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開國縣侯

雖然徐佑說的輕鬆,可真的要給山宗收尾並不是容易的事。一萬多名手無寸鐵的戰俘被殺,且全部扔進了玄武湖——這是皇家用來訓練水師的演武場所,這樣簡單粗暴,根本是在打安氏的臉,況且玄武湖又緊挨着樂遊苑,直通城內的各大水系,屍體泡爛了,引發疫情怎麼辦?

可屁股該擦還是得擦,徐佑知道山宗的心思,這是爲了給他出氣,搶着先把髒活給幹了,這樣的手下要是不好好罩着,以後誰還敢跟你混?當老大沒那麼容易。

“去,把屍體都撈出來,湖裡的沉船也弄乾淨,堵住往樂遊苑去的水道……你這個豬腦子,只顧着殺的時候痛快,不想想善後起來會有多麼的麻煩?”

山宗賠着笑,道:“撈出來是燒了、埋了?還是就地築個京觀?節下愚鈍,請郎君明示纔好!”

旁邊的鳳東山瞧得目瞪口呆,山宗這些年爲了整合溟海盜,殺人無數,喜怒不形於色,自少海以南,率數萬亡命之徒縱橫數千裡的海域,稱霸一方,過往海商稱之爲海閻王,而不敢直呼其名,那是何等的威風?

可在徐佑面前,乖巧的就像是端茶遞水的丫鬟,前後反差也太大了點。

“京觀?你還想築京觀?”徐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手裡的馬鞭指着他的婢子,道:“來來了,你乾脆把我的腦袋也取了,築你的京觀去,省的主上動手。”

山宗躬着腰,訕訕的道:“懂了懂了,我這就找個地把屍首都給燒了,骨灰撒到長江裡,也算是個好歸宿!”

徐佑瞪了他一眼,吩咐道:“記住,你暫時率部留在玄武湖,牢牢控制入江口,除我將令,不受任何人節制!等我見過主上,擇機會召你陛見。”

山宗點頭表示明白,送別時問道:“清明呢?這麼多年未見,倒是有點想念他那張死人臉了。這次沒跟着郎君嗎?”

徐佑翻身上馬,目光遙望遠處,道:“他有他的事……山宗,不要以爲戰爭已經結束,其實,你死我活的戰鬥纔剛剛開始!提高警惕,金陵的水,不比溟海來得清淺。”

回到臺城,檀孝祖已經掃蕩完畢,都城內外各處要道皆駐兵把守,各王公貴戚,各朝臣百官,諸臺閣府庫,由張槐的平江軍負責看管,整座城處在嚴密的監控當中。然後由安子尚領着袁燦安排相關的儀式,徐佑返回秣陵,迎接安休林入京。

浩浩蕩蕩的車輦緩緩行駛,安休林召徐佑入鑾駕陪同,問起安休明,得知被徐佑手刃於含章殿,嘆了口氣,道:“沒想安氏弄至如此!”

旁邊的徐舜華嗤笑道:“怎麼?要不是七弟殺了他,你進城之後還要給他封王不成?”

安休林忙道:“我哪裡有責怪七弟,只是感慨……”

徐佑神色凝重,突然跪了下來,道:“臣死罪!”

安休林跺了下腳,道:“七弟別往心裡去,快快起身。大兄咎由自取,國法容不下他,你替我擔了干係和罵名,爲兄豈能不知?”

“殺僞帝,臣心底無私,願受天下和史筆詰責。可是幽都軍在玄武湖大敗沈氏後,由於兵力不足,恐生反覆,將那一萬多個俘虜盡數砍了腦袋,導致湖水盡赤,或會污了樂遊苑的水……這是臣顧慮不夠周全,幽都軍原是溟海盜歸順而來,散漫慣了,識見也不足,不懂朝廷穩定局勢的大略。若是引起朝野非議,臣願就此去職,回錢塘專心操持玄機書院,也免得陛下爲難。”

安休林聽聞幽都軍在玄武湖殺了一萬多俘虜,瞬間變了臉色。雙方交戰至今,不管傷亡再重,可只要投降,從無殺俘的先例。畢竟同根同種,說的直白點,這只是安氏的內鬥,不是對抗異族的抗爭,於這些大頭兵們關係不大,屠戮殆盡,尤其徐佑和沈氏有私仇,實在無法向天下和臣民交代。

可一聽到徐佑要辭官回錢塘,安休林騰的站起,急道;“萬萬不可!”他以天子之尊,同跪在徐佑面前,抓着雙手,推心置腹的道:“若非七弟,我在臨川已被大兄所害,哪有今日南面稱尊的際遇?況且沈氏乃元兇首惡之一,就算七弟不殺,我也要盡誅其族……”

徐舜華冷冷道:“算你還有良心!七弟,你不必憂慮,沈氏所有人都該死,殺俘就殺俘,誰敢攻訐你,我連他全家一起殺!”

徐佑連連叩頭,道:“阿姊,國有國法,有司諷諫,那是有司的職責,千萬不要爲了我犯了衆怒。我去意已決,等主上入城,這就奉表辭官。”

“大業初成,正要仰仗七弟的才幹,豈可不顧而去?”安休林毅然道:“殺俘一事,自有朕爲你擔待,起來吧!”

他改口自稱爲朕,這是正式下了詔令,徐佑不能抗旨,只好接受。等入了城,朱雀大道兩邊跪滿了迎接新主的民衆和百官,這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人,以免有逆黨行刺。不過安休明暴虐無道,不得民心,看到鑾駕出現,沸騰的歡呼聲聽起來倒也足夠的真心。

先拜祭了太廟和太社,安休林過臺城門而不入,直奔位於青溪北部、東崗西麓的長寧陵。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哪有不先謁陵而急着登基的道理?

長寧陵周圍三十五步,高一丈八尺,闕門、石像生、碑刻組成總神道,闕門前有天祿和麒麟把守。天祿居東,目嗔口張,昂首寬胸,五爪抓地,雙角高聳,有鬚子和雙翼,翼呈鱗羽和長翎狀,捲曲如勾雲紋,身披蕙草,光彩照人。麒麟居西,體態形狀和天祿相似,只是頭往後仰,更顯得卓然不凡。

用來祭享的殿堂,也稱爲上宮,安休林伏地慟哭不已,說了思悼之情,說了不得已,說了要繼承父志,說了要當個好皇帝,直到夜幕降臨,才哀哀慼戚的離開了長寧陵。

當晚安休林沒有進入臺城,而是歇息在山陽王府,百官以庾朓、柳寧爲首,依次覲見請罪,安休林好言寬慰,皆免罪不問。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庾、柳雖附逆,但他們代表的是兩大頂級門閥,在即將對蕭氏展開圍剿的時候,團結可以團結的大多數,這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日,詔令僞后王氏以下,俱賜自盡。王氏在獄中問奉旨監刑的袁燦,道:“袁太常,我等何罪,何故枉殺?”

“受冊爲後,怎得無罪?”

王氏悽然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我寵信不過魚道真,恩幸不過江子言,歡愛不過始安公主,放浪不過李青雀,再等幾個月,後位就是魚道真的了。”

袁燦默然不語。

他能說什麼?

王氏也知道袁燦幫不了自己,隨即用白帛懸樑自盡,後宮諸女妾媵也全部自盡,這對她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至於始安公主,安休林念及兄妹之情,原想留她一命,可謝希文秘密進言,道:“當初顏婉的檄文已宣揚了安休明和始安的醜事,若不賜死,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安休林猶豫不決,徐舜華道:“始安不死,安氏永遠要被世人指指點點,兄妹 穢亂的名聲好聽嗎?更可甚者,外人會不會以爲,你也和那死掉的僞帝一樣,偏愛親妹的牀笫呢?”

謝希文聽的大汗淋漓,恨不得把耳朵藏到袖子裡去,心裡不無憂慮,這樣的皇后,真的可以母儀天下嗎?

安休林這才下了決心,賜始安公主毒酒,並把李青雀押送東市,鞭撻至死,挫骨揚灰,爲後來者誡。其餘殷素、張楚等,跟隨安休明盡心盡力,作惡多端,故賜自盡,因念及他們最後時刻棄暗投明,故而赦免其家人,也算慈悲爲懷。

然後遣山陽王和袁燦赴江陵,迎接尤媛入京,尊爲皇太后,冊封王妃徐舜華爲皇后,追贈顧卓爲司空,追贈樑秀爲開府儀同三司,毀掉安休明舊日東宮所在的宮殿齋室,改造成普通的園池。

之後輪到給衆臣敘功,安休林想要封徐佑爲開國郡公,這是臣子可以受封的爵位最高等級。楚國上承魏制,爵位共設置了王、公、侯、伯、子、男、開國郡公、開國縣公、開國郡侯、開國縣侯、開國侯、開國伯、開國子、開國男、鄉侯、亭侯、關內侯、關外侯等十八級。其中,王爵非皇子不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專封宗室;功臣封爵爲開國諸爵及鄉侯、亭侯、關內侯、關外侯。

尚書右僕射陶絳出面阻止,道:“驃騎將軍雖戰功卓著,可他在吳興時爲私仇虐殺沈氏滿門婦孺,又在京都縱容幽都軍殺俘萬餘,朝野非議衆多,若封爵太高,恐怕難以服衆。”

輔國將軍朱禮沉聲道:“右僕射說的輕巧,戰場上拿命去搏,誰手軟就是個死,驃騎將軍殺人是多了點,可要不是殺的多,你現在未必能坐在太極殿議事!”

新任戶部尚書顧懷明也道:“以賊人之傷亡,詰責勇於任事的將軍,日後誰還敢戰場用命效死?此例絕不可開!”

陶絳反諷道:“顧尚書的意思,是殺俘爲樂,連婦孺都不放過的行徑,就是將軍用命,部曲笑死的理由嗎?”

謝希文支持陶絳,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這也是爲了驃騎將軍好,玄武湖的水還是赤色,百姓們議論紛紛,

狄夏甕聲甕氣的道:“驃騎將軍功勞是大,可也不見得比得過衛將軍和車騎將軍,不知二位將軍意下如何?”

衆人都以爲檀孝祖會替徐佑說話,沒想到他只淡淡的道:“左僕射說的是,王者之職,在於量材任人,賞功罰罪,驃騎將軍爲一己私慾而殺俘,自當交付有司論罪。”

朱禮冷哼一聲,沒有說話。顧懷明若有所思,撫須閉目,彷彿沉睡了過去。

張槐則表示中立,不支持任何一方,道:“雷霆雨露,皆自上出,我輩廝殺漢,只聽主上的命令行事,主上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其實已經站在了徐佑的對立面,形勢如此,安休林做不到乾綱獨斷,所以只好把徐佑的封爵改爲開國縣侯,但又命他都督青、徐、兗、冀、豫五州內外諸軍事,假節,給班劍二十人,加鼓吹一部。

徐佑自入京後就稱病,沒有住進安休林賞他的驃騎將軍府,而是還住在當初來金陵時的長幹裡的那間宅院裡,外界的紛擾彷彿和他無關,親手給李豚奴倒了杯茶,道:“這幾日忙,沒空和你說說話,今個好容易閒下來,咱們多年不見,該好好敘敘舊……你怎麼會入了宮?”

李豚奴說起往事,忍不住流淚不止。原來自父親李齊死於殺夭之手,家裡也沒別的親眷,徐佑命人送去的錢財足夠度日,可挨不住他母親受一個浪蕩子的蠱惑,很快就花光了積蓄,又被浪蕩子賣給了一個商人爲妾,輾轉來到金陵。

那商人是費氏的遠方親戚,依託在費成昌門下發點小財,卻牽連進了南陽王謀逆案裡,費氏被族誅,那商人自也逃不過,被拉到東市砍了腦袋。李豚奴的母親罰沒爲官妓,自覺羞辱,投河而死。李豚奴是商人的螟蛉義子,因年歲尚小,被閹割後入宮做了宦者,因他樣貌清秀,聰慧伶俐,深受大宦者的喜愛,這才調到了太極殿聽差。

徐佑嘆了口氣,李齊因保護他而死,費氏雖是中了朱智的計,可也間接和他有關,可以說李豚奴的人生慘劇完全是他一手造成。

“豚奴,以後有什麼打算?想回晉陵,或者去別的地方安居都行,你什麼都不用顧慮,錢財方面有我來處理……”

李豚奴安靜了一會,擡起頭,清秀的小臉透着堅毅的神色,道:“我是不全的人,也知道郎君不會薄待了我,可是穿華衣、吃美食,不必勞作,不必辛苦,就這樣終老一生,又有什麼樂趣呢?我還是想回到宮裡,說不定日後還能幫到郎君幾分……”

第四十九章 開國縣侯第七十章 三教原來一祖風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憐癡情人第三十九章 爭風吃醋第二十章 上清第四十三章 詭異殺機第八十六章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第六章 生而畏死,死不可畏第十五章 夏夜流唱曉月沉第四十九章 隕落第八十六章 細說從頭第四十三章 十百千萬,琴棋書畫第八十三章 鶴鳴第一百一十九章 謂虎於菟第三十六章 易容易骨第六十三章 摘桃子第一百零九章 定品第十九章 你有故事我有酒第六十六章 以力服人者第七十一章 幕後第七十六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第三十章 佛門北宗第六十九章 猶如蓮花不着水第三十一章 人間多苦楚第一百四十七章 錦泛畔,候郎來第七十四章 死亡之門第六十七章 若耶溪畔有人來第七十一章 幕後第五十四章 先手第二十四章 首戰第七十一章 決裂第二十九章 旬月之約第三十一章 尊號加身第一百二十一章 浮出水面第一百五十五章 風水第二十九章 風門第八十六章 細說從頭第九十五章 入骨殺機第四十四章 地獄中仰望天堂第三十一章 中校署令第六十七章 舊時明月舊時身第三十九章 如約而至第一百七十一章 朽木和金石第二十九章 諸葛與人屠第一百零九章 驅狼羣以吞虎勢第一百七十章 七月流火第十七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第二十八章 不濡其翼第十二章 自從一見徐郎後第二十九章 太極殿夜話第三十一章 中校署令第十一章 軍法森嚴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定第七十四章 獵鷹第一百五十章 對峙第三十三章 白髮朱提第十四章 誰家國運可悠長第八十九章 調虎離山第七十四章 輕輕一語若初年第八十九章 調虎離山第七十九章 三尸五鬼紫亂朱第一百零一章 青天有月來幾時第十六章 靜苑第一百五十三章 競爭第一百六十六章 光明所及,盡是暗色第一百零九章 定品第八章 流血第八十三章 造佛以弘法第三十三章 際遇無常第九十六章 互不退讓第四十一章 慕佳人第十二章 自從一見徐郎後第二章 軍法何足持第十三章 參差十萬人家第一百五十章 剷除異己第三十五章 可有來世第五十一章 何爲道第七十九章 謀算第三十章 何爲忠第一百一十八章 救人救己第十八章 圍殺第三十三章 舌如利刃第八十六章 火燒滑臺第六十章 處處機心第三十五章 水仙兵解第二十八章 面聖第八十四章 借如來一葉菩提第十章 應對第三十二章 如此境界第二十章 撫劍一揚眉第四十章 陰陽魚臉第六十七章 無奈人行無情事第三十三章 大言炎炎第二十八章 面聖第十一章 軍法森嚴第十三章 天聖法難第四十五章 有計才第七十二章 分崩第一百三十六章 攻與守第五章 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