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確實利用修建瘦西湖埋下了伏筆,雖然實質做着培植親朋和排除異己的事情,但其手段卻比天底下人都要高明得多。
正是藉着品德立下了綱商的標準,將很多大鹽商直接排除在外,轉而推舉曹孟等人上位。在完成綱商的甄選的工作後,綱鹽法亦是有序地推進。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其中有着諸多的細節要敲定,特別是鹽引的發配額便是一個很容易造成紛爭的問題。
若是能得到更多的鹽引額,那無疑有機會賺得更多,所以這個問題還是需要反覆進行榷商,最終達成各方都能夠接受的結果。
不過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雖然陳伯仁得到了綱商的名額,但原本佔據半壁江山的晉商已然受到重創,他們的份額僅剩下十分一。
倒不是林晧然不想將晉商直接踢出場,而是他跟晉商還沒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且晉商這一次已然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反觀楊州城本地名紳曹孟、徽商胡大勇、浙商許雲安、翁子榮,還有花子靜和嘉興陸家等,則是名正言順地成爲了綱商的中豎力量,成爲了綱鹽法的大贏家。
相較於徽商,浙商明顯又多佔更多的配額,不過他們的配額都是從晉商那邊分割過來,且蛋糕已然又做大了,卻是沒有產生太大的爭議。
在八月剩下的時間裡,林晧然一直在揚州城忙着這些事情,將綱鹽法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九月一日,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經聯合商團牽頭,由曹孟、胡大勇、許雲安、翁子榮,花子靜等綱鹽入股,揚州聯合錢莊在南門大街正式掛牌,花映容出任錢莊的首席大掌櫃。
在成立的第一天,聯合錢莊除了承諾給兩淮鹽場的竈戶發放無息貸款外,還在揚州城貼出收購舊引鹽的公告,以強勢的姿勢亮相。
“聯合錢莊這是唱的是哪一齣?”
“以前我家祖上倒有幾張舊引,但是可惜了!”
“呵呵……我手裡有兩張,不過這價錢不算高啊!。”
……
隨着收購舊鹽引的公示貼到揚州城的大街小巷,很多百姓圍到公示前並獲知了收購的消息,卻是有着不同的反應。
一張鹽引的票面價格是六兩六錢四分,綱鹽法新引的價格將會是十九兩九錢二分,這裡無疑已經存在着一個很大的差價。
不過按着現行綱鹽法的方案,舊鹽引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消耗殆盡,特別很多普通人手裡的鹽引實質跟廢錢一般。
由於沒有背景和金錢打點,他們已經不指望拿着鹽引能到鹽場提鹽,現在有機會到聯合錢莊直接進行變現,令到不少人有着很強烈的拋售願意。
舊引的價值根本無法衡量,在有的人手裡是一張黃金票,但在有的人手裡卻跟一張廢紙差不多,這很大程度取決於持有者的地位。
正是如此,聯合錢莊在經過幾番權衡後,給出了一個十兩的收購價格。
如果放在以前的話,這個價格會被很多大鹽商不屑一顧,畢竟食鹽的價值遠超於票面價格。但隨着很多大鹽商被林晧然踢出場,且現在舊引的兌現必須要經過綱商,致使舊引面臨着供遠大於求的市場。
聯合錢莊的這個舉動不僅在揚州百姓羣體中造成了反響,亦是引起了很多持票者的廣泛關注,甚至不少人已經是蠢蠢欲動。
計劃進行得很是順利,聯合錢莊陸續收購到了不少的舊引,算是爲今後的綱商保證了舊引的供應,更是打響在揚州城的第一炮。
只是很多時候,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之事。
揚州新城,這已然是鹽商的天堂。不僅陳伯仁在這裡紮了根,很多山西鹽商亦是在這裡購置了豪宅。
隨着林晧然推行綱鹽法,兩淮鹽商的格局遭到了重新洗牌,很多山西鹽商紛紛出場,甚至有的鹽商打算變賣宅子和店鋪離開揚州。
“十兩?丟給他,我倒看看他槓不槓得住!”
楊大石一直期盼着京城能夠傳來好消息,特別範千山已然北上,這些天一直呆在家裡觀察形勢。在得知聯合錢莊竟然收購舊引,當即便是決定將手裡的鹽引拋出去進行變現。
由於大明鹽政積弊以久,鹽引“超發”成爲歷朝的“優良傳統”,積引其實已經達到了驚人的數量。
像楊大石這種有深厚背景的人手裡其實攥着不少的舊引,這些都是他低價從那些沒有背景的人手裡收購過來的,從中賺得巨大的利潤。
倒不是他不想將手裡的舊引通通換成食鹽,而是兩淮都轉運使縱使再賣給他面子,亦不可能將揚州全年的鹽全部給他一人。
正是如此,楊大石自持跟楊博的關係過硬,跟很多有背景的鹽商一般手裡囤積着大量的舊引,打算逐年分批到鹽場進行兌換。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楊博還沒有倒臺,他卻被林晧然直接踢出場了。
現在面對着聯合錢莊收購舊引,特別是現在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他亦是果斷地選擇將一部分鹽引拋給聯合錢莊,從而獲得一部分流動資金。
僅是兩日,便有將近一萬張鹽引成交。
聯合錢莊似乎沒有預料到市場會如此兇猛,在第三天開門的時候,卻是將鹽引的收購價格從十兩降到了八兩,足足下調了兩成。
“竟然還敢收購?繼續拋售!”
楊大石原以爲聯合錢莊只是收購一部分鹽引應付明年綱商所需,但看着聯合錢莊僅是降價收購,當即決定追加拋售量,便是下達指令道。
從事食鹽生意這麼長時間,他深刻地知道鹽引根本值不了多少錢,真正值錢的還是那一個看不見的背景和銷售網絡。
只是林晧然的能耐再大,亦不可能一下子將這麼多舊引消耗殆盡,他此舉簡直是花錢買一堆廢紙,將好不容易從曹孟等人手裡募集到的銀子變成廢紙。
隨着聯合錢莊的回購量超過綱商三年所需的量,他從中看到了一個天大的機會,一個能夠令到林晧然組建的新鹽商勢力分崩離析的時機。
要知道,這聯合錢莊都是各家真金白銀入股的,結果卻發現林晧然那個胸大無腦的妾室買進一堆廢紙,必定會記恨於林晧然。
僅是一天半,便已經有了近萬張鹽引成交。
面對着瘋狂的市場,聯合錢莊明顯出現了疲態,再次將鹽引的收購價格下調至了六兩,直接跌破了鹽引的票面價格。
“呵呵……真是白癡行爲,老子就給你好好上一課!”
楊大石看着聯合錢莊繼續在繼續收購,卻是忍着心裡的狂喜,不僅將手上最後一張鹽引砸給了聯合錢莊,而且呼友喝友一起將手上的舊引全部砸給了聯合錢莊。
聯合錢莊開業不足一週,結果不計在竈戶的放貸,單是收購鹽引便已經消耗了三十萬兩。
面對着這個超出預期的情況,花映容亦是不得不募集資金,從杭州聯合錢莊調過來二十萬兩。
好在,聯合商團有着很強的信用,加上浙商的許雲安和翁子榮等人在揚州積攢着不少的銀子,最終通過兩地劃撥的方式迅速完成了異地調配。
不過這個調錢的操作在揚州的鹽商圈子根本不是什麼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揚州聯合錢莊的資金告罄,不得不從杭州調來二十萬兩應急。
只是令人感到不解的是,揚州聯合錢莊似乎是跟收購舊鹽引這項業務槓上了,卻是繼續開門營業收購着市場上的舊鹽引。
“哈哈……不自量力,這是自尋死路!”
楊大石看到林晧然竟然如此強撐,卻是聯合了所有能夠聯繫上的持引人,一起將手裡的舊鹽引繼續砸給聯合錢莊,試圖通過這個舉動令聯合錢莊徹底崩盤,甚至讓到綱商內部爆雷。
“六兩的價格太低了,我不會拋的!”
陳伯仁手裡囤積的很多的舊引,只是他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名綱商,卻免不得今後還要用到,卻是直接拒絕了楊大石的請求道。
雖然他亦是看不懂聯合錢莊的舉動,但他的舊引收購價格卻是不低,且他從不是意氣用事的商人,故而不願意做出這個賠本的買賣。
“陳會長,你不拋售也行,那將鹽引先借給我總可以吧?”楊大石看着陳伯仁如此的固執,卻是忍着惱火開出條件道。
只要他拿到陳伯仁的舊引繼續砸下去,聯合錢莊必然是槓不住,所有的真金白銀都換成了一堆廢紙。屆時曹孟等人必定不會再捧林晧然的臭腳,而是要找林晧然進行清算,甚至綱鹽法因此而終結。
陳伯仁心裡雖然很是不願意,但亦要顧及他跟楊大石的交情,且還得賣給楊博一些面子,便是勉強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
雙方很快立下了借鹽引的字據,交將鹽引當場進行了交付。
楊大石拿到陳伯仁的鹽引後,便是急匆匆地差人分批將鹽引賣給聯合錢莊,等候着聯合錢莊無力收購鹽引的好消息。
事情跟他所料的一般,隨着陳伯仁這批舊鹽引砸給聯合錢莊,聯合錢莊的銀兩已然再次告罄,當天提前一個時辰關了門。
聯合錢莊先後募集的五十萬兩白銀竟然全部換成了舊引,卻是令外界感到困惑,甚至曹孟等人都已經是坐不住了。
夜幕降臨,林府正堂房之中,燈火亮如白晝。
外界的喧囂似乎傳不進這裡,兩名丫環輕輕地放下了珠簾,然後悄然地退了出去。只是她們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候着門外。
林晧然已經上了牀,正靠在牀頭看着一本古怪的小說。
隨着印刷成本的降低,市面上亦是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古怪小說,不少都是後世沒有的精彩故事。這是林福今天落下的小說,他當時拿過來打發時間,卻不想故事還挺精彩,甚至他現在又重新拿起來繼續看。
花映容剛剛處理完聯合錢莊的賬目事項,此刻坐在梳妝檯前取下頭上的那支漂亮的珠衩,整個人少了幾分雍容華貴,但平添了一些熟婦的魅力。
她身上的衣物已經單薄,但顯現着她的高貴的好身段,顯得端莊賢淑地坐在銅鏡前,已然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般。
她將珠衩小心地放回飾品盒子中,顯得自然地詢問道:“相公,你說我們要不要直接從廣東調銀?”
憑着聯合商團現在的實力,特別金礦的開採已經悄然展開,聯合商團的財力早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駭人聽聞的地步。
只是聯合商團的資本主要集中在廣東,而揚州的局面剛剛打開,故而手裡的存銀才顯得匱乏,甚至給人一種聯合商團自不量力的錯覺。
“從廣東調銀過來要多久?”林晧然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書上,顯得平淡地詢問道。
花映容略作思索,便是給出答案道:“走海路的話會快點,但恐怕亦要兩個月!”
“那就不必這麼麻煩了,直接在揚州這裡解決就好!”林晧然深知這時代調動押解銀子麻煩又不安全,特別現在的海路不見得多安全,卻是輕輕地搖頭道。
花映容顯得欣喜地扭過頭,眼睛綻放亮光地詢問道:“相公,你有辦法解決?”
要知道,現在楊大石等晉商跟他們已經是槓上了,還不知他們手裡究竟有多少舊引。而他們想要繼續回購鹽引,則是面臨着資金的窘境。
哪怕曹孟等人願意相信他們,但曹孟亦不可能將所有家底都拿出來,甚至今天還跑過來拐彎抹角地勸她停止收購鹽引。
現如今,想要再向曹孟等人借調資金,怕是難於上青天了。
“既然是要做錢莊,那麼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手上有多少錢,而是一定要想辦法借雞生蛋!”林晧然擡頭看到花映容的笑容顯得很是好看,心情亦是變得不錯地迴應道。
“相公,如何借雞生蛋?”花映容認真地思忖一下,顯得極度認真地詢問道。
林晧然卻是將書籍放下,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伸手拍了拍旁邊的牀位道:“娘子,先到牀上來,相公今晚便你娓娓道來!”
花映容幽怨地瞪了一眼,但還是咬着下脣走了過去,已然又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