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棋手指一緊,啪的一聲,紫衣童僕的喉結被捏成粉碎,鮮血噴出四濺,軟綿綿的倒在地上。然後纖手一揮,郭氏的精銳部曲一擁而上,將剩下的七個童僕團團圍住。杜三省見死了人,也知道後退不得,再猶豫下去,回去無法向顧允交差,跺了下腳,抽出長刀,帶着衙卒猛衝了上去。
七個童僕自然不願束手,手持寒月刃意圖反抗,卻在錢塘衙卒和郭氏精銳部曲的一番圍攻下全被拿住,死了三個,被俘四個。他們的修爲雖然不錯,可有萬棋這個高手在,加上人多勢衆,站着道理和官府的上風,相比之下形成了絕對優勢,根本沒有一絲勝算。
席元達頭上青筋暴起,怒喝道:“老狗,爾敢?”正要動手,可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朱睿,腳下如同生了根,挪動不了分毫。
他向來恣意,一言不合就可能動手殺人,但遇到朱睿三次,全部吃癟,簡直要憋悶的吐出血來。
有朱睿盯着席元達,讓他不能妄動,其他再無阻礙,詹文君和杜三省分頭帶人衝入院子。先是有衙卒從左側院落的房間找到了三名被綁的女子,經過杜三省簡短問詢,得知她們是錢塘人士,家在山中偏遠鄉村,於睡夢中被掠至此。還有兩名一同被掠來的女子昨日被帶了出去,不見了蹤跡,也不知是死是活。
這時有人喊道:“白蛇白蛇!”,詹文君急忙帶人追去,見白蛇在右邊院落的牆角處遊弋盤旋,聽到人聲,竟從一處蓬鬆的鼠穴鑽入了地下。忙命部曲挖開地面,深入七尺有餘,卻意外發現了兩具屍體,衣衫盡去,手腳被折斷,胸前和身下要害處有刀痕,死態悽慘無比,不過屍體沒有腐爛,讓那三名女子辨認後確實是同掠而來的女子。
外面早有人攀上牆頭圍觀,看到這一幕,齊呼白蛇顯聖,爲冤死之人昭雪。牆下的人看不到院中發生了何事,急忙詢問,一傳十十傳百,不消片刻,人盡得知在天師道的靖廬裡發現了女子慘死的屍身,頓時輿論大譁!
有人如喪考妣:“這裡真的是杜祭酒的靖廬嗎?我不信,不信!”
“那還有假?消災靈官親口說的,那些鬼模鬼樣的童僕就是杜祭酒的貼身侍童……”
有人幸災樂禍,道:“我就說嘛,元陽靖廬別傳裡早明白告訴你們了,天師道中出了忤逆之人,可你們偏偏不信!”
“哎!可憐,可憐,不知誰家的女郎,竟落到如此下場。父母聞之,該如何肝腸寸斷!”
“心如蛇蠍,畜生不如,下的這般重手!求天師開眼,一定要還她們一個公道!”
杜三省久掌刑名,深知這種事不可能只有偶然一起,馬上勒令手下掘開左右兩進院落裡的所有地面,果不其然,短短時間內,挖出了十七具女子屍體,還有數十具枯骨,初步查驗,應該大都在豆蔻年華,死因各異,但都在生前受到了殘酷的折磨。
接到稟報,鮑熙臉色陰沉,凝視呆在原地的席元達,道:“這就是你們揚州治的靖廬?席元達,有何話說?”
席元達手足冰涼,他終於明白先前紫衣童僕爲什麼不管不顧的貿然動手,原來院中還有活着的女子,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故而不得不動手阻攔。至於埋在地下的屍首,都做了處理,埋有秘藥除臭除痕,就是獵犬也等閒難以發現。誰料到白蛇似有通靈之術,引着詹文君找到了屍體,大事去矣!
“這……此宅乃魏度所贈,這些屍體可能之前就已經埋在了院中,與……與天師道無關……”
站在他對面的朱睿搖了搖頭,眼神憐憫,彷彿在嘲諷席元達敢做不敢當,非大丈夫所爲。
“魏度那邊,我們自會派人去查!”鮑熙同樣搖頭,道:“至於你,先跟我回縣衙去吧!”
席元達後退了兩步,道:“我是天師道的人,你不能羈押我……必須得祭酒同意,我才能跟你走!”
“人命關天,別說是你,就是天師道在揚州治的所有有關人等,都不能逃脫律法的制裁!”鮑熙對朱睿施了一禮,道:“勞煩朱郎君,爲我錢塘百姓拿下席元達!”
席元達見勢不妙,腳尖一點,將剛纔打鬥時掉落地上一把寒月刃從下往上,飛刺朱睿的小腹,然後一掌拍出,真氣縱橫,風聲嘯嘯,攻勢凌厲之極。
他先前後退那兩步,正是爲了利用這把寒月刃,此份心性,倒也不負消災靈官的名號。
朱睿面色不變,竟迎着寒月刃衝了上去,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同時一拳擊出,和席元達正面交鋒,一招一式,樸實無華,卻化繁爲簡,大巧不工,氣象開合之間,盡顯博大和雄渾。
啪!
寒月刃刺在朱睿的小腹間,席元達大喜,道:“受死吧!”他知道寒月刃上塗有劇毒,見血封侯,無藥可治,朱睿如此託大,死有餘辜,一時欣喜若狂,掌風大盛,力求將他斃於此地,以雪心頭之恨。
不料朱睿的腹部一吸一鼓,寒月刃倒射而回,比去勢更快了三分。席元達這纔看清,方纔那一下竟是刺在了朱睿腰間革帶的虎頭銅釦上,根本沒有對他造成傷害。
席元達大驚,來不及變招,空中側身閃過寒月刃,氣息隨之一弱,就和朱睿拳掌相擊,一股大力涌來,連綿如山洪暴發,磅礴浩瀚,噗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倒飛而出。
按說他跟朱睿實力相差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大,交手兩次,第一次是吃了大意的虧,被一招擊敗,第二次是朱睿偷襲,所以提防不及。而這一次,是他謀定後動,先下手爲強,幾乎用盡了全力,縱然不能勝,但至少可以逼退朱睿,逃出生天。誰知這個武癡看似莽撞,於武學一道卻天賦驚人,能在轉瞬之間,以革帶誘使他進入翁中,變被動爲主動,又是一招擊敗了他,還傷到了肺腑。
砰!
席元達撞到身後的牆上,勉強壓住翻騰的血氣,眼角餘光看到牆頭騎着一個看熱鬧的人,計上心頭,雙腳往後倒踢牆壁,然後借力翻騰而起,一把抓住那人衣襟,拋向空中高處,對飛身追來的朱睿道:“你不救他,摔下來就是個死。吳郡朱氏,可是見死不救之輩?”
朱睿無奈,他固然覺得此人死活與己無關,可錢塘湖邊無數百姓都看着這一幕,要是真的不管不顧,事後必然被家中長輩責罰。他斧鑿刀刻一般的臉上終於浮現了怒容,大吼一聲,改變方向,放過了席元達,縱身將那個倒黴蛋接住放到了地上。
“哈哈哈,朱睿,後會有期,我早晚要你的命!”
席元達大笑聲中,身子躍向牆外,眼看要沒入密密麻麻的人羣中消失不見,一道劍光凌空襲來!
矯若遊龍,氣勢如虹!
席元達被這道劍光照的睜不開眼,如何閃躲的過,危急關頭,長袖舒展,從袖中飛出四個核桃大小的鐵球,空中相撞後激射出百餘枚閃着藍光的細針,遮天蓋地迎上了劍光,身子往後又翻回了牆頭。
這是他保命的法寶,動用了無數財力才由越州尋來的能工巧匠打造而成,有且只有這四個,用完就作廢。所以剛纔跟朱睿交手也沒有用,此時生死關頭,只能全都舍了出去。
劍光驟然一收,凝聚成閃耀的一點,接着綻放出千萬朵劍花,叮叮噹噹聲不絕於耳。等到劍光斂去,一人蒙着面,從空中落下,手中寶劍流光四射,沾滿了細小的毒針。
席元達見那人一劍破百針,還用內力將毒針吸附在劍身之上,以免傷到下面的圍觀羣衆,頓時驚駭莫名,不知哪裡來的這般高手,心中懼意更盛,竟然躊躇着不敢躍下牆頭。
正在這時,剛纔翻遍了院子也沒抓到的白蛇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席元達一眼瞥到,真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今日之敗,所有的緣由都是因爲這條白蛇,否則鮑熙哪裡來的藉口闖入宅院之中?不進宅院,那麼關於屍體的一切秘密都不會暴露,他又何至於要倉皇逃離?
都是白蛇!
白蛇!
席元達接連受挫,每次都是看到希望又歸於絕望,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白蛇的出現是摧毀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暴喝一聲,跳回院中,打到一名衙卒,抽出鋼刀,然後手起刀落,將白蛇砍成了兩段!
“什麼白娘娘,什麼顯聖通靈,都得死,都得死!”席元達被濺了一身蛇血,面目可怖,看上去如同鬼魅。衆人圍成一團,卻不敢上前!
噗!
席元達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覺胸口一痛,低頭望去,一把鋼刀從後心穿過胸口,冒出來一截血淋漓的刀刃。
“朱睿……你敢殺我……”
朱睿慢慢走到席元達身前,神色滿是憐憫,湊到他耳邊,極低的聲音說道:“你不死,揚州上下難安!爲了天師,也爲了朱顧門閥,更爲了揚州百姓,只好借你頭顱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