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秋。
劉辯出現在茂院,帶着孔融,陳琳等人,在巡視考場。
陳琳面帶笑意,道:“陛下,這三年來並無戰事,庶民趨穩,今年報名科舉的人數,已突破五千人,想來以後會越來越多,恢復成帝時盛況,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孔融跟着接話,笑呵呵的道:“陛下,大漢各種的賢才名士皆已進入洛陽,招賢館人滿爲患,朝廷各級官職補缺,已經出現爭搶的局面,朝廷補缺人才了。”
劉辯踱着步子,看着一個個清理過的考棚,道:“兩位近來舉薦了不少人,朕也親自考校了一些,有真才實學,諸位卿家眼光不錯。”
孔融聞言,胖臉抖了抖,笑容更多的道:“陛下,其實,還有一位大才,臣想舉薦給陛下。不過按照朝廷規矩,他之前未入仕過,需要通過大考,方能舉薦。”
劉辯來了興趣,道:“是誰?說說看,或許朕聽說過。”
孔融當即道:“陛下,此人名叫禰衡字正平,平原人,他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才情無雙,淑質貞亮,英才卓礫。”
劉辯眉頭挑了又挑,這個人,他很熟悉,不止是後世熟悉,在當世也時有耳聞。
劉辯回頭看向孔融,道:“朕聽說,此人心高氣傲,眼高於頂,誰人都不放在眼裡,對於朝廷的徵召,嗤之以鼻,公文扔於茅廁。”
孔融正色道:“陛下,凡是大才,必有性情,只需稍加雕琢,他日必爲我大漢脊樑之臣!”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向劉辯舉薦禰衡了。
沉吟着,劉辯繼續踱步,道:“陳卿家,禰衡報考今年科舉了嗎?”
陳琳面無表情,淡淡道:“回陛下,並沒有,臣還差人邀請他參與,但被他拒絕了。”
劉辯嗯了一聲,道:“袁紹在南海郡與士燮爭執不下,揚州本就疲敝,袁紹竭澤而漁,庶民、士族無不渴望王師降臨,解救他們於水火。朝廷裡諸公議論頗多,有人希望朝廷出兵,有人反對。你們怎麼看?”
孔融見劉辯跳過了禰衡的話題,心裡嘆氣,強打精神的道:“回陛下,臣以爲尚書檯諸公說得對,朝廷應當按兵不動,繼續推進‘新政’,再等一兩年,朝廷就能從容以對,而那時袁紹、士燮等必疲極,正是平定兩州的時機!”
劉辯不置可否,道:“陳卿家?”
陳琳心裡在揣測着劉辯問話的用意,故作思索的道:“陛下,現在出兵,有出兵的好處;過兩年,也有過兩年的弊端,臣,伏唯聖斷。”
“那就不動。”
劉辯話音乾脆利落,道:“集中精力,繼續推進‘新政’,再有兩年,‘新政’就能初步穩妥,走上正軌,有錢有糧,別說區區袁紹、士燮了,便是益州,朕一口氣也吃得下!”
孔融對這些無所覺,他一直反對開戰,連年征戰,天下大亂,有什麼好?
倒是陳琳聽出了味道,躬身道:“臣明白。”
他不過是一個傳聲筒,這些話,是要透過他,遞給尚書檯那三位的。
劉辯點點頭,信步走着,考察着茂院的上上下下,頗爲用心。
“我且問你,當今丞相,荀文若如何?”
劉辯等人剛出茂院門口,不遠處的河邊,聚集在一羣年輕人,激情澎湃,高談闊論。
劉辯擡頭看了看,伸手給典韋一個手勢,不動聲色的走了過去。
孔融,陳羣跟着,便衣禁衛則散開,悄悄護衛。
“荀文若,使弔喪問疾!”
一聲大喝響起,還伴隨着咕咚的喝酒聲。
劉辯站在不遠處,聞言眉頭一挑,失笑道:“這是在調侃丞相整日吊着長臉嗎?”
荀彧少年老成,臉角瘦長,慣常威嚴淡漠,給人一種不喜慶的感覺。
孔融繃着臉,不吭聲。
陳琳皺眉,道:“陛下,學生士子,這般肆無忌憚的談論丞相,不是好事。”
能夠肆無忌憚的評點丞相,那就能肆無忌憚的抨擊朝政。
劉辯剛要說話,有一人高聲道:“荀公達如何?”
右僕射,荀攸。
“可使看墳守墓!”這一聲慷慨激昂,脫口而出。
劉辯背起手,道:“這是嘲諷右僕射墨守成規,不知變通嗎?”
孔融,陳琳不說話了。
他們早已認出了口出狂言的是誰。
“大司馬曹公如何?”
禰衡袒胸露乳,喝着酒,半躺在地上,大笑道:“閹宦之後,無根無祖,面目猙獰,性情兇險,實乃空腹之人!”
劉辯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看向孔融道:“這就是那禰衡吧?他說的‘空腹之人’是何意?”
孔融面色如豬肝,低着頭道:“回陛下,正是禰衡。‘空腹之人’,意爲,沒有心肝。”
他倒是很想爲禰衡解釋幾句,可這等狂傲之言被皇帝陛下聽了個正着,還怎麼辯護?
劉辯回過頭,看向狂放不羈的禰衡,自語道:“沒有心肝,那是沒有品行了,從祖宗罵到現在,這禰衡還是不怕死。”
“鍾繇可使擊鼓鳴金,皇甫堅壽可使牧牛放馬,陳宮可使取壯讀招,關羽可使傳書送檄,張遼可使磨刀鑄劍……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
禰衡的話沒有停頓,在一羣人正中,舉着酒壺,大聲道。
一衆人被他的話驚的不輕,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短短几句話,將朝廷諸公全給罵了,幾乎沒人逃過!
劉辯睜大雙眼,面露不可思議,感慨道:“朕知道他狂傲,沒想到狂傲到現在程度,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陳琳暗自搖頭,他在禰衡的嘴裡是‘陳琳可使傳書遞簡’,意爲送信書童,這個評價,在一衆人中,已經算是好的了。
孔融臉角梆硬,一個字不吭。
禰衡沒有評價他,可他隱約能感覺到,或許,即便是他,在禰衡心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劉辯沒有再聽下去,轉身回宮。
這等狂傲之人,適合在民間做一個遊俠,一個名士,不適合入朝爲官。
他一旦入朝,下害庶民,上坑同僚,沒有半點益處。
孔融跟着劉辯離開,回頭看了眼,依舊在高談闊論的禰衡,心裡恨的咬牙切齒。
他很清楚,禰衡的那幾句狂言,已經註定了他與仕途無緣!
而這時,被人罵了祖宗的曹操正在忙着制定‘平袁滅士’的征討計劃,從後勤糧倉,到兵甲箭矢,再到領兵將領等等,他都要進行仔細的考慮,以策萬全。
司馬朗站在沙盤前,插着旗幟,道:“大司馬,真的要讓劉玄德領兵嗎?”
劉備被削去官職已經快兩年了,朝野差不多快要忘記還有這麼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