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禮部右侍郎家的公子,甚至將來的小閣老,卻是給人公然甩了一個無比響亮的耳光。
不僅是秦公子本人,周圍的李奉鑾和差役都徹底懵住了,甚至徐渭都感到了驚訝,剛剛還惶恐不安的翠竹姑娘則是將嘴巴張得大大的。
一時之間,所有的注意反倒齊齊落到了林晧然身上,感受到了這位名滿天下的林文魁是何等的強悍,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般。
林晧然面無表情地望着秦公子,顯得氣勢十足地迴應道:“就憑我是禮部左侍郎,就憑這裡是禮部的教坊司!禮部將教坊司交由你爹分管,可不是將教坊司交給你秦家,這裡的姑娘更不是你能夠虐待的對象!”
此言一出,則是令到翠竹姑娘大受感動,李奉鑾和衆差役則是默默地擡高了頭顱,顯得氣憤地望向了這位在教坊司爲所欲爲的秦衙內。
事情確是如此,這位秦衙內藉着他爹是禮部右侍郎,更是分管教坊司的長官,令到所有人對他的惡行可謂是敢怒不敢言。
林晧然拿出訓孫子般的架勢,接着繼續道:“本官暫且給你們秦家一次改過的機會,這才只是禁止你再進入教坊司!若是不然,單憑你這番舉動,本官便親自上疏朝廷請革去秦侍郎的官職!”
一直以來,他跟秦鳴雷在禮部算是各司其職,對秦鳴雷先前表現出來的敵意亦是不當一回事,二人可謂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在他的心裡,卻從來沒有畏懼過這位禮部右侍郎,昔日他連高耀和郭樸都敢動,又怎麼可能會怕“出身不正”的秦鳴雷呢?
他知道沒有必要搞得自己過於鋒芒畢露,且今晚並沒有吃到什麼虧,這才選擇比較溫和的處理方式,不然他非要藉機將秦鳴雷踩下去不可。
聲音並不大,但每個字都很清晰,令到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震耳欲聾,抨擊着在場所有人的心腔,感受着這位禮部左侍郎的威風。
秦公子的額頭滲出汗珠子,先前的驕傲勁被撕得粉碎,而他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昔日敢於處理權貴的順天府林青天。
現如今,這位林青天更是已經出任比他爹地位還要高一些的禮部左侍郎,一位能夠給他秦家帶來災難的大人物。
場面頓時一片安靜,整個暖閣顯得落針可聞。
林晧然看着秦公子面如土色,已然被他的氣勢壓住了,便是扭頭望向了李奉鑾。
李奉鑾顯得心領神會,便是上前對着秦公子不卑不亢地擡手道:“秦公子,請回府吧!”
秦公子如同霜打的茄子,卻是不敢擡頭多看林晧然一眼,捂着火辣辣的臉蛋,深知今晚是遇到了一個真正的硬茬。
他現在只能是將這裡所發生的事情向父親稟明,由着父親做出決定,但他心底已然感到他父親怕是要將氣撒到自己的頭上,今後肯定是沒有機會再來教坊司了。
嗚嗚……
翠竹看着秦公子被帶走,便是抱住爲她強行出頭的徐渭大哭了起來。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徐渭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抱着佳人進行安慰道。
林晧然原本如同一把利劍般,但看着這一幕則是有些啼笑皆非,便是給其他人一個眼色,帶着這些人直接離開了這裡。
他跟徐渭本是同年,更是一同進入了翰林院,還一起創辦了《談古論今》,關係可謂是極度親密,且他一直敬重徐渭的才華。
只是徐渭跟着嚴黨走得有些近,在他重回京城之時,二人不像當初那般親密。隨着嚴黨倒臺,徐渭亦是受到了一定的牽連。
現如今,這一層隔閡已然不復存在,林晧然又有了拉攏的心思,推舉他出任廣東鄉試主考官,恢復以前那般親密的關係。
重新回到大堂之中,這裡的人都不知道後面那座庭院所發生的事情,顯得熱鬧依舊。
林晧然剛剛坐下,老鴇便是屁顛顛地跑過來獻殷勤地道:“大……大人,我們的頭牌是春月姑娘,老身將她請過來作陪可好?”
旁邊的士子桌聽到了這番話,卻是以爲自己聽錯了,顯得好奇地繼續盯着這邊。這春月姑娘招呼的都是真正的達官貴人,怎麼可能會作陪這位書生,且還是來這種嘈雜的大堂。
林晧然心知今後是無法低調地坐在這裡了,便是淡淡地迴應道:“不用了,這老酒味道還算不錯,再上一壺過來吧!”
“好!”老鴇雖然微微失望,但當即親自跑去張羅起來。
林晧然坐在這裡自斟自飲,有位頗有眼力勁的士子想過來結交,但是給林福無情地攔住了,而這個大廳堂則是悄然地清場。
林晧然喝着辛辣的酒色,剛纔拒絕老鴇的好意,自然不是他已經不好女色,只是見慣了傾國佳人,對這些所謂的花魁都瞧不上眼,何況他深知想要在官場走得更遠就要剋制自身的慾望。
嚴嵩可謂是臣子的標竿,既不好女色,又沒有過於貪戀財物,卻是因爲對獨子嚴世蕃的過於溺愛,從而給予政敵攻擊的把柄。
徐階同樣深諳爲官之道,不僅深得處世的哲學,而且還頗多的門生相助。偏偏貪圖什麼退思園,通過種種手段斂得田產過二十萬畝,實則還是留下了隱患。
哪怕自己那個便宜岳父,看似毫無破綻,實質他還是過度注重清名。明明知道嘉靖要的不是清流,而是能夠替他辦好事的官員,卻差點因爲跟袁煒的日食之爭而自毀前途。
林晧然現在身居禮部左侍郎,已經是身處於一場大博弈之中,而他想要成爲最終的勝者,不僅要克敵制勝,而且要克己防敗。
“多謝師兄剛剛出手相助!”
徐渭重新出現在廳中,對着林晧然顯得感激地拱手道。若不是剛剛林晧然出手,不說要替翠竹出頭,而且他恐怕亦要遭受到羞辱。
“翠竹謝過部堂大人爲小女子鳴屈!”
翠竹亦是跟隨着徐渭一同過來,同樣向林晧然進行了施禮道謝道。
“不過舉手之勞,文長兄不用如此生分!”
林晧然對着徐渭的感激顯得不以爲意,又是扭頭對着翠竹姑娘擡手讓她免禮。雖然一個教坊司的樂師無重輕足,但能夠令到徐渭動心的樂師,自然是要給予更多的尊敬。
翠竹姑娘的臉上帶傷,卻是主動告辭上樓,不過臨走前輕聲讓徐渭今晚留宿這裡。
經過剛剛的事端,二人的關係明顯又如昔日般親近。
徐渭重新坐下來之後,先是喝了一口老酒潤了潤嗓子,卻是突然一本正經地詢問道:“師兄,不知今年的耕藉禮是皇上親耕,還是又尋人進行代替呢?”
“我還沒有正式呈上請示的摺子,不過應該是跟往年一般,皇上還是要人進行代勞了!”林晧然喝了一口酒水,顯得頗爲無奈地迴應道。
徐渭顯得投桃報李地道:“我有一法子,或許能夠請動聖上親耕!”
林晧然聽到這話,眼睛當即一亮,頓時興致大增,卻是將信將疑地望向了徐渭。畢竟皇上的性子執拗,又是出了名的懶政皇帝,怎麼可能會輕易參與到這個儀式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