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剛剛在香山村落戶的那個好看的公子買下了整座香山如同一陣颶風,刮遍不大的村子。
全程參與此事的村長面露難色,臨將地契交給他之前,猶豫道:“香山之上野獸繁多,各種野果子也不少,村民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什麼好果子,所有燒火之用的乾柴也是來源此地,而現在,香山落在你的名下,能否…”容村民們如往昔一樣上山砍柴摘野果?
只是最後一句還沒說出來,一張老臉先紅了,喏了喏脣瓣,渾濁雙眼看着段白黎。
段白黎微微行了一禮,道:“多謝村長提醒,倒是景宏疏忽了,此間山林雖是歸於景宏名下,卻不會圈起爲私用,不過是爲了上山方便些罷了。山林格局不會太大改動,鄉親父老一如往昔上山砍柴摘野果,景宏不會阻攔,然,村子裡幾個木匠叔伯只能對不住了。”
允許砍柴燒火,畢竟這是千百年來老祖宗傳承下來的生存之道,斷沒有將之隨意抹除的道理否則,叫這些人跋山涉水去別處砍柴?又或者出銀子採買?
然,木匠以木材爲生存根本,需要的樹木只會多不會少,這就對不住了,沒道理我的東西成爲別人賺錢的材料。
村長忙點頭道:“公子大度,這般退讓已是莫大的恩澤了,我們這香山村啊,木匠說來沒有,會一點木工也是爲了自己的桌椅,這個倒不怎麼妨礙。”
段白黎笑笑不語。
村長抹了一把汗,面對這個仙人一樣的公子,總是覺得氣短心虛,忙留下地契,說家裡還有事便匆匆離去了。
楚容從屋子裡探出腦袋,嘖嘖兩聲,搖頭晃腦道:“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女子除了自己的嫁妝之外,所有的財產都必須記在男人名下,否則就是無主之物,要充公,簡直不要太悲慘。”
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幾乎可以說比之泥漿差不了多少。
好在他們家,她爹她娘都疼她寵愛,簡直不要太幸運。
段白黎淡淡瞥了她一眼,將文書塞入袖中,道:“凡事都存在特例。”
楚容眨了眨眼,盯着段白黎看了半天:“你在開玩笑?我讀過大成的律法文集,也就是皇家公主,王公大臣的閨女有這等殊榮,我只是個山旮旯裡的小土妞,這種特例,除非祖上剛好是流落在外的尊貴血脈,像我這種小土妞,還是安安分分的借用他人的名號爲好。”
所以,三個哥哥名下都被她塞了幾個田地的契書,而她和楚雲卻是沒有。
然,這些都是她的秘密,多年來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只有經手人嚴卿知道,只到哥哥們成婚當成禮物送出去。
段白黎微微搖頭,留下一句日後自有分曉的高深莫測的話語,便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了。
直到段白黎漸行漸遠,楚容後知後覺回神,一臉懊惱大喊道:“啊黎,我的地契呢?你不給我地契麼?還是你想要私吞?”
喊着話,腳下一動,幾個閃動便接近了段白黎,威脅道:“我可告訴你,就你現在的小身板,連羊肉火鍋都吃不了的破落身體,我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你按倒,可千萬別動歪心思纔好!”
段白黎突然停住了腳步,驀然轉身,漆黑雙眼一片幽深,楚容反應很快,堪堪在他一個腳掌的距離停了下來,垂落的髮絲打在段白黎胸前服帖的長髮,竟是有一瞬間的糾纏。
“莫要小人之心,你這點土地,我尚且不看在眼裡。”段白黎不客氣的說道。
楚容舉起雙手晃了晃,往後退了一步:“抱歉,我的錯,我說話過分了,不過是你不把地契交給我,才叫我生出這種小人之心,只能說是你自找的。”
段白黎抿脣不語,不知道是被堵了說不出來,還是不想和楚容一般見識。
楚容嘴角微微上揚,道:“你要去哪裡?”
“到時間了,自然是…用膳。”段白黎輕飄飄開口,而後轉身繼續往前走,這個方向,正好就是楚家的方向。
楚容面露錯愕:“……”
這人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世人對長得出色的人總是會給予幾分寬容,到哪裡都是如此。
段白黎一登楚家門,還沒說明來意,便被楚老爺子請了進入,筷子碗加了一份,熱情道:“景宏來的正好,家裡剛剛熬了一鍋雞湯,正準備去喚你過來一起吃的,別客氣,你這身子骨太弱了,需要補一補。”
楚容落後幾步,眼睜睜看着段白黎被拖走,咧了咧嘴,腳尖一轉,悠哉悠哉回了自己的家。
“小妹,快洗手吃飯。”
楚開翰回來得特別早,已經卷了袖口,幫着孟氏端了飯菜出來,楚開墨依舊看不到影子,楚開霖規規矩矩坐在一旁等候,眸光平靜的看着楚容。
楚容露出了笑容,洗了手,顛顛上去吃飯了。
“小妹,娘說了,你十歲了,只會做麪條,這可不太好,因此,趁着過年需要置辦的東西多,你跟在娘身邊學着。”楚開霖看着楚容道。
楚容一口飯差點噎在喉嚨裡,不可思議的看着楚開霖,道:“小哥哥,你這是爲難人好麼?你明知道我廚藝學不來,不是不學,是學不來。”
楚開霖搖頭:“並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會的,你看姐姐,不也是好幾年沉澱下來的經驗?”
楚容張了張嘴,卻聽楚開翰附和道:“正是,小妹你十歲了,很多事再不抓起來就來不及了。”
最終,楚容咬牙同意了,於是,雞飛狗跳的廚房生涯開始了。
“你看,切菜呢,手指要這麼放,纔不會被刀鋒傷了,還有,這豬肉看到了麼,豬皮的方向一定要朝着自己,不能向着外面。”孟氏用心教導。
楚容繃着小臉,努力聽着,然而,切出來的肉總是大小不一,就是青菜,那也是被豬拱過一樣,凌亂得宛若戰場。
“這殺雞,別以爲把雞殺死了就算數,要將肚子裡的血放乾淨了,纔不會切開雞胸的時候,裡面一肚子血。”
孟氏一腳踩着捆綁的雞腳,一腳踩着雞翅膀,空出來的雙手抓着雞頭,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管,而後拔去上面的毛髮,一刀子下去,鮮血涌了出來。
楚容忙將盛放了糯米的碗送上去接血。
腳下的雞撲騰幾下,孟氏用力踩住,道:“看到了沒有,殺雞並不困難,難的事下手殺雞。”
楚容點頭,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殺雞,害怕什麼的全都是虛言,人都敢殺,何況是雞?
“準備好需要的材料,比如,蔥薑蒜等,比如,青菜豆腐魚肉等,再下鍋炒制,煎炸燉煮或者燜燒,全看各人手段,你沒什麼底子,就最簡單的炒菜好了。”孟氏放了油,待鍋子冒出煙來之後,將洗乾淨的小白菜到了進去。
一時間,香味撲鼻而來。
小白菜瞬間變成綠油油的顏色,孟氏不慌不忙將蒜頭拍碎,撒入其中,攪拌了下,叫蒜香進入菜中,而後纔是放鹽。
“看到了麼?不用多久,就可以盛起來,否則菜很快就會發黃難看,或者被燒焦了。”孟氏翻炒幾下,待小白菜菜色均勻之後,立刻拿了大碗盛起來。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口中不忘道:“你可以用肥肉炸出來的油炒菜,最是美味可口。”
楚容點點頭,覺得這麼簡單的事,根本不需要學習。
然而,鍋子燒的太熱,青菜倒進去的時候,火苗一下子竄了起來,也就是楚容躲得快,否則叫被燒成黑炭了。
心口嘭嘭直跳,楚容下意識抓了蓋子蓋上去,瞪着眼睛,心有餘悸看着孟氏。
孟氏也看着她,臉上帶有猶豫不決。
夜裡,孟氏道:“五丫心不在此,學習廚藝有些勉強,好幾次差點傷了自己,要不就算了,以後嫁了人,總會被逼着學會的。”
楚長河翻了個身,嘟囔一句:“那就不學了,我都不敢看着,就怕一個忍不住將她帶走,心疼得很,反正不會沒飯吃就是了,我看五丫手頭銀子不少,大不了買個人回來做飯…”
越說越離譜,恨不得置下一屋子下人,連同楚容未來的夫婿都伺候着她。
孟氏打了他一下,瞪着牀頂的架子,良久才幽幽一嘆,道:“罷了,既然她不想學,我再用心教導也沒有用,相信時間會教會她一切的。”
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好命有人手把手的教導,更多的人卻是自行摸索,生活所迫,不得不學會一手絕佳的廚藝。
扭頭一看,楚長河已經睡了過去,孟氏皺起了眉頭,腳丫子探了過去,果然,是熱的。
已經很久都是冷的,尤其是到了冬天,能整夜整夜的冰冷,每次都需要她給他取暖,乍然之間能夠自己捂熱,不免心驚肉跳。
偏偏楚長河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好,甚至能看到難得的紅潤。
想着還是找個大夫看一下放心些,孟氏便放心的睡了過去。
“咦?爹,你最近吃了什麼東西?”楚容眸光一動,射燈一樣的眸子在楚長河身上掃射了好幾遍,很容易看到他身上的不同。
楚開翰兄弟幾個也看了過去,道:“是啊,爹,進來氣色尤爲紅潤。”
幾個孩子心上不由得浮現了一個念頭——爹,這是大好了?
楚長河嘿嘿一笑,道:“倒沒吃什麼,我不是每天和你吃飯麼?吃什麼,你們娘最清楚。不過,連日來,身子輕鬆了很多。”
病殃殃了那麼多年,乍然之間有了迴轉,楚長河臉上喜氣洋洋,身體好了,他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這時,門簾子被掀了開,楚長江面帶喜色的走了進來,一看到二弟家豐盛的飯菜,飛快的僵硬了一下,卻是徑直走過去,將楚容擠了開,抓了還沒動用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楚長河臉色拉了下來,礙於長幼尊卑而沒有說什麼,只道:“大哥怎麼一大早來了?”
楚長江大口吃着水煎包子,灌了一口杏仁牛奶,這才一抹嘴,笑容滿面道:“二弟,我是來送消息的,你大侄子要成親了,日子已經看好,就在大年初七。”
笑着看向孟氏,道:“到時候還希望弟妹前來幫忙,你也知道,你嫂子那廚藝,也就堪堪能勉強入口,用來招呼來往賓客,就上不得檯面了。”
孟氏原本的不高興一下子拋之腦後了,連連點頭:“大哥儘管放心。”
家中第一個孩子娶親,上至楚老爺子,下到體弱多病的花兒,都是一臉興奮。
一系列酬神拜佛,日子便到了大年三十。
葉家父子和往年一樣,受邀來到楚家,好吃上一年最後一頓好飯菜。
不同的是,段白黎也帶着錢老來了。
屋子有些擁擠,尤其是葉老爹這般高大威猛的男人,和差不多長成的糙漢子葉燃城,兩個大塊頭往屋子一站,感覺光線都被遮擋了。
相比之下,段白黎要顯得溫潤優雅端方,一言一行俱是帶着無邊的風華,白色錦袍換成了家常的紫色長袍,非貴氣撐不起來的顏色,更顯得英姿勃發,高不可攀,哪怕特意選得柔和親近,依舊叫人移不開視線,又不敢靠近。
然,楚容卻是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道:“啊黎,馬上就到新的一年,歡迎你來我們家,一起守歲。”
段白黎微微點頭,看了楚容半天,大紅色的斗篷,大紅色的小短靴,白嫩的臉上紅光滿面,好一個俏皮可愛的小丫頭。
終於還是伸出手,在她頭上輕輕摩挲了下,用兩個人才聽得到聲音道:“快點長大。”
一個鼓鼓的紅包塞入楚容手中,段白黎越過她,朝着楚家人走去。
楚容捏着紅包笑容燦爛。
收了七年的紅包,爹孃、哥哥們姐姐們,作爲最小的孩子,手中的紅包是最多的,依然無法遮掩收紅包之時的心情激動。
孟氏像無數的家長一樣,習慣性道:“五丫,你年紀還小,這紅包交給娘,娘給你收起來,待以後給你當嫁妝。”
之後,紅包便再也看不到了。
午夜正當時,第一串鞭炮被點燃,昭示着新年終於道來,猶如一個信號,村子裡的鞭炮接二連三的鳴響起來,陣陣硝煙瀰漫,大地一下子穿上了紅色的衣裳。
“新年好!”楚家二房之中,算是三家人圍坐在一起,互相抱拳拜年,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喜氣洋洋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