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拼西部三大部族後,檀石槐知道自己這一生差不多應該劃句號了。再支撐下去沒有任何希望,也沒有地方可逃。現在只有北邊的路是通的,但自己強盛時經常劫掠北邊的丁零人,他們不乘火打劫已經算剋制了,想要他們收容自己的部族是萬萬不能的。
這種局面再拖下去,既使僵持對整個部族是致命的。部衆已不能自由自在地放牧,再這樣下去,明年就有食物危機,不用大漢來打,就餓死了。而大漢帝國簡直強大到不可想象,圍個三五年財政上都不會有什麼壓力。
以前遊牧部族的優勢在於羣狼戰術,使得大漢帝國窮於應付,又無可奈何。現在大漢帝國出了個新天子,把大多數狼訓成狗,乘下自己這一頭孤狼就沒有實力了。
本來,檀石槐準備先給大漢的軍隊以沉痛打擊,再找大漢談判,以自己的死換取部族能生存下去,爭取一些利益。拓拔烈與黃忠一戰,讓他的這種想法成爲泡影。因爲大漢帝國技術上的進步,自己的部族幾乎變成待宰的羔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與大漢討價還價的籌碼了。
血拼西部三大部族是必須做的,要不是然,一旦自己一死,這裡就會陷入混亂,西部人也許不聽段潁的號令,殺起自己的部衆來比漢人還狠。段潁雖有殺神之稱,但檀石槐深知,段潁愛惜自己的將士,如果有減少他的將士的解決方案,相信段潁會表現得比西部人溫和。
再拼殺下去已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因此造成自己部衆大量地死亡,檀石槐會很心痛的,甚至不能原諒自己。檀石槐可以爲了自己部族的利益,去血洗別的部族,血洗漢人的村莊,可以去殺成千上萬的人。但他不嗜殺,常常會審時度勢,找到比殺人更好的解決方案。這也是他,而不是別人能一度成爲鮮卑人共主的最重要的原因。
自己的幼子已經送走了,同行的還有一千多部族中的少年。臨行前,再三交待敕勒家的次子游吉。記住自己的部族,記在心裡就可以了。忘記仇恨,生存下去!檀石槐至所以這樣說,是怕他們長大後急於復仇,被漢人斬盡殺絕。檀石槐認爲,在大漢天子有生之年,自己部族的後代是沒有機會在草原再有所作爲。但風水輪流轉,只要生存下去,延續下去,總有機會的。
連檀石槐自己也想不到,這支共二千三百多人的隊伍,穿越戈壁,在陰山腳下紮下根來。要是再沒有外部勢力去打擾,他們將過着無悠無慮的生活。三百年後,將誕生一首讓人心曠神怡的牧歌: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時間已經不多了,也許明天大漢帝國的大軍就會殺進來。修建王庭時,爲了要延續部族的文化特徵,沒有象大漢一樣建造堅固的堡壘,只是一個部族貴族聚集地。彈汗山王庭幾乎無險可守,現在部族的精騎再也不是無敵的了,那麼王庭再也沒有什麼安全可言。檀石槐要抓緊安排,讓更多的部衆能夠生存下去。
檀石槐召來部族中的貴族首領,很平靜地告訴他們,上天幫助漢人,大雪幫助漢人,自己的部族已經沒有取勝的希望。與其打一場部衆傷亡極大的王庭保衛戰,還不如歸順漢人,讓更多的部衆活下去。
拓拔逵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罵檀石槐是膽小鬼,自己的部族不能歸順漢人。要是漢人進攻王庭,就讓他們血流成河。也許這十幾年來,檀石槐部族威風慣了,在草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部族中的很多貴族不甘心失敗,起碼從內心很難接受。
檀石槐說,自己不是膽小鬼,部族的每一個男子都不是膽小鬼。讓漢人血流成河沒有用,漢人有幾千萬人,死幾萬人沒有什麼。如果是這樣,自己的部族就會遭到血洗,甚至會被殺絕。
這話說得很多烈性漢子氣餒。他們覺得,當初推舉檀石槐做首領是對的,危難之機,首領心裡還想着部衆。
柔然家主卻一臉的疑惑,他問首領,漢人會接受部族的歸順嗎?
“會!”檀石槐平靜地說道。
“你們現在還認不認我是首領,聽不聽我的話。”檀石槐問道。
“唯首領之命是從。”衆人表態。
“你們拿着我檀石槐的人頭去見段潁,表示歸順漢人。漢人就會善待部衆了。”檀石槐平靜地說道。這一切他早已想過了,自己早晚要死,死得讓人害怕容易,死得讓人想念就難了。自己被投鹿侯遺棄的時侯已經死過一次了,是部族讓自己成爲首領,成爲鮮卑草原王國的國王。但願自己的死能平息大漢天子的憤怒,善待自己的部族。
“首領!”衆人吃驚地喊道。
“你們別勸了,我已經決定了。”檀石槐平靜地說。“這裡有一封我寫給大漢天子的手書,你們拿着我的人頭和手書去找段潁歸降。”
說畢,檀石槐拔刀自刎。
這時,敕勒家主站了出來。對大家說,首領做的沒錯,這是我們部族最好的選擇。大家聽首領的,我是要隨首領去了。說完也拔刀自刎。顯然,今天這一幕敕勒家事先已經知道。
這時,拓拔家主拓拔逵和柔然家主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也拔刀自刎。幾十年了,三大家族在部族裡面一直是共進退的,讓檀石槐做首領是三家共同的選擇,事到如今,爲了部族就一起承擔責任。
這時檀石槐的長子賀連闖了進來,對在場的貴族家主大吼大叫,說是他們逼死了首領和三大家族的家主。其實檀石槐已經跟賀連談過,知道今天這個結果是父親一手安排的,他想乘機壓制族人,奪取部族的領導權。
開始衆人還礙着他是檀石槐長子的身份,作聲不得。後來看他鬧得越來越兇,有個貴族家主站了出來,對賀連說,首領是爲了部族,捨生取義。公子不得胡來。
只要有人挑了頭,在場衆人齊聲應和。這樣一來,賀連不敢再鬧。衆怒難犯,要是激怒了衆人,任你是檀石槐長子也難在部族立足。
還好檀石槐已去,這場面要是讓檀石槐看到了,又會氣的要命。不過檀石槐對賀連早已看透,要不然,他還會有很多選擇,不需要走到這一步。
其實檀石槐還有很多選擇,不一定要死。但他心高氣傲,不願拋棄部族獨自逃生。要不然,甚至可以拉一幫人遠遁而去,段潁也很難剿滅他。不過這個死法,也配得上他這個曾經是鮮卑人共主的身份。
八月十二日,檀石槐部族的近三十家貴族家主,拿着檀石槐的人頭,來到段潁的大帳,向大漢投誠。
段潁大喜,善言安撫衆人。表示只要歸順,就是我大漢的子民,大軍絕不加害。
衆人離去後,段潁一面派人會知朱雋。一面派快馬,帶着檀石槐的人頭和手書,回洛陽奏報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