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色龍鸞張不疑

“我在清樂樓中雖然備受齊阿母疼愛,但我也知道,身爲女子,衣綾羅錦緞,居華屋麗舍,只爲凝情待價,思尚衣巾,是人世間最最下賤的事。能有機會從那裡離開,我的心裡很是感激二郎。”

“只是……到了袁府,我才知道,袁家二郎表面上是個謙謙君子,可私下裡卻昏亂妄爲,性情暴虐,且,且在房中有怪癖,如同禽獸……”

履霜嬌軀輕顫,雙脣發白,幾不能再說一句話。徐佑心生憐惜,柔聲道:“我明白,不用說了。你是因此纔想離開袁府的嗎?”

從古到今,有怪癖的人數不勝數,比如春秋時衛宣公、魯惠公,西漢時的劉驁、劉欣、劉建,東漢的劉宏,前秦厲王苻生,其他諸如魏晉南北朝的劉子業、高洋,再到五代南平國的第三帝高保勖,南漢的劉龑,後梁朱溫,元太宗窩闊臺等等等等,無不是這一行裡的頂尖人物,不僅男女通殺,聚衆聯歡,有的連至親也不放過,從親姐妹到堂姐妹,從兄嫂到弟婦,從兒媳到岳母,從小姨到舅媽,從臣下妻到民間女,但凡看的上眼的,一個都不放過,更有甚者,把牛狗羊等動物都拉到了這一出喪絕人倫的慘劇裡。比起後世許多宅男喜愛的有教育意義的電影,劇情上要更加的離奇和不可思議。

絕對的權利使人絕對的腐敗,當yuwang不被限制,人性的醜陋和殘忍就會毫無保留的出現在世人的眼前!

這是文人墨客盡顯風流的時代,也是謀臣名將閃耀光華的時代,但在這一幕幕璀璨外衣包裹下的最深處,卻是一個流着血,颳去了人肉,熬着骨頭下酒喝的最無情的時代!

履霜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感激的神色,道:“多謝郎君體諒!嗯,有一次,他……他又在折辱我,恰好被水夷看到。她很同情,也很可憐我,私下說過想要求三娘,看有沒有法子讓我離開二郎身邊,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畢竟三娘喜愛清靜,向來不管府中的事,又牽扯到了兄長,水夷也不敢唐突開口。”

徐佑有意緩和下凝重的氣氛,笑道:“直到我來了,你們覺得找到了機會,是不是?”

履霜惶恐中帶點歉意,道:“對不住,是我們太放肆了。”

“過去的事了……繼續說,水夷那個滿肚子壞主意的小娘,是怎麼給你洗腦的?”

“洗腦?”履霜輕聲道:“郎君是指她怎麼說服我的吧?其實也沒什麼說服的,水夷跟我閒談時,提到義興那個跟三娘定親的徐郎君到晉陵來了,還說,說他……”

“猜也猜到不是好話,說吧,無妨!”

“說那個徐郎又蠢又笨,不過是午陽鼓刀,滕公廄騶,穎陰商販,曲周庸夫一樣的山野村夫,還想着攀龍附鳳,染指不該染指的人,定要狠狠的整治他一番才能消了心頭的火氣。”

徐佑哼道:“水夷連《左傳》都沒讀過幾句,更何況《漢書》?想必‘午陽鼓刀’這幾句,是你幫她文飾之後的話,原話到底有多難聽?”

午陽鼓刀,滕公廄騶,穎陰商販,曲周庸夫,是《漢書》裡形容的四個人,分別是樊噲,夏侯嬰,灌嬰,酈商,都出身不高,屬於賤籍。

履霜小心的看了徐佑一眼,看出他並不是真的生氣,聰明的避過了這個話題,道:“也因此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讓我扮作雅筑的婢女去見郎君。一旦成事,郎君狼狽不堪自不必提,水夷能出了氣,而我也必然會觸怒二郎,最好的下場,不過死有全屍而已。以三孃的性情,就算她事先不知,事後也會生氣,但此事既然跟她有了牽連,定不會坐視不理。到了那時,水夷就有了藉口去替我求情,然後死中求活,試試看能不能借此脫離這個讓我生不如死的地方。”

“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們兩個女娘真是膽大,頗有幾分心狠手辣的果斷!”徐佑笑道:“要不是我是裡面的苦主,都要忍不住給你們讚一句好!”

履霜被他調侃的不好意思,又欲跪倒在地上賠罪。徐佑阻止了她,道:“以前各不相識,你爲了活命,水夷爲了出氣,都有你們的理由,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無所謂誰對誰錯。我既然不跟水夷計較,也不會跟你計較,此事就此揭過,不許再提!”

“諾!”

履霜嬌怯怯的應了聲,過了一會不聽徐佑說話,悄悄擡頭望去,見他不再是剛纔端坐的姿態,而是斜靠在船板上,雙腿成不合禮儀的萁坐,也就是雙腿向前伸開。表示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沒有起先那麼深的戒備和疏遠,壯着膽子問道:“郎君,能不能再念一遍之前你作的那首詩?我出來的急,其中有一句似乎聽的不太真切……”

徐佑懶洋洋的道:“這也不是我作的,忘記從哪裡看來的,正好應景,所以隨口吟誦一番,不要當成什麼了不得的事。”

履霜有些看不明白徐佑,江東士族之間重玄談,也重詩文,一有佳作,旦夕之間就能傳誦數州,爲天下所傾慕。別人要是能做出那樣絕妙的詩句,莫說佯裝不認,恐怕忍不住逢人都要炫耀一番,何曾會雲淡風輕到這種地步?

正當她以爲徐佑不會再吟,有些失望的時候,他卻慷慨擊掌,高聲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清越的聲音穿透艙壁,在空曠的夜裡盪開了一陣陣的波動,恰好一艘大船緊挨着經過,船頭站着一人,負手仰望漫天的月色,突然聽到了這首詩,臉上的表情先是訝然,然後變成了震驚,忙喝令停船,快步走到這一側的船舷邊,道:“不知哪位郎君在舟中,在下諸暨張墨,可否過船一敘?”

諸暨張墨?

徐佑只是一時興起,忽做高聲語,卻不料如此都能驚動天上人,腦海中飛快的搜索了一遍,沒有這個叫張墨的人的任何資料。

張墨,好像是某個著名坑爹兒子的名字啊!

履霜噫了一聲,脫口道:“竟然是他……”

徐佑知道履霜在袁氏多年,見識非平常女子能比,問道:“你認得此人?”

“諸暨張墨,如果沒聽錯的話,應該就是人稱‘五色龍鸞’的張不疑。”

“五色龍鸞?此人一定文采非凡,可是吳郡張氏子弟?”

《文選》有“摛藻下筆,鸞龍之文奮矣”的句子,李善做注說:“鸞龍,鱗羽之有五彩,故以喻焉。”後來常被用於比喻文章華美,辭藻絢麗,所以徐佑一聽外號,就知道這個張墨定是三吳地區知名的大才子無疑。而能培養出這等人才的,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既然姓張,想來跟吳郡張氏脫不了干係。

“聽聞張墨曾在兩年前的吳郡西園雅集中寫詩屬文作賦,無不拔得頭籌,其人又風神清令,被揚州大中正譽爲俊才,卻因爲家世所累,只能定爲八品。後徵辟爲郡丞,辭而不就。至於他跟吳郡張氏的關係,衆說紛紜,有說是張氏早就沒了往來的遠房旁支,也有的說是三代上還在一房,只是後來牽扯到家族內鬥,張墨這一支被逐了出去,跑到了諸暨定居。哪一種是真,我就不得而知了!”

徐佑突然發現履霜有個別人不及的長處,那就是經過袁氏這個儒宗的多年薰陶,又自小在清樂樓長大,對這些文人墨客的雅事,知道的要比自己多很多。他身邊有秋分主內,那是第一等的貼心人,也有身手高絕的左彣主外,一應需要動手的事全都不必操心。可錢塘乃至吳郡,自古文風鼎盛,才名昭著之人不知凡幾,可他卻一概不知,一概不曉,要是將來遊走其間,遇到人見人愛的明星人物,自己卻有眼無珠,得鬧出多大的笑話?

果然是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關鍵要用到正確的位置。徐佑猛然想到一個問題,袁青杞會不會早就料到了這一層,知道他到了錢塘,人生地不熟,所以才順水推舟,一箭雙鵰,把從小在吳縣長大的履霜送給了他?

要真的是這樣,袁青杞的心計可就太可怕了!

徐佑心思電轉,先把對袁青杞越來越深的忌憚壓在心底,他身處險境,哪裡肯在這個時候結交朋友,連艙門也不出,道:“舟中攜有女眷,夜深恐有不便,失禮之處,還望不疑郎君莫怪!”

張墨不是那些罔顧禮法的狂士,聽有女眷也要硬闖過來,聞言也不強求,徑自贊道:“郎君此詩,不似樂府古曲,也不似曹丕《燕歌行》那樣句句用韻,反倒採用隔句用韻的法子,並且字與字間似有韻律,聽來有搖曳之美態,讓人眼界頓開。初時只覺句法絕妙,似連而斷,似斷而連。可越品越能從中體悟到撲面而來的荒涼寥寂,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對愁眠’三字,道盡了孤身一人無所適從的蒼涼欲絕!時人皆以五言爲貴,我卻獨愛郎君這一首七言!“

徐佑暗忖此子果真厲害,僅僅頃刻間就能領會到張繼這首《楓橋夜泊》的精微細妙之處,更能從中察覺到隔句用韻和平仄格律的規則,要知道在這個時空裡,雖然五言詩已經走到了窮途,但還佔據着主流地位,七言詩在漢張衡和魏曹丕之後一蹶不振,到此時也沒有大的氣色。這些都還屬於歌行體的範疇,而徐佑吟誦的這首卻是聲韻已經很成熟的唐代的著名七絕,兩者之間在技術上相差了不止數個年代。

”郎君謬讚!五言詞窮,故而七言達意,實屬才盡的無奈之舉。“

”哈哈哈!“張墨爽朗的大笑,道:”聽郎君此言,就可想見其人何等的高逸!不過在下心中有一處疑問,還望不吝告知。”

“郎君請說!

“姑蘇城中雖寺廟衆多,但居此最近,也就是郎君適才聽到鐘鳴的那座寺院,應該名叫楓橋寺纔對。不知郎君何故稱之爲‘寒山’,可有什麼典故嗎?”

第二十五章 流言四起第三章 五色龍鸞張不疑第九章 各謀各路第十四章 六天治興,三教道行第十四章 六天治興,三教道行第一百章 謀在局外,人在戲中第五十一章 欠君一命第九十一章 步步驚心第六十八章 大賊小賊第一百三十九章 談判第三十一章 家無餘財第一百七十一章 朽木和金石第四十一章 錢不是萬能第八十四章 宮掖殺機第七十一章 驚蟄三候第一百四十八章 突破第一百二十八章 光耀八極,與天相逐第一百一十五章 對弈第十五章 魚龍擊第四十九章 車遙遙兮馬洋洋第三十一章 人間多苦楚第七章 九息之間,你我無距第三十五章 水仙兵解第十四章 逃離第三十九章 巴蛇塗白第三十八章 男兒生在天地間第二十七章 站在此亭觀此園第八十二章 爲永世之定法第十八章 圍殺第十一章 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第三十七章 居白屋,葬萬餘第一百二十章 白衣雪,恨長絕第二十五章 成擒第四章 雲動第一百零五章 以夏時冠周月第二十章 便勝卻人間無數第五十一章 入道第二十六章 不敗之名第九十九章 道人有道山不孤第一百二十三章 寄與愛茶人第一百七十五章 困第二十三章 城頭變幻大王旗第七十七章 透骨白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論高下,只分生死第九十五章 鶴鳴驚天下第七十四章 死亡之門第六十八章 大賊小賊第一章 全是金陵女兒思第八十五章 迨其謂之第一百二十章 白衣雪,恨長絕第五章 紅袖添香第一百三十二章 吃玉第十二章 揮手道別第九十二章 鬆排山面,月點波心第四十九章 隕落第六十八章 有情衆生第三十九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第七十一章 驚蟄三候第三十八章 各安心思第一百二十三章 議策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宴與混亂第一章 老聃瘦金書第二十四章 清明第六十八章 大賊小賊第四十九章 以僞亂真第一百二十章 位卑不敢忘憂國第九十六章 互不退讓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夭再現第五十九章 穿雲見第七十一章 決裂第一百零四章 宮闕參差落照間第三十八章 獠牙兇猛第四十八章 道之謀,食之謀第七十章 三教原來一祖風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第二十六章 不敗之名第七十六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第八十八章 洞裡乾坤第八十六章 世事如盤人如棋第二十四章 火中取栗第六十一章 瞞天過海第一百零四章 宮闕參差落照間第六十九章 聖哉斯言第四十二章 陽關萬里,不見人歸第一百五十五章 風水第一百章 千言萬語,不如一魚第七十章 枯魚過河泣第一百六十章 願君安好,我亦安好第二章 品色服之制第十七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第一百七十章 七月流火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如寺內雪堆柱第六十三章 推心置腹第六十九章 夜不能寐第六十二章 荒山醜狗第一百二十三章 議策第十七章 一語道破百將身第一百零六章 看似犀利的反擊第七十一章 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