厚一沓地契。
也許,這廝早有預料?
給她地契便是看中她碧玉山莊比別處產量大,進而借她的手耕種更多?
隱隱冒出火氣來,楚容不自覺帶出些許,飄浮在臉上,竟然多了幾分難以接近。
小舅舅低聲道:“茶樓人多嘴雜,最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南城的確比不得京城廣博繁華,卻也是出過嚴氏這等大世家的。”
南城出了嚴氏,同樣還有文人雅士爭相追逐來往,這裡彙集衆多頂尖學府,文人那顆腦袋、那張嘴,比之武將的刀刃也不差!
茶樓地勢特殊,正處於書院羣落之中,每日來往聽書的大多是閒賦在家的老者,這些老者可都是急流勇退下來的,自然消息較旁人靈通三分。
“你想叫我帶走大虎?”楚容眼睛一轉,便知道小舅舅心中所想,大虎不是孝敬父母麼,不是掛着百善孝爲先麼?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楚容也是他的師傅,還算的上父母,那麼她說的話自然應該聽從!說要帶走他,再不甘願也只能憋着!
想到那熊孩子,小舅舅一陣頭疼,也不知道當時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纔會叫熊孩子整日跟在他屁股後面,也學了幾分迂腐愚善。
每每想起,他就忍不住想要掐死這死孩子!
鄭重點頭,小舅舅拱手一禮:“南城是個好地方,南城也是個不好的地方,大虎…他是我的命根子,還請姑娘行個方便,小生感激不盡!”
楚容看着他,輕輕搖頭:“你只看到南城隱藏的風起雲涌,你可知道三裡鎮其實更加人蛇混雜?大虎雖然不起眼,但只要他跟在我的身邊,就註定不會風調雨順。單就昨夜來看,你確定將之託付於我?多個人,於我而言多雙筷子,於大虎而言,卻是全新而未知的開始。再者,你心有此意,大虎,他知道麼?”
南城的確是個好地方,嚴氏一族守護這裡,只要他們還想要權勢地位,南城就不會出事。但南城也是個不好的地方,同樣因爲嚴氏所在,此前嚴將軍帶兵出征,老巢就一個外出多年的稚嫩兒子,怎麼看都是一塊無人看守的肥肉。
釜底抽薪,可是一記好策略。
小舅舅閉了口,蓋因爲此事只有他知道,大虎那個憨子丁點不知曉。
也就是這個時候,安撫了阿汪的大虎帶着狗走了出來,此時,楚容才注意到,阿汪這條狗異常龐大,四肢直立有大虎腰高,矯健結實,威猛霸氣,昂着腦袋、一對黑津津的眼眸佈滿兇光,就這麼盯着人看,能叫人脊背發冷。
楚容來了幾分興趣,不知道這隻在現代素有‘天然警犬’之稱的黑背、也就是德國牧羊犬爲何會出現在這個古代。
“它叫…阿汪?”嚼着這兩個字,楚容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要知道在現代,這種警犬可謂是威風凜凜、警中軍中不容忽視的小夥伴,哪個名字不是配得上它威風八面的威猛外形?
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楚容眸光變得灼熱,盯着阿汪不免長久了些。
這位異常敏感的黑背原地繞圈圈,發出陣陣警告的嗚鳴聲,若非大虎按着,楚容毫不猶豫的懷疑這條狗會撲過來撕碎她,而不是撓開青磚下的沙塵。
大虎拍了拍阿汪的大腦袋,有些得意道:“是,我家阿汪最厲害了!”
小舅舅搖搖頭,這傻孩子也就會這麼一句!
楚容贊同道:“嗯,它很衷心,大虎,師傅就要回去三裡鎮了,你有沒有興趣走一趟?”
大虎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來,搖頭道:“不去,小舅舅說,父母在不遠游。”
楚容笑着看向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小舅舅,再一次被擊中心臟,小舅舅定然滿心鬱猝吧?
何止滿心鬱猝?簡直恨不得掐死這熊孩子了!
“小…小弟!”
楚開墨的聲音遠遠傳來,隱隱帶着急色。
楚容回頭看到,面色蒼白得好似白麪的二哥穿着昨日的衣裳,皺巴巴又凌亂不堪,三步並兩步走疾步而來。
楚容回頭看着大虎甥舅二人,拱手一禮道:“多謝兩位款待,就此告別,他日路過我三裡鎮,還請入家門坐坐。”
大虎一急:“師傅你這就要走?就不能留下來麼?”
楚容輕輕一笑道:“不了,已經入了十一月,再過不久便是過年,此地到三裡鎮還要近半個月的光景,耽誤下去,可趕不上回家吃年飯,我家爹孃該擔心了。”
你不是百善孝爲先麼?楚容就用這個堵他的嘴!
果然,大虎一臉欲言又止,又憋不出一句話來,生生將臉給憋紅了。
楚容忍着笑,扭頭去看小舅舅,只道:“放心便是,若是大虎願意,你便叫人將之送入嚴氏,我很託人照看他。”
徵兵,徵的是未成兵的兵,只要大虎成爲嚴氏府中一個小兵,自然不需要再摻和徵兵之中。
剛好,嚴卿是她姐夫,一句話的事,就當全了這段若有似無的師徒之情好了。
小舅舅似乎鬆了一口氣,急忙叫來一個小夥計,好一陣吩咐,這纔對楚容道:“多謝,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便包一些南城享譽盛名的茶葉吧。”
話說得簡單,等小夥計再回來時,身後跟着兩輛馬車,裝得滿滿當當的,而且份量還不輕,看那車軲轆幾乎繃不住便知道了。
楚容面色微微一僵,意思意思推脫了兩句,便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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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開墨抓着她的衣領,繃着小臉,千萬萬語噎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不願意嚥下去,小臉繃得更緊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勢,叫大虎不敢湊近一分。
楚容帶着兩車東西,帶着繃着臉的楚開墨,直接離開南城
“姐姐並不知道昨日之事,怕她擔心,我沒敢說一句。”甚至沒有見一面。
楚開墨聲音突然啞了,那種啞不是心裡難受,喉嚨發緊而變得沙啞,而是…
“二哥,你這成人的時候也太晚了些!”
沒錯,正是男兒的變聲期。
當年楚開翰也有這麼一段時候,簡直跟村裡頭的鴨子一樣,叫他被家裡弟弟妹妹嘲笑了好一陣子,連話都不願意說了。
楚開墨面色瞬間漲紅,抖着手指着楚容半天,忍不住屈指敲了她額頭:“小女子!難怪小弟最喜歡敲你腦袋!”
說罷捂着還在嘭嘭直跳的心口,好歹不是提着快要跳出嗓子,簡直嚇死人了。
抹了一把臉,楚開墨嚥了咽口水,太陽升到半空,暖洋洋打在身上,驅散他慌張不安了一夜的心。再多的追問也沒用,只要小妹平安無事便可,至於做了什麼,有什麼關係?
想通了,楚開墨才覺得喉嚨乾澀得厲害,有什麼東西卡着一般,漲紅的臉就更紅了,那時候大哥變聲,他娘就說了,等嗓子好了之後,就可以娶媳婦兒了!
陣陣羞躁翻滾着,小孩子羞澀得不行,以至於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好似賊一樣,接觸身邊的女人就面紅耳赤,也不管是老的還是少的,總之就是手腳不知道怎麼放。
另一邊,楚容抓着身邊的嚴卿,低聲道:“剛纔那隻大狗看到沒有?”
那麼大的狗,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嚴卿不是瞎子,所以:“看到了?怎麼?你想要?要我給你搶回來?”
“想什麼呢!?”楚容瞪了他一眼,認真道:“這種狗你有沒有興趣,老實告訴你,此類犬可謂是聰明伶俐,身姿矯健不說,精力旺盛,一雙眼眸犀利如刀,鼻子更是敏銳得望塵莫及。”
嚴卿面色冷肅,小東西認真的時候,往往說明對方有利用價值:“還請直言。”
楚容道:“我曾在一本傳記上看到過,一些聰明的犬訓練有素不會輸於一個士兵,而且,它忠誠聽話,與人爲善,作用得當…一支犬軍,你覺得如何?”
嚴卿面色從未有過的沉重,狗,誰都不陌生,看家護院隨處可見,咬人傷人之事更是比比皆是,而且它們行動靈巧敏捷,也衷心護主,更是兇狠殘忍,只要不是箭雨,躲開並不困難,只要訓練得當,無異於一支虎狼之師!
猛然之間,嚴卿臉色一點點發紅,呼吸急促,眼眸也迸發出灼熱的光彩。
擡頭正想和楚容說什麼,卻發現,那小東西已經帶着人和馬車走得無聲無息。
嚴卿捂着心口踉蹌了下,深吸一口氣:“小東西害人不淺,扔下這麼大一塊鐵餅,拍拍屁股走得無聲無息,本公子,本公子…”
“主子,姑娘說了,那件事她不摻和,也不要拉她入水,不過可以叫二公子幫幫忙,畢竟他行走四國,還有,大虎那孩子能幫就伸伸手扶一把,不要打阿汪的主意。”溫大叔留下來跟着楚容的那人原封不動的將楚容的話轉達。至於是什麼意思,訓練有素的他並不會出口詢問。
嚴卿狠狠跺了一腳,怒道:“沒一個好東西,就會叫本公子給她收拾爛攤子!”頓了頓,小聲嘀咕道:“也就是小百合好一點…”
那人看一眼嚴卿,再道:“還有,先叫大夫診治一番,制一批解藥出來,被狗咬傷可是會中毒的。”
這時候沒有狂犬病,只是將之認爲是毒,潛伏較久的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