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副總管?
這個名號一報出來,還真是讓衆人吃了一驚。再一看這個那林,長得白白胖胖,雖然身上沒穿着官衣,但是那養尊處優、目高於頂的氣度,還真不是外人能學得來的。
“怎麼着?聽到爺們兒的名號了,還不給看個坐啊?”那林一翻眼睛,嘴裡嘀咕着,“鄉巴佬,這麼點規矩都不懂。”
“啪!”
坐沒看見,楊花腸兒的大巴掌可就糊過來了,嘴裡罵道:“還大清朝?他孃的祖墳都讓人給刨了,你跟我這裝啥大尾巴狼?”
估計這位那總管這輩子就沒這麼讓人拿大嘴巴糊過,楊花腸兒這一巴掌過去,把那林打得有點懵了,條件反射一樣的喊着:“反了,反了!富貴、平祥,給我拿下這羣猴崽子……”話才喊了一半,這才醒悟道自己身處什麼地界,但尤自嘴硬的說道,“看你們這些蟊賊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等我大清的旗子再豎起來,蕩平了你們這些山野村夫。那個時候,老爺我把你們七窩八代的都揪出來,褪了皮、燙了毛,下到鍋裡好好的蒸一蒸。老爺我到想知道知道,你們肚子裡有多少邪氣!”
這一通罵估計也是那林平常罵人罵習慣了,連個大氣都沒喘,一口氣罵下來,這叫一個順嘴啊!
後面跪在地上的富貴嚇得臉都白了,心想着這位祖宗咋這點眼力價都沒有?這是什麼地方?一會兒這幫大爺手起刀落,指不定誰蒸誰呢!
要說打人,楊花腸兒不含乎,要說罵人的話,可着西山那得算是李大仙排名第一。可無論是誰,從來沒聽過這種京罵,就算李大仙到場,一時半會兒的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還嘴。楊花腸兒更是聽得一頭霧水,反正知道自己是捱罵了,但到底罵在哪處,還得細琢磨琢磨。
反倒是樑丹聽得那林舌頭打卷的罵着車軲轆話,不怒反笑,向一邊的衛兵招了招手:“給這位那總管搬把椅子來。”
衛兵搬過一張木頭椅子放在那林的前面,那林卻皺了皺眉,嘴裡嘀咕着:“這玩意也是人坐的?”
富貴從地上爬起來,拿衣袖在本來已經很乾將的椅子上又反覆的拍打了一通,小聲道:“爺,您就先將就着吧。咱這人在矮檐下……”
“放肆!掌嘴!”富貴的話不但沒勸住那林,那林的這譜反倒更大了,“這也有你說話的份?去,把我的靠雲錦拿過來,這硬梆梆的,你讓爺咋坐呀?”
“哎呀,就我這爆脾氣,我今天還收拾不了你了呢!”楊花腸兒看着那林頤指氣使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奔着那林又過來了,又拿手一指富貴,“你咋就這麼受他的氣了呢?都是長卵子的,誰比誰少啥呀?”
“哈哈哈……”那林那笑了起來,也拿手一指富貴,“他還真就沒長。”
樑丹等人這才明白,怪不起這富貴和另一邊的平祥說話的時候尖聲細氣的,原來是兩個太監啊!不由得樑丹衝着兩人多看了幾眼。平常光是聽說過,這活太監還真是頭一次見着。
古一風強忍着笑,向楊花腸兒擺了擺手:“老五,把東西能拿的都拿過來,看看這位那總管都能用着點啥。”
“那東西可不少呢。”楊花腸兒一愣。
“都拿來。”古一風說道。
楊花腸兒這才調頭出去,讓騎兵連的人將那七大車的東西一一往團部裡面搬。好傢伙,這東西可真不少,大包小包的都數不過來。
那林一開始還能沉住氣,可是一看騎兵連的人粗手粗腳的包袱往地上隨便一扔,那林立刻跳了起來:“輕點,輕點,說你呢,輕點喲,這……這要掛破了一件,傾家蕩產你也賠不起啊!”
忙活了一陣,富貴從一個包袱裡找了一個暗紅色的軟墊子來放在椅子上,那林才安安穩穩的坐下。再拿眼睛掃了掃樑丹等人:“哼,鄉巴佬沒見過吧?也罷,能看到這些東西,也算是你們祖上積德了。今天爺們兒就讓你們開開眼……”說着,那林又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個包袱,露出裡面的衣物來,用手指點着,“這個,是薄貴妃的紫雲棠袍,看看這作工,這手藝。那個,是貴格格的雲頂,好好看看,一輩子你們都沒見過……”
當下衆人看着那林在那唾沫橫飛的開始顯擺,哪個是七貝勒的鼻菸壺,哪個是八貝子的玉板指,各種東西應有盡有,好些個玩意樑丹等人都叫不上名字來。
足足介紹了有半個時辰,這纔算介紹了一小半,等那林喘口氣的功夫,樑丹突然問道:“那總管這麼大的身份,又帶着這麼多寶貝,咋今天被我們兄弟給請到來了?”
本來那林介紹得興致勃勃的,被樑丹這麼一問,頓時啞了脖子,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道:“這……哼,活該爺們兒走背字。”這才原原本本講出了前因後果。
原來那林等人帶着大批的細軟在鬼子間諜的幫助下,悄悄的離開了北平城,一路直奔東北。剛出了京城時候還擔心吊膽,生怕被東北軍給逮了去,但不想雖然兵荒馬亂的,可是那些日本間諜到也真神通廣大,一路上有驚無險,平平安安的把那林送過了山海關。
本來這一過山海關就是鬼子的地盤了,那林的心裡也放鬆了,只等能快馬加鞭能早到奉天。而且鬼子兵也不必再掖着藏着,一直到了錦州附近都有鬼子兵相陪,那些土匪鬍子雖然眼看着這一排七輛大車眼饞,但終究不敢惹鬼子的軍隊。
然而這鬼子兵也有鬼子兵的規矩,他們是按照轄區來護送的,過了地界就有下一批鬼子小隊接手。從山海關過來,已經有七八支鬼子的分隊護送那林了。本來到了錦州地界了,就應該是錦州城派出鬼子小分隊來護送那林,卻不知道爲什麼錦州這邊根本就沒派人。
那林心裡沒譜,不知道是咋回事。另一邊從熱河送他們過來的鬼子小隊,扔下他們轉身走了,那林抓了把金錠子送過去,想讓這隊鬼子兵繼續送他們。誰想那鬼子兵語言不通,拿着金錠子眉開眼笑,卻還是退兵不誤,根本就沒捋那林這份鬍子。
沒辦法,那林只能花錢在當時僱了幾個鏢師,打算好歹先到了錦州城,再到錦州的鬼子軍官問問到底咋回事,爲啥沒人送他們了。哪知道,屋漏偏縫連夜雨,到了泥河子灣被楊花腸兒的馬隊給盯上了。那些個鏢師要是嚇唬嚇唬小賊還行,一聽說楊花腸兒的大名,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扔下傢伙轉身就跑,一槍沒放把那林和兩個太監扔在當地不管了。
因此上,楊花腸兒沒廢一槍一炮,白白的得了這麼大的便宜。
等那林說完,丁雄覺得奇怪,不由問道:“你們去奉天干啥?”
“喝,這你都不知道?”那林反倒奇怪的看着丁雄,“你們這窮山溝也真是不通消息啊。告訴你們,我們大清朝這鐵桿的莊稼可又豎起來了!”一說到這,那林的聲音越發的響了起來,“年初的時候,萬歲爺已經在新京登了基,成立了滿洲國!”
“啊?”那林的這個消息好似一顆炸彈扔到團部裡,人人嚇了一跳。
丁雄追問了一句:“新京?在哪裡?”
“就是原來的長春城!”那林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臉上透着一股子洋洋得意,“怎麼樣?怕了吧?告訴你們,這大清朝的龍氣還在,識相的,立馬磕頭陪罪,那爺我心裡一高興,今天這事就算了。要不然……哼哼……”
“啪!”
那林的臉上又捱了楊花腸兒一巴掌,只聽楊花腸兒罵道:“我滾你奶奶的,要死不死的玩意,誇你兩句還上西天了!老子現在就一刀捅了你,我看你咋去滿洲國。”
一看楊花腸兒凶神惡煞的樣子,那林吞了口口水,一句罵人的話,生生憋在肚子裡。
“把那總管帶下去,好吃好喝。”樑丹去向楊花腸兒一擺手,讓楊花腸兒帶那林和兩個太監帶走。古一風又吩咐人將這些搶來的東西送到庫房當中去。
等一切都忙完了,三個人坐在團部裡一時間有點發呆。
丁雄一拍桌子:“這個狗皇帝,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居然有臉投靠日本人,成立什麼滿洲國?咱們這裡的消息太過閉塞了,居然半點情報都不知道。這個狗皇帝,纔是中國最大的漢奸!我恨不能現在就帶着人殺到長春去。”
古一風則長嘆了一口氣。
古一風和樑丹都是讀的私塾,他們的思想與丁雄有很大的區別。打識字那天起,學的就是忠君愛國,雖然大清朝已經倒了,可是儒家的思想仍然是那個時代裡私塾文化的主流。
自然,古一風能隨着樑丹起兵造反,也就沒再把忠君這一套玩意當回事。可是現在冷丁的一聽到連皇帝都投降鬼子了,這心裡一時半會兒的還是接受不了。
樑丹則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才猛然說道:“我明白了。”
丁、古二人一愣,不知樑丹明白了什麼。
樑丹卻不解釋,而是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我再去會會那個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