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澎湃的力量在空中相撞,白羽箭被單手槊從箭頭到羽翎,一寸寸撞的粉碎,然後其勢不減,往空中的殺夭正心口刺去。
殺夭沒料到注滿了自己全部內勁的一箭竟然會被單手槊輕易的破掉,雖說他苦戰之後又受了重傷,加上被鄧滔的行爲激怒,亂了心神,這一箭的威力最多隻發揮了五成,但也不是一般的習武者能夠接的下來,更別提將白羽箭正面擊毀!
當然,他不知道鄧滔的這柄槊非同尋常,比起普通的武器而言,完全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要是他的白羽箭採用同樣絕品的材質,誰會碎掉,猶未可知!
此時殺夭在空中無處借力,全身真氣又隨着剛纔那一箭消泄殆盡,換了應變稍有不及之人,面對飛槊,恐怕只能束手待斃。不過殺夭畢竟是在生死之間討生活的刺客,最不缺的就是死中求活的經驗,生死關頭,他的左腳在黑木弓的弓背上一踢,整張弓由豎着變成了橫在手中,然後借這點反彈之力凌空旋轉,長長的弓如同陀螺般轉了一個圈,不多一秒,不少一秒,正好擊中單手槊飛射而來的槍頭。
槍頭一偏,刺入肩頭,將他凌空撞移了三尺,也順勢帶走了他整條左臂!
血如雨下!
殺夭雖然失去了一臂,但也躲過了致命一擊,並因爲這一擊離開了大船的範圍,只要落入水中,以他的耐力和堅韌的意志,還有三成的逃生機會。
可就在這時,一把流光溢彩的長劍勢如破竹,凌空趕上,從後面撲哧一下刺入他的小腹,然後劍尖穿體而過。
左彣終於趕到,這也是他第一次出手,時機、角度和力道,全都掌控的恰到好處,如羚羊掛角,妙至巔峰。劍一入體,手腕一個翻轉,將殺夭的五臟六腑全都攪的粉碎,然後一腳點在他的後心,凌厲的勁氣沿着足尖侵入體內,斷絕了最後一絲生機。
殺夭悶哼一聲,從空中跌落回甲板上,口中噴出一大股血跡,本就蒼白似鬼的臉色變得更加的滲人。他勉力擡起頭,用尚存的右手從懷中不知掏出一個什麼東西,徐佑正好從船梯上露出上半身,看到了這一幕,急聲道:“殺了他……”
話音未落,一聲刺耳的鳴叫響起,一道濃密的黑煙伴隨着鳴叫聲直入空中,在幾十丈的高處綻放出漫天的黑色煙花,經久不散。
“咄!”
長劍一閃,將殺夭如同魚串一般釘死在地,這一次他沒有掙扎,瞬時斃命。左彣身子落下,對走過來的徐佑歉然道:“都是職下無能,沒想到他受了我連番重擊,竟還有餘力發出訊號……”
雖然不知道黑色煙花是什麼製成,竟能在風中聚而不散,但就是徐佑這種少在江湖走動的人也明白,這肯定是四夭箭之間用來聯絡,通訊或者示警的工具,更別說左彣這樣的老江湖了。
徐佑和顏悅色的道:“軍候不用自責,殺夭能有如此的兇名,豈是易於之輩,必定練有保護心脈的秘法,所以僵而不死……不過,無論如何,任他如何了得,終究還是死在軍候的劍下。今天過後,軍候必定名動天下,在下在這裡先恭喜了。”
左彣不敢居功,道:“全仰仗郎君妙計……”
徐佑擺擺手道:“沒有軍士們死命圍敵,沒有鄧百將一槊破箭,沒有軍候你的高絕身手,我就算有千條妙計又能如何?這功勞,都是你們的!”
左彣、鄧滔齊齊一愣,畢竟任誰殺死四夭箭,對個人聲望的提升難以估計,徐佑雖然沒出手,但他一計連一計,將殺夭和月夭誘入絕境,然後一一加以誅殺,真要論起功勞,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可他卻渾然不放在心上,這份心胸氣度,如何不讓人心折?
“軍候,你去看一下大家的傷勢,船上既然有名醫隨行,去請他給受傷的弟兄醫治,且不可再死一人!”
左彣應命而去,徐佑沉默一下,道:“鄧百將,去搜下他的身體,看看有什麼東西。”
鄧滔彎腰搜索一番,轉身奉上一個令牌,道:“只有此物,其他什麼也沒有。”
徐佑接過來一看,跟剛纔從月夭身上發現的令牌一模一樣,材質、雕工以及背面的圖案全都相同,只不過在正面刻着“五將軍”三個字。
“五將軍,七夫人……”
徐佑輕輕摩挲着冰冷的令牌,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一旁的鄧滔暗覺奇怪,哪怕被月夭襲擊的時候,也沒見到徐佑臉上的表情有分毫的變化,正是那種強大到不可戰勝的信心,才帶領他們將兩大刺客成功狙殺在這艘船上,可爲什麼見到這個小小的令牌,卻彷彿陷入一個天大的難題之內呢?
“郎君,這令牌是不是有蹊蹺?”
徐佑把令牌收了起來,笑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有點好奇罷了……”至於好奇什麼,他沒說,鄧滔自然不敢問,告罪一聲,也退了開去。
一刻鐘後。
甲板上的血跡經過沖洗,已經沒有了方纔無處下腳的恐怖形狀,但刺鼻的血腥氣仍然夾雜在江風中瀰漫四周,讓人忍不住作嘔。殺夭月夭的屍體並排放在甲板中間,徐佑注目良久,無論前世今生,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用心佈局去殺一個人,之前面臨生死,無暇多慮,這會卻有些無法言表的茫然和困惑。
是不是生在這樣的亂世,就必須走上這樣的殺戮之路?
是不是一將功成的背後,永遠埋葬着無數人的白骨和鮮血?
“郎君,善後的事都安排好了。”
徐佑點點頭,他畢竟是曾經的狐帥,短暫的失神過後,已經將那縷傷懷拋之腦後,既來之,則安之,總不能別人要他的性命,他還迂腐的拱手送上。
“傷亡如何?”
左彣神色沉重,道:“戰死二十八人,重傷七人,輕傷十一人!”他帶兵這麼多年,還從沒經歷過這麼慘烈的廝殺,語氣雖然堅定如初,但也透着幾分悲愴。
徐佑心下惻然,嘆道:“因我一人之故,連累這麼多人喪命,實是於心不忍。軍候,稍後請給我一份戰死軍士的名單,等到了晉陵,由我出資撫卹他們的家人!”
左彣雙目流露出感動的神色,包括站在周圍警戒的部曲們也都對徐佑心生感激,他們身份低賤,從軍戰死向來都是份內事,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此時聽徐佑如此暖心之言,豈能不發自肺腑的有所感觸?
正在這時,身後響起馮桐得意洋洋的聲音:“郎君說哪裡話,他們是我袁氏的人,爲了維護袁氏的名聲而死,是死得其所。再者,死傷之人的一應撫卹獎賞,皆由鄙府有司處置,郎君無需越殂代皰!”
馮桐雖然沒有急智,卻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給徐佑收買人心的機會。左彣的手緊了一緊,虎目悲憤不平,但還是恭敬的彎下腰,道:“管事,您不在暗室歇息,怎麼出來了?”
馮桐沒有聽出話裡的嘲諷之意,先是皺着眉頭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被血肉模糊的慘狀所驚,忙轉過頭避開,道:“我來看看天下聞名的四夭箭都長什麼樣,等回了府,郎主問起來也好回話。嘿,沒想到兇名赫赫的刺客,竟是一個瘦弱的勞瘵鬼,還有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可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勞瘵就是肺癆,殺夭一人之力取走了袁氏這麼多精悍部曲的性命,在馮桐這樣的人看來,卻僅僅是勞瘵鬼而已,真是可笑可嘆。
徐佑懶的聽他廢話,淡淡的道:“馮管事,這才擒住了兩名刺客,還有武功最高的飛夭,以及最詭異莫測的暗夭尚在暗處覬覦我等,以在下拙見,你且不要輕易露面的好。”
馮桐臉色瞬間變的蒼白,兩股微微打顫,道:“那……那我還是先下去了,這裡交給郎君處理吧……”
徐佑笑了笑,道:“有我在,馮管事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