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領着衙衛巡邏周身氣勢大變的時正和,李長木和李大郎、李二郎是既震驚又複雜。
相較於早就知道身世真相的李老爹和李老孃,李家其他人對於時正和(李長森)多少還是有點子親情的。
曾經一個屋檐下生活的人,如今成了不敢上前攀談的存在,這落差大得三人都沒法適應。
“小哥兒,我跟你打聽一下,那位大人是?”
“你說的是時大人呀,他是咱們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也是武昌伯府的四老爺。”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我跟你們說呀,這位時大人可了不得,武藝超羣,自從他來了北城兵馬司後,咱們這邊的治安直接好了好幾個檔次。”
“以前吧,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在街邊擺攤做生意,時常遭受街頭混混勒索收保護費,或者被當街縱馬的人撞傷,日子不好過得很。”
“時大人開始巡邏後,不僅幫我們收拾街頭混混,還出面制止街上縱馬行兇之人,才使得我們能放心的擺攤賺錢補貼家用。”
“不用支付保護費後,大家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李長木帶着李大郎、李二郎問了好幾個人,聽到的都是對時正和的誇讚和感激,這讓他們的心情更復雜了。
“其實大伯以前對家裡挺好的。”李大郎悶聲說了一句。
李長木沒說話,李二郎卻回道:“大哥,你忘了大伯他們是如何逼迫爺奶分家斷親的嗎?還有,咱爹的腿可是被五丫給生生打斷的。”
“大伯對我們好那是應該的,他怎麼說也是爺奶養大的,沒有爺奶,他早就餓死了,回報李家那是應當應分的。”
李大郎不說話了,李長木看了一眼帶着衙衛走遠的時正和,也不想逛北市了,帶着李大郎、李二郎回去了。
三人回家後,就將看到時正和的事告訴了李老爹、李老孃等人。
李老爹聽後,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而李老孃則是滿臉陰沉,怒氣騰騰:“老天真是瞎了眼了,竟讓那樣不孝不悌的白眼狼過上了好日子。”
李長林摸着自己斷了的腿,眼中滿是惱恨之色,李家其他人是心情複雜不敢言語。
李老爹看着面色變換不定的李老孃,警告道:“我們和長森一家已經沒關係了,他們過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你少打歪主意,小心給正坤惹麻煩。”
李老孃哼哼道:“李長森那白眼狼,他有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那就是一個四肢發達的莽夫,能和滿腦袋學問的正坤相提並論?”
“咱們正坤可是翰林老爺,李長森就是給他提鞋都不配,給他幾百個膽子,晾他也不敢和咱們正坤對上。”
李老爹打心底裡也不覺得李長森能比得過李正坤,但還是息事寧人道:“這裡是京城,就算長森奈何不得正坤,我們也該少讓正坤煩心。”
李老孃氣不順道:“那一家毒崽子簡直就是來克咱們家的,一聽到他們我就來氣,最好他們惹了哪個貴人,拉去砍了頭纔好呢。”
聽着老妻咒罵的話,李老爹斜了一眼李老孃,沒說什麼。
知道李長森每天都要在北城各街巡邏,李老爹還是偷偷去看了一眼。
看着和在邊關時,簡直判若兩人的時正和,李老爹格外的沉默,尤其是在看到街上百姓都主動朝他招呼問好時,心情更是沉甸甸的。
這個兒子,身上就是有種和李家人格格不入的東西,似乎不管身處何種境地,他都能快速立住腳。
頂替他當墩軍的時候是這樣,進了衛所當衛兵是這樣,哪怕是上了戰場,也能全須全尾的活下來。
好像沒有東西能把他壓倒一樣!
這樣的兒子,他一度十分的驕傲,可當知道他竟不是自己的種後,他是又遺憾又嫉妒。
之前他覺得是環境所限,在邊關,像長森那般長得高大威猛的才更有生還能力,家中兒孫不如他,是情有可原的,可進京之後,他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的。
來京後,他也幻想兒孫能搏出一番前程,可是,真到做的時候,才發現,包括他自己在內,一家子都畏首畏尾裹足不前。
他們似乎少了一份心氣和拼勁兒! шшш_ Tтka n_ ¢ O
李老爹墜在時正和巡邏隊後頭,跟了足足兩條街,然後才默默離開。
長森已經在京城站穩了腳跟,他們家不宜再和其起衝突了,老妻心眼小,他得回去再囑咐囑咐。
“頭兒,看什麼呢?”
巡邏衙衛見時正和一直盯着街道拐角,不由出聲詢問。
時正和搖了搖頭:“一個不打緊的人,走吧,繼續巡邏。”
偷跑來看時正和的,不僅是李老爹,李老孃也讓李大郎帶她過來看過一次。
別看李老孃在家裡叫囂得厲害,當看到一羣兇悍威風的衙衛在時正和麪前都畢恭畢敬的,立馬一聲不吭的就帶着李大郎回了。
李老爹到底還要點面子知道點輕重,李老孃這種外強中乾的人更是懂什麼人能欺什麼人不能欺,對待時正和一家時,兩人都三緘其口,能不提就不提。
可是李長林就沒老兩口的生存智慧了,在茶館裡聽了幾天說書,覺得京城人都要臉面要名聲,不管有什麼事都不好鬧出動靜來,於是就直衝衝的找到了時正和麪前。
“大哥!”
李長林被時芙昕斷了一條腿,他出現在時正和麪前時,是杵着柺棍的,身後還跟着垂頭不敢看人的李大郎,以及下巴擡得高高的李二郎。
“大哥,兩三年沒見,你如今是越發出息了。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弟弟我呀,我這條腿可是你女兒”
時正和正帶着人巡邏,看着攔路的李長林三父子,直接呵斷道:“這三人妨礙公務,押送到牢裡關起來。”
說完,在李長林三父子錯愕的注視下,徑直帶着人走了。
等時正和走出數米遠,李長林纔回過神來,大聲嚷嚷道:“大哥,爹孃好歹養育了你一場,你怎麼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兄弟子侄呀?”
李長林還想繼續,卻被衙衛捂了嘴強行拖走了。
這時,父子三人才真的露出了驚恐之色。
“我們是翰林老爺家的人,你們不能抓我們。”
可惜,京城的官員太多了,兵馬司可是有端王罩着,也不是誰都怕,根本沒理會三人。
因爲李長林三父子,傍晚時正和回到伯府的時候面上都還帶着氣。
金月娥關切的詢問道:“當家的,這是怎麼了?”
時正和也不想瞞着家人:“我巡邏的時候李長林帶着大郎、二郎攔住了我的路,我直接將他們關進了牢裡。”
聞言,在家的時芙昕頓時看了過去:“他們竟有膽子找上門來,爹,關得好!”
金月娥神色憤憤:“這家人怎麼這麼不要臉,都斷了親了,但凡有點子血性就不該出現在我們面前。”
時芙昕笑道:“娘,你可太高看李家人了,這一家子從根上就沒血性,要不然,李老頭也不會讓爹頂替他從了那麼多年的軍。”
話音剛落,就有丫鬟跑進來道:“四老爺,正坤老爺來了,說是找你有事。”
“來得倒是夠快的。”
時正和和妻女說了一聲,就起身朝外走去。
時芙昕見了,快步跟了上去。
前院客廳,時正和到的時候,李正坤正踱步來回走動,時家其他人並不在。
李正坤看到時正和過來,先聲奪人道:“時正和,李家到底養育過你,你用得着做得這麼絕嗎?”
時正和淡淡的看着滿臉氣憤的李正坤,沒說什麼,走上前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在回京之前,我曾想象過你會個怎樣的人?”
說着,擡眼看向李正坤。
“因爲你的存在,我一度自卑到不敢認親,怕自己太差勁兒了,可是,你和我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李正坤神色微怔:“你什麼意思?”
時正和直直的看着他:“雖然你是在伯府長大的,可是你和李家人很像,一模一樣的不分青紅皁白,只管對自己有利的事。”
李正坤:“.”
時正和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道:“我和李家已經斷了親,在我這裡,我希望能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
“李家人是你接來京的,你就得對他們負責。我希望你能好好約束他們,而不是站在這裡跟我談什麼情義道德。”
“你要是約束不了,讓他們傷害到了我的妻兒,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知道嗎,回京之後,我曾回想過在李家的一切,我竟想不起一絲一點的溫暖,李家對於我來說,宛如地獄魔窟。”
“我和李家人沒丁點情分!”
李正坤被時正和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怔住了:“你你怎可如此?他們或許對你不是很好,可到底養大了你呀?”
時正和嗤笑出聲:“我需要他們來養我嗎?他們該養的人是你,不是嗎?”
李正坤面色一白,身子也晃了晃。
時正和淡漠道:“我巡邏的時候,李長林帶着兩個兒子跑來攔我的路,我關他們合情合理,等他們長教訓了,我自會放了他們。”
李正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着時正和:“長林父子是有行爲不當之處,但也不用非關不可,時正和,你我各退一步,你把人放了,我回去後自會約束李家上下的。”
時正和古怪的看着李正坤:“我爲什麼要退步?還有,你退哪門子步了?”
李正坤氣急:“時正和,你非要鬧出大動靜來嗎?李家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你如此不留情面的關押曾經的弟弟和侄子,這要傳了出去,對你和伯府的名聲也不好吧?”
時正和冷眼看過去:“或許吧,但是我知道,對你的影響更不好,你敢傳嗎?”
李正坤怒了:“你非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時正和冷冷看着他:“是李家人先惹的我。”
“好,你好得很!”
李正坤怒氣騰騰的看着時正和,然後甩着袖子離開了。
時芙昕雙臂抱胸的斜靠在房柱後,目送李正坤出了西角門,搖了搖頭:“爹還是太善良了。”垂眸沉思了片刻,帶着小芳去了菸袋子處。
“我要讓這家人住不下去。”
時芙昕將李家人住的地方告訴了菸袋子。
菸袋子聽後,自信一笑:“六姑娘放心,這種事手底下的人熟悉得很。”
時芙昕:“用不着那麼着急,等李長林父子放出來了後再做。”
從菸袋子處離開,小芳看着時芙昕:“姑娘,你想將李家人趕出京城。”
時芙昕笑着搖頭:“沒有啊。”
小芳有些搞不懂了。
時芙昕笑道:“我這樣做啊,是爲了讓李家人一家人團團圓圓相親相愛呢。”
李家人在外城住不了了,肯定得找李正坤。
李正坤不是要當孝子嗎?既然接了生父生母來京,怎能不住在一起呢?
小芳聽懂了:“可是姑娘,那萬一正坤老爺重新給李家人找住處呢?”
時芙昕笑意收斂,冷漠道:“那就讓菸袋子繼續搞破壞,一直到李正坤將李家人接到身邊爲止。”
李正坤把李家人接來京,讓李家人跑來禍害他們家,他躲了清閒,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也得嚐嚐當年她爹被李家人吸血的滋味。
李長林父子在牢裡關了足足半個月才被放出來。
對此,李家人是又怕又氣。
李老孃天天在院子裡咒罵:“李長森那一家子白眼狼,心都黑頭了,這樣的人老天遲早給收了去。”
“他以爲有兩個兒子在宮裡當差就了不得了?天上的神仙保佑,希望他那兩個兒子惹怒皇上,全都拖去砍頭。”
“還有他生的那兩個賠錢貨,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就算嫁人了,也是受婆家磋磨的命。”
她咒罵的痛快,可是沒過幾天,他們住的院子就接連發生了各種奇怪的事。
比如,晚上有人扔石頭砸窗戶,貓狗天天晚上在房頂上跑來跑去,讓人根本無法入睡。
天亮起來,發現滿院的死雞死鴨死鵝,以及滿地的黑狗血,還有不時從房樑下掉下來的蛇蟲等。
這一幕幕可嚇壞了李家衆人。
李老爹無奈,只能找來李正坤。
李正坤看了後,知道有人在收拾李家人,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時正和一家,可是他沒證據,只能咬着牙給李家人搬家。
然而,不管搬到哪裡,李家人都住不久。
看着滿臉惶恐的李家人,李正坤只能滿心無奈的將人帶回了百順街。
住在他家,時正和一家總能有所顧忌。
“圓石榴這一招可真夠狠的,李正坤一家日後別想有消停日子過了。”
正陽門城牆上,孟墨翎‘嘖嘖’的看着搬家的李家人。
之所以會關注到李家人,是因爲他們在監視菸袋子。
菸袋子派人搞李家,特監司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楚曜認同的點着頭:“是夠狠的。”
孟墨翎看着楚曜:“曜哥,時正和一家和李家曾經到底是一家人,時六這麼做也忒無情了。”
楚曜看着他:“你覺得時六無情?”
看到楚曜眼中的危險光芒,孟墨翎打了個激靈。
他忘了,曜哥收拾起親人來,更是不遑多讓。
“不無情,一點都不無情,都是李家人活該。”
楚曜哼了一聲:“對待一些人,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那顆石榴呀,越瞭解越發現,行事風格十分的對他胃口,很多想法更是和他不謀而合。
孟墨翎快速轉移了話題:“曜哥,你說圓石榴到底是怎麼收服菸袋子的?”
楚曜眯了眯眼睛,這一點,他也很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