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心裡帶着疑惑,臉上噙着一抹溫和的淺笑走了進去,與裡面的幾位姑娘姐姐妹妹的見了禮。點安然目光一掃,只見裡面幾位姑娘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似一朵朵未開欲開的花。
在這一羣小姑娘裡,最醒目的就是十姑娘王靜姀了。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繡大朵白玉蘭折枝花的襦裙,下着橘紅色遍地撒花裙。腰間繫一條大紅繡玄色暗紋的腰帶,上面掛着一條鵝黃色宮絛,垂着一塊白玉鴛鴦配,長長的黃色流蘇在橘紅色的長裙上異常顯眼。
她頭上挽着飛仙髻,正中簪帶着一朵碗口大的金絲玉蘭花,兩邊插着一對金絲嵌紅寶石鳳凰點翠步搖,耳上戴着一對赤金嵌紅寶石耳掛,原本有些稚嫩的小臉上經過細心的描畫,看起來倒是比實際年齡大了兩歲,面容精緻,衣飾華美,貴氣逼人。
安然又看向王靜妍,卻見她穿着一條淺藍色鏤金百蝶上襦,下身是純白繡粉紅花團錦簇曳地長裙。頭上斜簪一支素雅的白玉珠釵,墜着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看起來極爲清爽。
而其他幾位姑娘也都是往精緻華美上裝扮,紅的粉的衣裳,金光燦燦的首飾,只是不管怎麼打扮都遠遠比不上王靜姀貴氣逼人。
相比之下,安然這一身上下一色的淺綠色羅裙雖然清爽卻毫不起眼,只有細看才能發現綠色輕羅上居然用金色絲線勾勒出大朵大朵的薔薇花暗紋。倒是月白色衣領和腰帶上繡着的幾朵粉紅色團狀薔薇花讓人眼前一亮,顯出幾分清新俏麗。此外,她在腰間掛着一枚白玉團鳳配,以大紅色宮絛繫着,下面是長長的紅色流蘇,給這一身清爽的綠色中增添了一抹亮色。
安然頭上梳的是垂鬟分肖髻,斜插着一支樣式獨特的金釵,髮髻正中卻戴了一朵金絲百合花簪花。那花朵不過嬰兒拳頭大小,花瓣狹長翻卷,製作得極爲精緻,行走間微微顫動。她的耳墜極爲簡單,是用銀色絲線串着一顆泛着粉色光澤的珍珠。
安然臉上一點脂粉都沒有用,這大熱的天兒,堵住毛孔可不是更容易出汗?
偏廳裡七八位姑娘看到安然穿得這樣淡雅素淨又不乏貴氣,一個個不由心中咯噔一聲心跳一亂。糟了,她們穿得這樣亮眼,可是搶了這位正妃的風頭了?可王爺馬上就要到了,她們現在回去換已經來不及了呀!
王靜姀見了安然的打扮也很意外。她一如往常般親近地走過來扶着安然過去椅子上坐下,同時小聲嗔怪道:“妘姐姐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安然貌似不解地問:“怎麼了?我覺得穿這個挺好的呀,涼快!”
王靜姀眉頭微微抽搐了下,將安然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這才發現她這一身衣服雖然顏色不打眼,料子卻是極好的,那金線薔薇並不顯眼,但走動間卻不時反射出一道五彩的光來。還有她頭上的金絲百合以及耳朵上的珍珠,都不是尋常之物。
王靜姀猛然醒悟,她這是一種低調的奢華,比之自己的華貴顯眼其實更高出一籌去。只是現在要回去換裝卻是晚了。王靜姀暗惱,怎麼這個鄉下丫頭居然也這樣會打扮?她本以爲這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下丫頭會滿頭珠翠,通身珠光寶氣的出來,“今天要見平王殿下,妘姐姐打扮得這樣素淨,只怕對平王殿下覺得姐姐對他不夠尊重。又或者……也不知道平王殿下會不會認爲我們王家對妘姐姐不好,連件像樣的首飾和衣服都沒有……”
原來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的是對平王殿下的尊重啊!安然心中嘲諷,面上卻赧然一笑道:“妹妹別擔心,殿下心胸寬廣,不會多想的。”倒是妹妹你穿着這樣,只怕想讓人家不多想都難。
安然到現在也算明白過來了,原來王靜姀想要的是平王?難道她想嫁給平王爲側妃?還是說,她竟然也是媵妾的候選之一?不會吧,她可是嫡支嫡女,竟然也願意給她當媵妾?
主位空着,安然在右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來,只覺得這偏殿裡暗香浮動,香味兒極其熟悉。細細一看,身旁的茶几上放着花瓶,裡面插着一束盛開的粉紅月季。在她後面的玉石花凳上,還養着一盆文珠蘭。
偏廳裡沒有風,安然卻感覺屋裡很是涼爽舒適,看到對面椅子下的銀盆她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她們凳子下面都放着冰盆呢。
安然還在暗自打量偏廳裡這些姑娘和她們的丫頭,忽然見大夫人扶着一個侍女的手走進來,嚴肅道:“平王殿下到了,都隨我到正廳門口迎接。”
姑娘們都趕緊起身緊張興奮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頭髮,面帶憧憬地跟着大夫人走了出去。安然倒是不着急,慢慢地走在後面。
到了正廳門口,大夫人才發現安然居然在後面,忙將她叫到前面來。安然微微低垂着頭走上前來,心中卻暗自嘆息。照說平王來訪,她們作爲女眷是不能相見,更不該出來迎接的。王家安排她和幾位姑娘一起出來,一來可以讓平王見她一面,二來只怕也有推銷王家姑娘的意思在裡面吧。
大廳門口可比不得先前偏廳裡有冰盆,儘管廊子外面也有高大的樹木,站在外面還是有些熱氣。幾名穿着華服,臉上抹着脂粉的姑娘就受罪了。要知道衣服上刺繡越多就越不透氣、越熱,臉上抹了脂粉一旦出了汗,臉可就花了。
好在沒過一會兒,大老爺和三老爺就引着平王過來了。大夫人立即帶着幾位姑娘一起行禮道:“參見平王殿下,殿下萬福!”
平王穿着月白色的深衣,衣緣是金色綢緞,繡着銀色雲龍紋,寶藍色的腰帶以銀線滾邊,繡着金色夔龍紋,龍嘴裡含着一顆拇指大的紅寶石。他頭戴碧玉冠,插着一支樣式獨特的碧玉簪,身形挺拔,容顏冷峻,行走間龍行虎步,彰顯着他的高貴。
見到正廳前面居然有女眷相迎,他立即便知道這是王家特意安排他與安然見面的機會,便停下腳步道:“免禮。”
大夫人帶着姑娘們謝恩平身,楊彥的目光略微一轉,便從花團錦簇的姑娘裡找到了一身清爽的安然。她安安靜靜地站在大夫人身後,帶着自己送的金絲百合簪花和鳶尾花金釵,腰帶上繫着的也是自己送的團鳳白玉佩,看上去格外清爽怡人。
楊彥心中不覺就涌出些甜蜜來,對上安然的目光,但見她雙眸間隱隱有波光盈盈,欲語含羞,脣角微翹,對着自己露出一個甜蜜而羞澀的微笑來。
楊彥回她一笑,溫柔的目光在她身上繞了一圈兒又回到她臉上。大半個月不見,她似乎比之前又漂亮了些,白淨的小臉上泛着自然的紅暈,膚色隱隱帶着一種珍珠般瑩潤的光澤,臉盤似乎比來之前飽滿了些。看樣子世家果然有不少好方子,將她的身體調理得不錯。
楊彥以眼神詢問:在這裡一切可好?
安然微微頷首:一切都好。
“殿下,請!”大老爺見平王一直將目光放在安然身上,心裡也涌出幾分喜色來。看樣子平王殿下對這位未來的平王妃倒真是有幾分上心的,以後,平王妃得寵,他們王家也跟着受益。
楊彥嘴角噙着一絲溫柔的笑意對着安然輕輕點點頭,這才轉身走進大廳裡。王錦文和宇文耀跟在楊彥身後,這才匆匆看了安然一眼,便趕緊跟着進了大廳。
安然低下頭來,只看到哥哥黑色的絲履上有銀線勾勒的龍紋一閃而過,將她心中的喜悅吹散不少。這麼多人在,只怕他們也就只能這樣見一面了。可是,他這麼遠過來,難道就是爲了見她一面?
卻說王靜姀站在大夫人另一邊,見到平王過來的時候一顆心幾乎都要激動得跳出來。原來,平王殿下不僅文采風流,容貌更是英俊有如芝蘭玉樹。她忍不住從大夫人耳側偷偷打量着平王。見他停下腳步看了王靜妘幾眼,目光溫和,脣角含笑,她一時緊張得差點忘記了如何呼吸。
天吶,平王殿下笑起來真好看,就是在貴族子弟中頗具美名的七哥也遠遠不及。可是,平王殿下那樣高潔如朗月的一個人,爲什麼要對那個村姑那樣溫和?竟然還與那個村姑眉目傳情……
待平王一行都進入大廳,大夫人帶着幾位姑娘重新回到偏廳等候,王靜姀才慢慢回過神來。平王殿下,就是她未來的夫君啊!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姑怎麼配得上文采出衆的平王殿下?她讀得懂殿下的詩詞嗎?理解殿下的志向嗎?王靜姀在衣袖中握緊拳頭,憤恨地想着,總有一天,殿下也會對她露出那樣的笑容來的!一定會的!
正廳裡,楊彥簡單說明自己的來意,自然是視察災情和水利的。但隨後他又道:“此來,倒是有樁正事要麻煩三老爺。”
三老爺立即起身鞠躬下拜道:“殿下有事儘管吩咐。”
楊彥滿臉沉重道:“本王一路行來,見旱情嚴重,今年的莊稼只怕十之**難保,百姓們甚至連吃水都有困難,心中很是憂慮。”
三老爺一時間不知道楊彥的意思,難道是要他們王家出錢賑災?可這事不該與大哥和父親商議嗎?
就在這時,只聽楊彥繼續說道:“聽說三老爺家的妘姑娘知道一種水車,或許可以將黃河的水汲上來,本王此來,就是爲這水車的圖紙而來。”
楊彥此話一出,不說王家的人吃驚,就連宇文耀都吃驚。殿下從長安出發的時候,帶着工部的幾名工匠,又從民間招募了幾名好的木工師傅帶着,說要試驗一種新型大水車,王爺也說了他的看法。但一路討論下來,幾名工匠用模型試驗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難道,子賢的妹妹不但字畫一絕,還會製作水車?這姑娘到底有多聰明啊!而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子賢告訴他的?
這問題不但宇文耀想不明白,在場的除了王錦文隱約猜到一些,其他人同樣想不明白。王家大老爺甚至想着或許這只是平王過來見那丫頭的藉口而已。
三老爺立即找人出去交代了一聲,隨後大夫人就領着安然進來。
安然再次向楊彥襝衽行禮,又給王家的長輩行禮,接着便低着頭靜靜地站着。
楊彥簡單地將自己的意思說了,安然面色也嚴肅起來,擡頭問道:“是可以在黃河上汲水的大水車嗎?”
楊彥點頭。他以前帶着安然旅遊的時候見過,安然還畫了兩幅速描的。他只希望她還記得個大概。
安然仔細回憶了一下,依稀還能想起來,便點點頭道:“我盡力吧。”
而後,安然就行禮告退去後堂畫圖。她不用筆墨,只讓人送幾支炭條來。等待的時間,她便細細回想前世自己見過的黃河大水車,外形如何,原理結構是怎樣的,她要怎麼畫才能讓那些工匠明白呢?
卻說在前廳,大老爺和楊彥客氣了幾句,就試探道:“殿下難得來一次,不然讓家裡幾個姑娘再給您請個安吧?”
楊彥一怔,不禁微微眯着眼睛帶着幾分審視的目光看着大老爺道:“畢竟男女有別,府上姑娘們尊貴,先前已經請了安了,就讓她們回去休息吧!”
大老爺和三老爺對視一眼,大老爺以眼神示意三老爺此刻時機正好。
三老爺想着之前楊彥的拒絕,便遲疑着開口道:“殿下,妘兒大婚,按照世俗傳統,身邊得有個姐妹隨同一起,讓她以後也好有個臂膀……”
楊彥一驚,這才完全明白過了。媵妾?現在還有媵妾?不是春秋戰國的時候纔有的嗎?怎麼到大隋了還有?楊彥目光微閃,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多謝王家美意,能娶王家的女兒爲正妃,本王已經很滿足了,這媵妾就不必了吧!”
大老爺三老爺聽楊彥拒絕,也不算很意外。平王府要是那麼好進,他們早就將女兒塞進去了。只是這一次,他們胸有成竹。
“殿下,是這樣的,”大老爺帶着幾分沉重和爲難道,“之前賜婚聖旨下到王家時,皇上另有旨意。”說到這裡,大老爺頓了一下,看楊彥在聽,才接着說下去,“皇上還有一道暗旨,讓王家以嫡女爲媵,隨嫁到平王府。”
楊彥皺眉,父皇又想做什麼?好好的,幹嘛非給他弄個女人過去?
他站在父皇的角度冷靜地想了想,難道父皇還是不肯相信他是真的想娶妻?或者父皇知道他之前算計獨孤湘雲,這幾個月也沒有與她圓房,所以將王家的嫡女弄進王府爲側妃,這樣他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也不能太過冷落王家嫡出的女兒。父皇這是擔心他專寵安然?歷來皇帝專寵都是大忌,父皇如此關心他的妻妾問題,這是傳位的預兆?
情路從來艱難,對着強自矜持着的大老爺和三老爺,楊彥笑一笑,先推託道:“父皇既然有旨,自然要從。不過父皇曾答應過我迎娶心愛之人,本王出京前也沒有聽過這道旨意。二位……”說到這裡,平王也停頓一下,對着大老爺和三老爺微微一笑。
大老爺和三老爺心中一緊,大老爺趕緊解釋:“這確是皇上旨意,殿下不必懷疑。”
面對大老爺和三老爺巴着自己明確回話的眼光,楊彥想了想,認真道:“本王送妘姑娘過來,就是對貴府世家名門的傾慕,等大婚之後,平王府與貴府即是親戚,何必多生一事?本王要是風流之人,府上女人早就成堆了,二位說是也不是?”
大老爺和三老爺互相看看,遲疑道:“那皇上的旨意……”
楊彥擺一擺手含笑道:“本王此來,一是辦事,二來嘛,也有探望之意。等我回京,自會稟呈父皇。想父皇對我親事向來關懷,有話我自己回吧。”
話說這個份上了,大老爺和三老爺只得唯唯應是。楊彥還不放心,閒話幾句後再道:“本王是真的不好這個,倒不是看不起世家出身的姑娘。之前沒答應任何世家之女入王府,也是不想白白耽誤了人家的寶貝姑娘,要是因此成仇反而不美。父皇那裡,本王自會去解釋清楚的,這嫡女爲媵就不必了。要是非得陪嫁幾個過去,也儘量挑身份低微的吧,就算進了王府,以後也是另外指婚。本王的子女,只會是正妃所出,不管哪家的姑娘進了平王府都是沒有未來的。”
王家大老爺和三老爺大驚,隨即皺眉。
平王竟然不要庶出的子女,這可怎麼好?他們本來還想着如果正妃不育或者因病早逝什麼的,王家的女兒還能憑着高貴的身份成爲正妃,以後說不定還能當皇后……
王家大老爺三老爺對視一眼,決定暫時不提這個,以後再商議就是。平王說不要,可是皇上說了要讓嫡女爲媵的,真的不送,他們王家可就是抗旨。
楊彥知道自己的回答打亂了王家的計劃,當下便起身道:“本王去看看妘姑娘的水車圖畫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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