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檯內。
荀彧,鍾繇,荀攸,正在商議一道奏本,來自於豫州牧周異。
這道奏本的內容,是奏請‘免賦政策’的取消。
在他的奏本里,言稱經過四年的休養,加上今年大豐收,豫州已無災民,朝廷的‘免賦’,已經不用了,奏請從明年開始,向朝廷正常繳納賦稅。
荀攸看着這道奏本,搖頭道:“周異此人,向來好大喜功,這道奏本,我看真假參半,不足爲信。”
鍾繇點點頭,道:“豫州,或許要再等等,但其他地方,或可取消了。”
荀彧神色沉吟,明顯猶豫。
當今皇帝陛下繼位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爲了安撫庶民,恢復民生,對朝廷掌握的各州,尤其是災情、戰亂嚴重的地方,實行了‘減稅’、‘免稅’等政策,這些政策,幾乎是一旦執行,就從未取消。
豫州平定稍晚,執行了三四年,可司隸,兗州,冀州,幷州這些地方,執行的時間,已經十多年了,是否到了取消的時候?
荀攸看出了荀彧的猶豫,道:“一下子取消,確實影響太大,是否可以嘗試分批次,逐步的取消,先從兗州,司隸開始?”
荀彧沉默了一陣,道:“我的想法,是繼續維持三年,三年後,各州基本上解決了的大部分問題,庶民有了一些積蓄,這纔是合適的時機。”
鍾繇神色嚴肅,道:“陛下決意同時征討揚州、涼州,既需要大量的糧草,平定之後,還需要長時間的撫定。周異這道奏本,或許不簡單。”
荀攸一驚,道:“你是說,這是陛下的授意?”
鍾繇搖頭,道:“陛下想要取消,不需要周異上書,多半是周異揣摩到了聖意,是以逢迎。”
荀攸看向荀彧,疑惑道:“一定要同時征討嗎?陛下不是向來穩健,一步一個腳印嗎?爲什麼這次這般急迫?”
荀彧道:“應該不是一時之念,荊州關羽這幾年一直在演練,給足了袁紹壓力。而黃忠調任司隸,兼督漢中軍事,便是提早的佈置,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荀攸皺眉,道:“有把握嗎?”
大漢朝休養了這麼多年,有了一些家底,支撐兩場大戰是足夠的,可能不能勝,能不能速勝,這是一個大問題。
袁紹雖然在交趾連吃敗仗,幾年都未能攻克交趾,拿下士家,可不代表袁紹就無能,朝廷可以順順利利克復揚州。
而涼州三羌更不一樣,涼州地廣人稀,崇山峻嶺,三羌本身實力就不弱,外加還有羌人隨時可能介入。
要是朝廷不能速戰速決,再次演變成當年的三輔保衛戰,那大漢朝一瞬間就可能回到中平年間,甚至後果更爲嚴重。
鍾繇也面露擔心,道:“我也覺得太過着急,是否再與陛下諫言?只要我們三人態度一致,可以阻擋這件事。”
宮裡的陛下不是當初的陛下,尚書檯的三公也不再只能唯唯諾諾,在很多事情上,他們是可以與宮裡‘討價還價’的。
荀彧看向他,道:“大司馬府以下,包括劉備,張遼,黃忠等人,都贊同同時出兵,打一個出其不意。”
荀攸臉色頓變,道:“這個策略,出自曹操?”
荀彧猶豫了下,道:“據說,是劉備在任時,與大司馬共同商議的結果。”
荀攸雙眼陰鶩,冷哼一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曹操今非昔比,有些話,已經不能說出口了。
鍾繇看着荀彧的表情,陡然警覺,道:“劉備,要復起了?”
因爲包庇糜氏兄弟與御史中丞田豐對抗,豫州牧劉繇,右司馬劉備,全數被罷官,劉繇被判了一個流放,永不敘用;劉備罪責較輕,罷官奪職,居家自省。
算算時間,已經好幾年了。
“這劉備,到底是什麼心思?”荀攸沉着臉,心裡壓着怒氣。
他們用力拉攏劉備,不曾想,劉備居然與曹操密謀了這麼大的事,這麼多年,半點風聲不露!
荀彧看着兩人,道:“劉備怎麼想的,暫且不用管。關於稅賦政策,我會命戶曹商議,具本上呈。同時征討涼州、揚州,不可改,儘早儲備糧草吧,最遲不過明年秋。”
鍾繇見荀彧沒有異議,想起了他陪同陛下一起去了三輔,心裡瞭然。
陛下,丞相,大司馬三人意見統一,其他人再大聲也沒用。
荀彧見荀攸要說話,不緊不慢的道:“那周瑜帶回了幾船的金銀珠寶,珍稀奇物,仔細覈算之後,還是有很多盈餘,戶曹那邊正在清點,想來夠一支大軍所用了。”
荀攸一怔,道:“真的夠?”
周瑜帶着兩萬大軍,五十多艘船南下出海兩年多,帶走的錢糧本就不少,要是帶回來更多,那確實足夠荊州方面的所用了。
荀彧平靜的點頭,道:“孫權已經去接人了,到京之後,我們都要親自見,場面大一點。”
荀攸與鍾繇對視一眼,心下震驚又好奇。
海外,真的另有天地,比之我大漢還要富饒嗎?
“還有一件事,”
荀彧不給兩人思考的時間,道:“二殿下殺了人,被羈押在御史臺。還涉及了曹丕,何晏,你們怎麼看?”
荀彧問的是‘你們怎麼看’,實際上是‘怎麼善後’。
劉愈不用說,那是堂堂二殿下,備受寵信。
曹丕是大司馬曹操的二公子,而何晏是前任大將軍何進的嫡孫,當今太后的侄孫,皇帝陛下的表侄。
這三人,哪一個涉案都極其麻煩,何況還是三人一起。 www¤Tтkд n¤¢O
鍾繇道:“是又有人藉機生事?”
荀攸看了他一眼,道:“我聽說,有些人試圖在爲大將軍何進翻案。”
鍾繇略帶不解,旋即若有所思,道:“爲大將軍翻案……”
他沒有說下去,因爲這些陳年舊事太過複雜,牽扯了太多。
何進最大的問題,便率兵殺入禁宮,誅殺閹黨,將皇宮差點殺光。
如果只是這樣,加上何進的擁立之功,是不會有什麼事的,有着足夠的騰挪餘地。
但壞就壞在,何進背後還有一個隱藏着的袁氏,袁氏草弄着何進幹了太多糊塗事,袁紹更是血劍直指初登大位的少年天子。
初登基的少年陛下被嚇的臉色慘白,站立不穩。
這其中隱藏着種種齷齪,再後來便是何進被軟禁在宮裡‘養病’,不多久便‘病逝’。
其中的隱情,便是荀彧,荀攸,鍾繇三人都說不清,看不透。
現在有人企圖爲何進翻案,那便是要挖出當年種種密事。
爲何進翻案?
只是爲何進翻案嗎?
鍾繇想了很多,擡頭與荀彧道:“袁氏一案,鐵證如山,容不得半點置喙!”
荀彧懂鍾繇的意思,道:“公達,你走一趟大司馬府,與大司馬聊一聊。二殿下那邊,讓田豐定一個路見不平,憤而殺人,不做追究,直接放出來。”
荀攸默默點頭,臉上罕見的多了一絲追憶與感慨。
想當年,他與曹操,袁紹等人,都是大將軍府的掾屬,末等小官,時移世易,風雲際會,誰又能想到,他們今天的際遇?
袁紹據說病的很重,時常咳血,命不久矣。
但不論如何,路在每個人腳下,終究要有一個了斷。
荀攸心頭猛的一動,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平滅袁紹之後,意味着過去的很多事情,徹底成爲過去,該有一個明確的結尾!
袁紹,袁氏,何進,閹黨等等,這些曾在大漢朝攪弄風雲,留下無數痕跡,至今還在影響大漢朝的人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