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女兒是隨二叔一起上京的,我想……”
子女多的家庭難免不會得不到那麼多的疼愛,身穿藍裙的年輕女子正想要說明前來京城的緣由,結果徐璠卻已經用力地揮了揮手。
他朝着西廂四房妾室那邊走去,同時撂下話來道:“你看緊她,別讓她在京城亂跑,回頭我找爹商量下對策!”
這是他的女兒不假,但嚴世蕃已經被問斬,嚴家被抄家,她這個女兒亦是免不得受到一定程度的牽連。
他終究只是一個沒有權勢的太常寺少卿,面對着如此棘手的難題,亦是隻能求助於自己那位權力滔天的老爹。
“是!”季天孫是一個本分的婦人,便是對着離開的徐璠進行迴應道。
身穿藍裙的年輕女子目光復雜地看着親爹遠去的背影,嘴裡彷彿有着千言萬語,但最終轉爲從心底所發出的一聲嘆息。
季天孫扭頭望着女兒,心裡頭亦是感到一陣無奈,便是領着女兒回到居所。
女兒在松江老家老實地呆着便罷了,偏偏從老家跟隨着二叔入京,這個事情無疑變得更加複雜,而她隱隱覺察到女兒有很重的心事。
六月的夜,顯得很是漫長,這個帝都在悶熱中上演着一段段故事。
西苑,萬壽宮,燈火一片通明。
在早些時候,一支長燈隊伍從萬壽宮前往北邊的一處祭壇,而如今原路返回,留守在這裡的小太監和宮女亦是忙碌起來。
身穿藍色道袍的嘉靖剛剛結束了一輪齋醮,踩着一雙黑白底的道鞋回到了殿內。只是他的臉色微微泛白,整個人的狀態顯得很不好,偶爾還傳來幾聲咳嗽。
忠心耿耿的黃錦一直陪伴在嘉靖身邊,臉上恰到好處地露着擔憂之色,雖然心裡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第一時間給嘉靖送來了丹藥。
這丹藥倒亦是有些神奇,隨着這個丹藥吞到肚子裡,嘉靖的臉色多了一抹紅潤,而且整個人明顯多了一些精氣神。
“今日可有什麼重要的奏疏嗎?”
嘉靖選擇靠在軟塌上,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黃錦則是望向了身後的陳洪和馮保,二人負責着奏疏分類的事務,陳洪當即進行迴應道:“回稟主子,這裡有三道比較重要的奏疏!”
嘉靖的病情雖然沒有進一步惡化,但卻沒有好轉,故而精力已經不比從前,卻是靠在軟塌上淡淡地吐出一個字道:“念!”
“是!”陳洪恭敬地回了一聲,卻是扭頭望向了旁邊站着的馮保。
陳洪的資歷雖然比馮保更深,但文化水平上卻不及馮保,偏偏很多文臣都喜歡在奏疏上賣弄學識。如果僅僅是看還行,但有些生僻字根本念不出來,像這道奏疏的“極力撙莭”根本不知怎麼念。
馮保一直端正自己的位置,先是對着陳洪輕輕地點了點頭,這纔打開奏疏進行朗讀。他的聲音雖然尖銳,但停頓得當,已然是在朗讀上下了一些功夫。
黃錦則是讚許地望了一眼這個乾兒子,卻是沒有辜負自己如此栽培於他,本身有天賦還是其次,主要是馮保一直勤奮好學。
殿中的檀香嫋嫋而起,角落的那些冰塊有序地慢慢融化,令到這裡既涼爽又芳香四溢,而且還能催人入眠。
這是一份關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寧夏巡撫王崇古的奏疏。這位寧夏巡撫率領士兵主動出關,襲擾敵人的巢穴,斬首達十四人並繳獲戰馬六匹,已然是立下了一份戰功。
卻是不得不說,大明最大的敵人還是北邊的蒙古,這西邊只要守住有着經濟價值的河西走廊即可,關外殺十幾個流寇意義其實不大。
馮保將這一道奏疏唸完,便是擡頭望向嘉靖。
嘉靖依靠在牀頭,眼睛早已經閉上,似乎已經睡着了一般,整個人卻沒有任何的表示。
黃錦注意到這個情況,卻是讓馮保和陳洪不要出聲,便是躡手躡腳地上前,準備給嘉靖蓋上一張夏天的被子。
卻是這時,牀頭卻是傳來一個聲音道:“念!”
得,人並沒有睡着。
黃錦急忙退了回來,同時給馮保遞了一個眼色。
馮保亦是拿起了第二道奏疏,又是認認真真地在念了起來,只是他將奏疏的內容唸完後,嘉靖仍然一聲不吭地躺在軟塌上。
這一次,他跟着黃錦交換了一下眼色,卻選擇念起第三道奏疏。
在三道奏疏依次唸完,這裡顯得一片安靜,這裡的三人都不敢發生任何的聲響,等候着這位不知是否睡着的皇上的指示。
伴君如伴虎,他們三個人能夠脫穎而出,已然都有着一顆堅忍之心。哪怕嘉靖一直不吭聲,他們亦會堅持一炷香纔會離開。
過了半響,嘉靖這才悠悠地下達指示道:“按徐閣老票擬的內容批紅吧!”
有了這個表態,三人當即恭謹地拱手施禮稱是。
他們宦官一共設置十二監,司禮監的地位之所以最爲尊貴,便是因爲司禮監代皇上執管着最重要的批紅權。
嘉靖的病情令到他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處理繁瑣的政務,很多時候還是要依靠于徐階,卻是突然開口詢問道:“內官監掌印孫隆呢?”
隨着這話傳出,一個老太監很快匆匆地來到了殿中,當即恭敬地跪下來道:“皇上,孫隆在此,還請吩咐!”
十二監各司其職,內官監主要掌管木、石、瓦、土、塔材、東行、西行、油漆、婚禮、火藥,以及米鹽庫、營運庫、皇壇庫等。
又是過了一會,嘉靖的聲音這才悠悠地傳來道:“火神、王靈官祖師聖誕吉祥道場還有十餘日,你安排得如何了?”
“奴才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只是……!”孫隆當即進行回話,最後顯得欲言而止地道。
嘉靖最是不喜這種吞吞吐吐的奴才,卻是不耐煩地沉聲道:“什麼事?”
“皇上,內庫所剩銀兩已經不多,恐怕不足以操辦此次的道場齋醮!”孫隆卻是硬着頭皮進行彙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