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難卻,有勞容容。”
什麼是打蛇隨棍上,這就是,段白黎神色淡淡,眉目清冷,一如清雅端方的高潔雪蓮,清香怡人,清風掠過,撩起兩鬢青絲,打在臉上,煞是好看。
楚容微愕,竟是看着段白黎呆住了,好半天,她才恍然回神,不確定道:“我是說,你跟我回家住着,你同意了?”
段白黎好似笑了一下,宛若一縷陽光破開了三尺冰雪,折射凜冽清冷:“我知道,我說盛情難卻,既是容容邀請,我自然不會拒絕。”
看,我多麼給你面子?
楚容眨眼:“……”很想掏耳朵,也許她聽錯了,這麼一個清貴高冷的人會同意去香山村這個小地方?
不管如何,段白黎還是收拾了鋪蓋,跟着楚容的馬車,搖搖晃晃來到城裡,再換成普通的牛車,一路牛蹄子噠噠噠,吱呀吱呀回到了香山村。
段白黎並不是第一次來香山村,相比七年前,這座遠離塵囂的小村子多了一股別樣的風景,那就是路兩邊的金色植物迎風招展,似乎在迎接每一個人。
破落的牛車並沒有減少段白黎這位清貴公子的卓約風姿,倒是點出了格格不入的區別。
“丫頭,我家公子住在你家終究不合適,還請直接將我們送到村長落住之處。”
對於自家公子離開風景如畫的碧玉山莊,錢老心有不贊成,但是公子這麼說了,那麼他就會將心中所想藏起來,然後將之打散。
但是一些禮數規矩不能忘卻。
就比如眼前這位小丫頭的家中,可以登門拜訪,卻不能長久居住,畢竟,男女有別,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再說了,這丫頭可是不願意他們登門啊。
“五丫,你回來了,二嬸正想着你怎麼還沒有回來呢,所以就叫我過來看看,你…呃?這人…是誰?”楚楚儀態翩然款款而來,有些話想和楚容私下交談,這纔會等在村口,想要第一時間攔住楚容,誰知道竟然從那輛破落不堪的牛車上看到了一個絕美的男子。
楚楚學習不多,能描述的也不多,只知道這個人看上去一派尊貴無雙,哪怕此時臉色有些蒼白,卻改變不了與生俱來的氣度,端方優雅,風華絕代,眉目溫柔繾綣,叫人心中生出一種只要被看着就是幸福的錯覺。
這人是誰?竟是比啊卿還要動人心魄?
心中疑惑頓生,楚楚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姿態也多了一股柔美,婷婷麗麗行了一禮:“五妹安好,這位公子安好。”
楚容止住了慢悠悠行走的黃牛,回頭看了段白黎一眼,而後幽幽一嘆,人美是非多,美男美女都一樣。
段白黎淡淡看了回去,繁華美色看多了,他人眼中的絕色共傾城也不過是眼中一縷清風罷了,不動聲色道:“怎的不走了?”
楚容白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寫着:你沒看到前面有人?難不成撞過去?
似乎將將轉醒,段白黎掃一眼身後的錢老。
錢老會意,帶着慈祥可親的笑容跳下牛車,朝着楚楚走去:“這位姑娘,我家公子路過貴寶地,看此地風景如畫、山清水秀,有心於此地安置,後得容容姑娘捎帶之恩,這才一同而來,還請姑娘讓開片刻,我家公子身子不好,這會兒急切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安歇。”
楚楚忙退開了位置,讓出道路來,而後抿着嘴輕笑道:“原來是打算在我們香山村落戶的啊,若是不介意,可以來我家,叫公子暫住幾日,待你們安置妥當了再搬過去不遲。”
錢老眉目帶笑,一路上,這位容容姑娘多次委婉表示家中不方便帶男客回去,但卻可以爲他們尋找一處暫時的落腳之地。
所以纔會有錢老說直接去村長家的話。
而現在…
錢老樂意至極,小丫頭越是不同意他們去,他就越想帶着公子一起去!
童心未泯,就是這麼不可理喻。
轉頭看向楚容,果然這丫頭皺着眉,一臉不願,錢老卻當做沒有看到:“丫頭,這位姑娘好言相勸,我們若是拒絕那就是不知好歹,只能暫時住你家了,不過我們不會叨嘮太久。”
楚容瞪着錢老,什麼意思?說她拒絕他們上門,有的是人將他們請回去?隱隱氣惱,這位大姐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家中什麼光景她不知道?哪有位置騰給外人住?
再說了,幾個姐妹都長大了,和外男住一起合適麼?
別說楚容來自現代,骨子裡散發着與衆不同的生活習慣,不該如此迂腐。
但是,這個世道就是這麼不可理喻,所處的生活環境逼得她不得不再三謹慎小心,如同嚴卿,這人是她姐夫,她眼中的親人,卻是別人眼中的外男,楚容與他的距離隔着千山萬水,哪怕說一句話,也會距離很長的距離,或者有人在場。
入鄉當隨俗。
正想開口拒絕,餘光瞥見段白黎清冷如寒冬冷月的眸光正看着她,想要出口的拒絕,就這麼嚥了下去,懊惱道:“隨便吧,不過說好了,我們家孩子多,沒有地方騰出來。”
口氣有些不甘心。
楚楚卻是急忙道:“家裡還有一個房間的,那是準備給兩位姑姑的,若是不嫌棄,可以一住。”
錢老眸光飛快的閃過排斥,餘光是自家公子微微垂眸、面色蒼白得模樣,暗暗咬牙,面上帶着受寵若驚,忙拱手一禮:“那就叨擾了。”
楚楚笑了,面帶羞怯的看了一下低下頭的段白黎,竟是忘了此行目的,提着裙襬,婀娜多姿的像一隻蝴蝶飛走了,還不忘留下一句話:“我這就回家,叫我娘多準備兩個菜。”
夕陽拉長了影子,用它的餘熱,給這方土地帶來淺淺的溫度,偶有清風徐來,卷着絲絲冷意。
錢老爬上牛車,楚容揚鞭驅趕牛車,比前面的速度快了幾分,她在生氣,卻顧及着車上傷勢未愈的段白黎而不敢再快。
錢老看在眼裡,捋着鬍鬚無聲而笑。
一個口是心非的丫頭。
段白黎始終沒有開口,斂下眉目,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很快,到了楚家的院子。
村子裡的孩子土裡土氣的,看起來氣度不凡的也就幾個念過書的人,但從來沒有看到過段白黎這種尊貴與生俱來的絕美男子。
因此,很多蹲在牆角吸溜些吃飯的人不由得捧着碗,邊吃邊走,眼中帶着驚豔,帶着好奇,而後跟着牛車來到了楚家,一個個找了個舒適的角落,繼續蹲着吃飯,同時看着段白黎。
周氏立刻迎了出來,嘴角笑容恨不得咧到耳根子去,熱情道:“來來來,兩位裡邊請,家裡小,還望兩位不要嫌棄。”
錢老連道不嫌棄,打擾了之類的話,而後跟着段白黎,被周氏擁了進去,而楚容,直接被當成趕牛車的忽視了。
楚容也不生氣,安撫好老黃牛,餵了一把草,而後朝着一院子看戲的人道:“諸位叔伯嬸嬸,這位公子路過此地生了病,便準備留下來好生修養。我們香山村的人最是友好可親,先輩們不會看着有人需要幫助卻視而不見,我是香山村的人,流着香山村人的血,骨子裡善良作祟,才伸手幫了一把。公子大富大貴之人,病好之後便會離開,但這之前,他會在香山村落戶,還望叔伯嬸嬸們多多照顧,免去一個外來之人的茫然。”
我是因爲流着香山村人的血,纔會善良的救人,我家大堂姐也是如此,若是幾位覺得大堂姐失了分寸,那也是骨子裡的血脈在作祟!
對,就是這樣。
村民們大多善良,很多事會選擇視而不見,冷漠對待,袖手旁觀以免去惹上麻煩的災禍,但沒有人不願意被誇讚,所有人都會有一種‘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的本能反應。
因此,聽了楚容的話,大家哈哈大笑,甚至有人開口符合道:“說得好,我們香山村的人最是善良,早些年我還看到過八笠爺爺因爲救差點被馬車撞的孩子而傷了一條胳膊,我們香山村的人就是這麼善良。”
“這公子要在香山村落戶麼?真是好眼光,香山村好山好水好人家,最是修養身心的好地方了。等着,我正好要去村長家,順帶問問村長村子裡的空屋子。”
“我家老屋空下來了,隨時可以租出去。”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熱鬧了起來,笑罵聲不斷,伴隨着吸溜麪條的聲音,整個院子彷彿活了起來。
楚容再三感謝,這纔將這幫捧着碗聊得歡暢的男男女女送了出去。
抹了一把汗水,楚容看了看身後緊閉的門,之後轉身回到了二房的小天地。
屋內,段白黎被奉爲主位,卻以賓客之禮拒絕了,選擇一個位置,便坐下來安靜用飯。
農家小菜,最多的就是青菜豆腐,肉沫子十分難得,但他手邊卻放着一盅清湯,而且味道十分的誘人。
段白黎微微挑眉,優雅享用美食。
錢老卻道:“爲何看不到容容姑娘?”
之前來過一次,也瞭解過楚家,自然知道楚家一共四個兄弟,而這裡,卻只有三個,也就是三房的人在,唯獨缺了二房。
楚老爺子嘴角僵了僵,不知道怎麼開口解釋二房的特立獨行。
楚長海接過話去:“二哥和六郎身體不好,很多時候都是在屋裡吃飯,且湯湯水水不斷,一日要開火好幾次,夜裡來回廚房總是不方便,爹孃便想着在他們就近的位置起了個小爐子,熬湯藥方便一些。再後來幾位侄兒侄女忙碌着,經常與我們的用飯時間錯開,吃不上一口熱飯,爹孃便叫他們自己做飯,幾年下來,便成了這樣子。”
錢老一臉原來如此,道:“老爺子倒是體貼,容容姑娘好福氣呢。”
楚老爺子帶着笑容,慈祥可親,就是一個寵愛自家兒孫的老人家模樣。
二房自己開火表面上和楚長海說的一般無二,但當中藏着很多隻有他和五丫才知道的秘密,比如,補貼外出遊學的楚長海的那些銀子,再比如,起屋子要錢,都是楚容私下塞給他的。
那丫頭總有辦法叫他收下銀子,再給二房爭取足夠的好處,等他回過神,有些話已經無法撤回來。
一頓飯的功夫,錢老有些懵逼的看着送到面前的房契,而且不是一份,而是四份。
來送東西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此時抓着頭髮,紅着臉,羞澀道:“村長叫我送過來的,說兩位安心在此地住下,香山村山好水好,最適合養病了,這四個屋子都是老屋,兩位看着挑挑,喜歡哪個選哪個,看是租借還是買下都是可以的,儘快得出一個答案,村長好叫人收拾修繕一番。”
錢老茫然了,不解道:“村長…村長怎麼知曉我主僕二人打算在香山村落腳?”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說過,難不成這位村長神通廣大,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小夥子嘿嘿笑了笑,靦腆道:“是小五,她說了你們路過香山村,你家公子生了病,便打算留下來,病好了之後再離開。”
小五?就是姐妹中排行第五的容容姑娘吧?
錢老恍然,忙道:“多謝這位小哥了,我家公子的確是生病了,短時間趕不了路,見貴寶地風景如畫,便想着留下來養病,勞累小哥跑一趟了,我這就隨你去村長家,當面感謝。”順便定下落腳的屋子,早日搬出去。
段白黎始終不插手,猶如世外人一般,靜靜的看着事態流轉。
錢老將他送到了楚家安排的房間,燒了一壺熱水,這纔跟着人匆匆離開了。
“公子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鄉野山村,還望公子將就着些。”楚長海跟着進了屋子,看着段白黎那蒼白、卻這擋不住風華的臉,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只是始終想不起來。
這些年,他看到的新面孔太多了。
段白黎擡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邀請楚長海坐下,而後執壺倒水,用滾燙的熱水清洗了每一個杯子,而後往裡面倒了水:“請。”
楚長海忙接了過去,看着段白黎優雅喝水的樣子,總覺得失禮了,略帶尷尬道:“家裡茶葉剛好用完了,公子將就着,明日我讓家人採買一些。”
段白黎輕輕放下水杯,不急不緩道:“閣下客氣,是景宏之過,貿然登門打擾,得用心款待,景宏感激不盡。”
景宏?
楚長海飛快翻閱記憶,卻始終找不到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