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喬曼的臉色有些潮紅,因爲咳嗽,手中的藥碗晃了一晃,她急忙穩住手,又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門進了屋子。
屋內隱隱有一種似乎陰潮的味道,讓人聞起來有些不舒服。樑丹眉頭緊鎖的看着炕上躺着的兩個人:呂七和鄧九。
一連幾天,兩個人只是發高燒,前天晚上呂七還在說胡話,到了今天幾乎已經人事不知了。鄧九偶爾會清醒一些,但身體虛弱,幾次想開口說話,但看樣子對樑丹還有戒心,因此只是道謝。
但凡江洋大盜,性子總是格外的倔強一些,看得出來鄧九一直想開口離開,但身體條件實在不行,只能做罷。
其實樑丹心裡也不明白,怎麼槍傷會把人傷成這個樣子?樑丹自己也中過槍傷,只要能及時的把彈頭取出來,包紮好傷口,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尤其鄧九隻是傷了手臂,不是什麼要害之處。
雖然樑丹沒有鬼醫樑桐那樣的回春妙手,但每天槍林彈雨中穿梭,簡單的自救手段還是略知一二。帶二人回到住處之後,先給二人取出了子彈,又包好傷口。呂七中槍在腹間,要多休息些時日,鄧九隻是傷在手臂,原以爲三五天後就會無礙。
哪知道兩個人卻開始發高燒,而且久燒不退。同昌城裡鬼子對醫藥查得非常嚴格,凌海都不敢出去找醫生,怕被藤田抓到線索。無奈之下,樑丹只好讓喬曼化妝之後去城中的藥店買些普通的板蘭根用以退燒。可是幾副藥喝下去之後,二人的高燒絲毫不減,反似更嚴重了許多。
“怎麼會這樣?”樑丹百思不得其解,第八師的弟兄們和鬼子交戰日久,受傷的不計其數,可從來沒聽說有這種反應的。更何況二人受傷之後就被樑丹帶了回來進行救治,傷口更沒有感染,不應該高燒不退啊。
“得想辦法送他們出城。”喬曼端着藥碗進來,明知道板蘭根不起作用,但別的藥又買不到,只能再加了幾味發汗的藥進去,但估計也會起效,“咳……咳……”一邊說着話,喬曼又咳嗽了兩聲。
“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樑丹接過喬曼手中的藥碗,“天氣轉涼了,要注意身體。回頭老六來了,我讓他帶幾件厚衣給你。”
“不必。”喬曼搖了搖頭,“現在鬼子全城戒嚴,還是讓老六小心爲妙,儘量不要來這裡。四哥,我到是真佩服你了,我們一直也想在鬼子身邊安插眼線,但皆不成功。現在老六的作用,非同小可,千萬要讓老六小心。”
樑丹亦點了點頭,老六的作用不必多說,甚至可以坦言沒有老六的話,也絕沒有第八師的今天。
喬曼小心的給呂七和鄧九餵了些藥,鄧九還可以勉強張開嘴,呂七則已經完全的暈迷過去,就算是撬開嘴,藥水也只是順着嘴角流出去。
喬曼嘆了口氣,收拾好藥碗後,向窗外看了看。夜色已臨,天上的月亮一天比一天亮,轉眼中秋將至。
“也不知道城外怎麼樣了?”喬曼喃喃的說道。
“應該沒事。”樑丹笑道,“要是石野打了勝仗,早就全城的張揚了。現在鬼子不吭聲,肯定是在城外又吃了虧。放心,若說打起山地戰來,一團長和二團長全是行家裡手,宮崎九在他們身上討不到便宜。”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突然聽到外面有人輕輕的拍門,樑丹反手抄起短槍。喬曼卻輕輕的搖了搖手,示意樑丹不要動作。外面的拍門聲極爲規律,似乎是某種暗號。喬曼又聽了一會兒,走出去打開院門,門外有兩條人影閃了進來。就聽喬曼略帶激動的說道:“隊長,你真回來了?”
“我早就回來了。”楊欣的聲音傳來,“你這地方挑得挺鬼啊,要不是看了你留在外頭的暗號,我還找不到呢。”
說話的功夫進了屋裡,樑丹一看楊欣回來,心情大好。這楊欣雖然年輕,但心思細密,爲人機警,又是共產黨的大將。有他回來坐鎮的話,同昌的抗日格局會轉變更快,石野的部隊萬難從同昌輕鬆離開。而且楊欣能安全回來,說明朱總監肯定已經回到了關內,樑丹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楊隊長!”樑丹握着楊欣的手,“總算是把你盼回來了,我這心頭一直有件大事,非得求你不可了。”
“軍醫院和兵工廠,對吧?”楊欣一笑。
樑丹留在同昌城裡想要殺習憲章,但這心裡邊卻一直想着軍醫院和兵工廠,這兩個單位找不到,樑丹就象失了半個魂似的。
楊欣回手一指:“看看誰來了。”
自楊欣的身後閃出一個人來,向樑丹一敬禮:“師長。”
“白醫官?”樑丹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站在眼前的可就是白祝勝?“你們……”再回頭看了一眼楊欣,“那天晚上,是你把他們帶走了?”
“到是讓樑師長擔心了,是我做事馬虎。”楊欣笑了笑,“那天我剛從關裡回到西山,本來想先見一見樑師長的,卻在山裡看到了軍醫院和兵工廠的人。因此上,我先把他們帶到了水口子我們旋風支隊的一個聯絡點。之後,再想回來找樑師長的時候,這仗就打上了。說實話,我楊欣從軍也有些年頭了,可這麼大的仗還是頭一回碰到。山上山下全打亂了,想找樑師長也找不到。昨天城裡的眼線告訴我,發現了喬曼留下的暗號,我這才偷偷的找進城來,要不然咱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見着面呢。”
八月初一鷹帽山那一仗打得的確激烈,戰場分在了三塊,山前山後打開了花。樑丹一個人左右馳援,先在羊腸子道打阻擊,又在楊松林送百姓,最後跑回前山接應趙飛虎,別說楊欣了,鬼子滿山遍野派出人馬找樑丹都找不着。而後樑丹進了城中,楊欣更是萬難見着樑丹。
“不對勁呀。”本來樑丹還要與楊欣說話,卻被白祝勝吸引了過去。
喬曼留下了旋風支隊獨有的聯絡暗號,告訴楊欣說她這裡有嚴重的傷者需要醫生,因此上楊欣來的時候把白祝勝帶在身邊。白祝勝出於醫生的本能,進屋之後就覺得屋裡的氣味不對,再一看呂七和鄧九的臉色,不由大吃一驚。
“怎麼?”樑丹也知道二人的傷不對,但畢竟沒有白祝勝專業,說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我在天津的時候聽講師說日本人好象是在研究細菌武器,當時還以爲是個笑話。”白祝勝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細菌武器是違反國際公約的,大夥都以爲,日本人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你是說,這兩個人中的是啥細……細菌武器?”這個詞樑丹也是頭一次聽說,這個時代裡沒多少人懂得細菌武器是個什麼玩意。
“應該是實驗階段的二型病毒,具體是什麼病毒我現在也說不明白。”白祝勝雖然帶着一個手術箱,但他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只得搓了搓手說道,“把這個人帶出城,咱們軍醫院還有點藥,有老樑叔和我的中西醫結合,此人還有救。”指的卻是鄧九。言下之意,呂七這條命,似乎已經交待了。
樑丹和喬曼都只是以爲二人高燒嚴重,但白祝勝可是天津醫大畢業的職業醫官,這點發燒還救不好?哪知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呂七居然已經沒救了。
白祝勝又伸手翻了翻鄧九的眼皮:“這個也得快點,晚了也救不了。而且……”白祝勝嘆了口氣,“得截肢,這條胳膊保不住了。”
似乎是白祝勝的話帶激到了鄧九,鄧九虛弱的睜開眼睛,想說點什麼卻使不出勁來,只是滿眼的驚懼。白祝勝輕聲說道:“這位兄弟,失了一條胳膊,總比失了一條性命要強,想開點吧。”
聽了白祝勝的話,樑丹的心裡卻是一涼。這鄧九外號鄧爪子,就是手中那條黑索厲害,若是失去了一條手臂,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習武之人都是這個性子,廢了武功哪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勇氣?但亦知白祝勝絕不是在嚇人,這條手臂要是不截下去的話,鄧九也是性命難保。
當下樑丹不再多說,讓楊欣想辦法帶着鄧九出城。白祝勝卻看了看喬曼之後,突然說道:“喬曼姑娘也得和我走,你現在也有被細菌感染的症狀,不過不嚴重,回去打點消炎針應該就沒事了。”
“我?”喬曼一愣。
“沒錯。”樑丹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幾天喬曼老是咳嗽,原來也已經病了。
這小鬼子的細菌武器當真厲害,殺人不見血呀!居然還能傳染。
事已至此,喬曼到沒有倔強,只是拉着樑丹到一邊說道:“我知道還想留下來殺習憲章,你……你千萬小心。我覺得,這帶着細菌的子彈,是藤田給你準備的。”
“我明白。”樑丹只是一笑,“你放心,等八月十五了,我回去陪着你和娘一同過中秋。做好了月餅等着我吧……”
到是白祝勝走過來拉着樑丹說道:“師長,我不懂打仗。但這次鬼子居然把細菌武器弄出來了,可見是非取你性命不可。更何況這種細菌武器,並不一定非得放在子彈上面,我現在還不明白這細菌的原型,而且看起來鬼子也沒太瞭解這種細菌的作用,傳染性也不是很強。但師長還是要小心提防,如果感覺身體哪裡不能對勁,一定不要硬撐,立刻來水口子找我。”
樑丹重重的點了點頭,白祝勝這話絕不是開玩笑。並且就算樑丹闖過刀山火海,可對這細菌武器,也同樣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