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和揚州既是京杭大運河的必然之地,又毗鄰於長江,兩地擁有着發達的水路交通網絡,可謂是天然的商品集散地。
揚州則是成也鹽利敗也鹽利,由於揚州的商人都想着從淮鹽中謀取利益,反而忽略了產業經營,致使揚州的手工業已經遠遠落後。
反觀蘇州,不僅是絲綢最大的生產基地,還有蘇繡、蘇雕、蘇裱、蘇燈、蘇扇、蘇鑼、蘇鼓、蘇派建築、蘇式彩畫、蘇式傢俱、蘇派盆景、蘇州繹絲、蘇州仿古銅器等等。
正是如此,蘇州商人不僅積攢大筆的財富,且擁有着諸多的作坊,在商界所擁有的影響力卻不是揚州鹽商能相比擬的。
蘇州城外,拙政園。
這座由原高州府通判王獻臣花費十幾年所建的頂級園林宅子,在其死後不久,其子便是輸給了蘇州的富商徐少泉,現在的王府亦變成了徐府。
廣袤二百餘畝,茂樹曲池,勝甲吳下。這裡中間是一處湖泊,很多隙地種了花圃、果樹等,園有堂、樓、亭、軒等三十一景。
臨湖的一個議事廳,這裡既能沐浴湖面輕拂而來的春風,又能領略湖光山色,令人好不愜意,確實是一個議事的理想之所。
今日的議事廳顯得有些熱鬧,廳中聚集了一幫身穿綾羅綢緞的富商,只是坐在首座的人並非徐少泉,而是蘇州商會的會長王有寅。
王有寅出身於蘇州的名門王家,先祖王逵擅經商,爲明初糧長,其祖父王琬官至翰林院侍讀學士,爺爺王鏊官至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
雖然他爺爺已經去世近四十年,王家並沒有再出朝廷重臣,但王家在蘇州城擁有着極高的聲望,更是坐擁着極爲豐厚的產業。
徐少泉先是觀察了一下王有寅的臉色,這纔對着衆人微笑地拱手道:“日前,聯合錢莊的掌櫃再度找上了鄙人,價格已經直接調到十七兩了,呵呵!”
“咱們可都說好了,一匹都不能賣給他們,不然誰就是孫子,亦別怪我施永安朝他臉上吐口水!”蘇州城內的施永安當即附和道。
崑山縣的顧思鼎是原首輔顧鼎臣之後,當即便是響應道:“放心好了!我那五千匹絲綢還在崑山的倉庫裡,一匹都沒賣給他們!”
其他絲綢商看着他們如此表態,自然不會輕易倒戈,則是紛紛點頭應承,或者說:“理應如此”、“共進退”云云。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不過是倒一下手,竟然賺得比我們還要多數倍!”徐少泉滿意地看着衆人的反應,顯得陰陽怪氣又是說道。
施永安重重地哼一聲,對着在場的人朗聲地道:“我派到廣東香山的人可是打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跟佛郎機國的商人籤合同,一匹……二十兩!”
在說到最後的價錢時,他顯得很激動地比劃着二根手指,眼睛既是憤恨又是羨慕。畢竟他們這邊通常的售價只是十兩,而廣東聯合貿易行跟佛郎機人簽訂的竟然是每匹二十兩。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跟廣東那邊有密切的貿易往來,廣東的大筆訂單令到他們完全不用擔心銷路問題。不過他們作爲商人自然想要更大的利潤,故而希望踢開聯合貿易行,直接跟佛郎機人簽訂合同。
王有寅喝了一口茶水,顯得頗爲惋惜地說話道:“上次我派過去的晚了一步,且跟佛郎機的領事不相識,加之當地的官員進行了阻撓。不然老夫完全可以代表大夥簽下那一份……二十萬匹的簽單,咱們今後便不用再受制於人了!”
此話一出,當即便有人默默地進行了換算,眼睛卻是不由得瞪了起來,竟然是足足四百萬兩的交易額。
“我的乖乖,這幫佛郎機國究竟在哪裡,他們當真是有錢,怕是比我們蘇州還要富庶吧?”崑山的顧思鼎暗暗地算了一下,顯得瞠目結舌地詢問道。
只是註定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大家現在只知道這幫佛郎機人是人傻錢多,只要繞開聯合貿易行,便能夠從中攫取鉅額的利潤。
“呵呵……咱們現在讓他們拿着合約光着急!等到他們到期交不上貨,那些佛郎機人肯定不再跟他們合作,到時定然會主動聯繫我們安排在香山的人!”徐少華乾笑幾聲,沉着臉幸災樂禍地道。
“不錯,咱們現在誰都不要賣,將所有絲綢都捂在手裡,到時佛郎機人肯定主動找上我們!”王有寅將茶盞放下,目光銳利地掃過衆人道。
一位許姓的員外一直在廳中的末座旁聽,這時顯得小心地說道:“只是各地的很多合作方現在急得要貨,都已經堵到家門口了,咱們總不能老卡着他們吧?”
“他們哪是爲自己要貨!先前就是你們有人沒有堵上,他們這頭拿了貨,到了碼頭便直接給了聯合商團的人!”施永安顯得氣憤地責怪道。
許員外則是苦着臉說道:“是有這個情況!不過好幾個都是合作了幾十年的生意夥伴,且人家打陝西那邊過來,總不能一點貨都不給人家吧?”
“咱們不好真跟國內的絲綢商行斷了生意,但你們要防止絲綢轉賣給聯合商團,所以你們最多隻能給他們往年定額的三成!”王在寅猶豫了一下,卻是微微鬆口地道。
許員外雖然確實太少了,但看着王在寅的態度堅定,便又是提及另一件事道:“不止如此!由於我家絲綢作坊減產,一大部分的女工沒有活幹,現在她們的情緒很大呢!”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他們拒絕將絲綢賣給聯合商團,聯合商團沒有得到所需的絲綢,但他們的日子其實亦不好過。
像王在寅這種鉅富自然是無關緊要,但像許員外這種商戶的錢銀全部押在絲綢上,沒有流動資金根本無力維持生產的全力運轉。
“我知道現在的日子肯定沒有先前滋潤,亦是會出現一些麻煩事!但你們想過沒有?”王有寅顯得有些生氣的樣子,眼睛望着在場的商人正色地朗聲道:“只要咱們再挺上三個月,以後海外絲綢市場便都是我們的了。咱們不要像聯合貿易行那般黑心,每一匹絲綢優惠一些賣給佛郎機人,就賣……十八兩,這得是多大的利潤啊?”
卻不得不說,這話很有渲染力。他們當即想到那個龐大的海外市場,想到每一匹絲綢的誘人的價差,很多人彷彿看到了一座座金山佇立在眼前。
甚至王有寅自己的內心都已經是激動澎湃,他想要藉着這個機會帶着王家重回巔峰,成爲整個大明最富有的家族。
“王會長說得好!咱們只要挺過這段時間,今後海外的絲綢利益便是我們的了!一單就是四百萬兩,你們說天底下還有什麼比這更賺錢的買賣,各地的合作商和女工鬧事算什麼?現在損失一些又算什麼事?咱們要往前看,看一看很多個四百萬兩的訂單!”徐少泉進行響應,並跟着鼓動道。
他爲了這一次的大計劃,爲了囤積更多的絲綢,不僅是傾盡了家財,甚至連這座好不容易嬴來的拙政園都抵押出去,幾乎將所有的一切都賭在這場較量上。
“好,咱們幹了!”
“那些合作商一年到底才那點利潤,丟了便就丟了!”
“若不是咱們,那幫女工能吃上手藝活?不過是餓她們幾天就喊苦,當真是一幫白眼狼,理她做甚?”
……
在場的衆人被眼前這個天大的賺錢機會所打動,亦是放下了所有的疑惑,紛紛進行表示擁護地道。
他們要逼得該死的聯合商團跪地求饒,由着他們直接跟佛郎機人簽單做生意,坐擁這龐大的海外絲綢的市場及驚人的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