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疇看着曹操的表情,一臉醉紅的正色擡手道:“將軍,紂王無道,周武牧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據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何必卯金刀!
從古至今,帝王將相換了不知道多少。
這天下,爲什麼又一定要姓劉呢?
曹操面無表情,哪怕是內心都不起一點波瀾。
勸他‘自立’的人,自從他平定兗州時就有,而後越來越多,甚至於他身邊的人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
‘漢室將終’、‘國運已盡’的字字句句,在大漢朝各個陰暗角落依舊有着廣泛的認可。
對於近些年朝廷取得的一些‘戰績’,在很多人看來,不過是迴光返照,大漢朝實則分崩離析,底蘊耗盡,再無中興可能。
田疇在曹操臉上看不出什麼,但就是如此,越發篤定曹操有這個心思,沉聲道:“將軍,幽州雖是疲敝之地,可將軍而今手握數萬大軍,加上烏桓、匈奴之助,南下冀州,土地肥沃,世家衆多、東取青州,人口衆多,青壯百萬,得此兩地,將軍大勢已成,以將軍之能,獵或天下,探囊取物!”
田疇在侃侃而談,不知道的是,身後曹操的親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他身後了。
曹操依舊不動分毫,淡淡道:“此等之言,你還與誰人言過?”
田疇渾然不覺,沉聲道:“田疇肺腑之言,不曾與他說過!”
曹操轉身離去。
田疇一怔,剛要說話,忽然身後涌出數個大漢,捂嘴,擒拿,轉瞬間他就失去了知覺,模糊中,有人將他拖向不遠處的山林。
曹操走了一陣子,從另一門進入。
曹洪,曹仁已經在等着了,一見曹操,曹洪快步上前,道:“將軍,那公孫度派人送禮請罪了。”
曹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向遼東方向,道:“你是說,他只是派人來送禮,他自己沒來?”
曹洪道:“是。很厚的禮,錢糧三千萬,還有諸多兵甲,戰馬……”
“看來,他確實有不臣之心。”
曹操打斷了他的話,看向曹仁道:“我殺了他的兒子,他非但沒有震怒,還能低聲下氣的派人送禮請罪,此人不可小覷,子孝,將來一定要萬分小心於他。”
曹仁點頭,道:“我知道了。”
曹操嗯了一聲,轉向薊縣方向,道:“朱建平怎麼說?”
曹仁道:“他給我寫親筆信,說是在繼續擺宴,要爲將軍慶功,還說有一件要事欲告知與將軍。”
曹操揹着手,默默一陣,道:“我知道他要告訴我什麼事情。”
曹洪愣了下,道:“將軍知道?”
曹操笑了一聲,邁步向前走,道:“應該是陛下要任命我爲大司馬的事情了。”
曹洪,曹仁全都立在原地,雙眸圓瞪,驚愕非常。
曹操前不久才惹出那麼大的事情,曹氏更是被舉族抄沒、流放,這轉眼間,曹操非但沒有落罪,反而高升爲大司馬了?
曹洪旋即急忙追上,道:“那,曹氏會發還嗎?”曹操神色微動,道:“不會。”
曹洪面露不甘,道:“將軍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就不能寬宥曹氏嗎?”
曹仁上前來,道:“將軍,‘潁川黨’能答應嗎?”
曹操慢慢走着,縱然肚子裡很多酒,可腦子異常清醒,道:“陛下之意,豈是由不得他們!朱建平那邊,你不用理會,盡伱的職責就行。我在朝廷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區區‘潁川黨’,哼!”
曹洪臉角動了動,有些不安。
他跟隨曹操多年,對曹操十分了解,曹操這個表情,這個語氣,明擺着是要對‘潁川黨’出手了!
在以往,一直是‘潁川黨’對曹操進行猛烈攻擊,欲殺之而後快,可現在風水輪轉,曹操一旦成爲大司馬,即便還是比不上‘潁川黨’,可已然是大漢朝的軍隊最高統帥,與尚書檯丞相平起平坐!
這已經不是‘潁川黨’可以輕動的位置了!
曹仁應了一聲,道:“那我一個人去薊縣,只是,那二十多萬俘虜,該作何處置?朱建平未必肯接手。”
二十多萬俘虜,不說平常的管理了,單是那二十多萬張嘴,就是一個無底洞。
曹操道:“他會接手的,你不用擔心。對了,看看有沒有機會,將那公孫度給殺了,這個人留着,遲早是個禍患。”
“我明白。”曹仁道。
只有他們幾個人的時候,曹仁對曹操的態度相對輕鬆,介乎於‘主人’與‘兄弟’之間,小心謹慎的拿捏着分寸與距離。
曹操漫步走着,道:“那朱建平既然寫信來了,想必朝廷那邊很快就會有結果,我回京的時間在即。有兩件事,我要囑咐你們。”
“將軍請說。”曹洪,曹仁立即肅色應道。
曹操停住腳步,望着洛陽方向,道:“第一件事,任何情況下,不要有任何異動,我說的是任何情況下,如有人勸你們自立、擅自動兵,直接殺了。”
曹仁,曹洪心裡一驚,面上不動,道:“遵命。”
曹操神情冷清,雙眼冷峻,道:“第二,對於陛下,你們不可妄自揣度。知道的、猜測的,都給我憋在肚子裡,哪怕做夢都不能吐露半個字!”
曹仁,曹洪莫名恐懼,低着頭道:“是。”
經過這麼多年下來,宮裡對曹操的‘一味寵信’,已然是過了頭,這種‘寵信’完全是無來由的,加上發生的種種事情,以及他們知道的一些內情,深知宮裡那位陛下心機深沉,對曹操的‘寵信’或許是一個極其可怕的陷阱!
“第三件事,”
曹操目光動了動,道:“我入京之後,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我會低調一陣子,只做文事,屆時你們耐心一點,有什麼事情寫信給我,不要擅自行動。第二種可能,或許陛……朝廷或許會藉着這次機會,對你們大肆分官,你們接着,但要謹小慎微,不可逾矩。”
“遵命!”曹洪,曹仁已經心驚膽戰了。
曹操說的三件事,哪一個都是極其兇險的,一着不慎,萬劫不復!
曹操說完這三件事,又仔細沉吟良久,道:“父親在幽州,子孝,你幫我好生照顧着。”
曹仁微怔,這說到最後,曹操說到了家事?
是某種交代嗎?
回京,真的那般兇險嗎?
就沒有其他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