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重複的歷史
曹操說服了王朗,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劉辯雙眼眯起,靜靜看着門外,笑呵呵的道:“看來,朕對諸位卿家還是瞭解不夠啊。”
潘隱,徐衍,盧毓等人低着頭,不敢接茬。
劉協躬身更多,後背隱隱發冷。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他已經對這位皇兄有所瞭解。
這是一位表面看似春風和煦,實則內心陰沉,對皇權有着絕對把控欲的皇帝!
臣子在他的控制範圍內,即便上天,他也不在意,依舊雙眼溫和,溫聲細語。可一旦超出了控制範圍,各種手段壓迫之下,會讓人喘不過氣來!
曹操本就諸多非議加身,劉協不相信劉辯對曹操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曹操在這麼多時間內說服了王朗,是不是表示,曹操與楊家悄悄勾連上了?
四世三公的楊家雖然在權力上比如以往的袁家,可在現今的朝野中,楊家的聲望是無人可比的,一枝獨秀!
這要是楊黨與‘潁川黨’公然對峙,發起新一輪黨爭……劉協心裡打了一個寒顫,不敢深想!
劉辯輕輕喝了口茶,揮了揮手。
盧毓,徐衍以及劉協擡手,大氣不敢喘的悄步退了出去。
在嘉德殿外,曹操與王朗分別,目送着他進入了尚書檯的會議廳。
曹操頓足片刻,穿過嘉德殿前,徑直迴轉大司馬府。
他腳步不停,絡腮鬍滿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來到大司馬府前,一身潔白長衣的賈詡已經在等着了,待等曹操到跟前,第一句話就是:“將軍,這是冒了天大之危險了。”
曹操回頭看了眼靜謐的嘉德殿,語氣平淡道:“我是在爲陛下分憂。”
賈詡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神態始終如一,道:“陛下未必樂見你這麼做。而且,定然會引來‘潁川黨’的忌恨,王廷尉也不見得領將軍的情。”
曹操注視着嘉德殿良久,摸了摸鬍鬚,轉而道:“進去吧。”
他不喜歡賈詡。
賈詡這個人總是點到即止,彷彿藏了無數心思,不像郭嘉,即便藏了什麼,也藏的坦坦蕩蕩,令曹操心裡舒服,不會有絲毫懷疑。
賈詡是人精,很清楚曹操不喜歡他,這對賈詡來說並不重要,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尚書檯的偏房內,等荀彧,鍾繇,荀攸三人得知曹操說服了王朗,神情都不太好。
荀攸本就一肚子火,眼神冰的道:“大司馬不是要將曹操放出京嗎?我看,得儘早了。”
鍾繇這次不反對了,與荀彧道:“丞相,還得摸一摸王朗,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荀彧輕輕點點頭,面若有所思。
他倒是不擔心楊彪復出,搶班奪權,而是在思考,王朗突然跳出來反對背後的目的,以及他們是否成爲‘新政’的阻礙。
“先完成今天的事情。”
片刻之後,荀彧起身道。
鍾繇,荀攸也沒有多說,跟着起身。他們今天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完成‘建安五年施政綱要’在大議上通過。
他們這位陛下很多地方與先帝迥異,但不喜歡開朝會是一樣。
當今陛下登基五六年了,開過的朝會屈指可數。
荀彧,鍾繇,荀攸三人進入會議室,立即迎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司馬俊,皇甫堅壽,陳宮等人注視着三人,想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麼。
因爲王朗先一步他們進來,神態輕鬆,似乎還有一絲微笑。
他們,達成了什麼秘密約定?
不止是他們,哪怕在場的‘潁川黨’成員,心裡也狐疑不定,猜測不斷。
荀彧坐下,不怒自威,道:“關於三法司一事,暫且跳過,尚書檯要從長計議。接下來,我們討論關於‘清丈田畝、戶丁登記’以及劃地給無地、少地庶民一事,諸位有何看法?”
一衆人不言不語,目光在荀彧、荀攸,鍾繇身上轉悠。
這些事情,是戶曹的事,也就是丞相荀彧的責任,也是‘新政’計劃最難啃的骨頭之一。
別人推都來不及,誰想牽扯其中?
是以,會議廳不出意外的一片安靜,沒人吱聲。
荀彧等了一陣,微微點頭,道:“那這一項便過了。諸位同僚,還有其他異議,現在可以提出來,如果沒有,明日本相便會代表朝廷,上呈陛下。”
整個議事廳的高官們聞言,相互對視,不消片刻又竊竊私語。
荀彧神情不動,耐着心等待着。
今天的會議內容都十分敏感,雖然他們以迂迴的方式拋開了‘土地問題’,可其他問題同樣嚴肅。
荀攸坐在劉協邊上,面無表情,雙眼卻十分冷漠,時不時掃過王朗等人。
劉協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對會議廳裡的暗涌完全無所覺。
皇甫堅壽、陳宮,司馬俊等人並沒有交頭接耳,作沉默狀、狀有所思、若瞌睡,對荀彧的話彷彿沒有聽到。
好一陣子過去,鍾繇轉過頭,淡淡道:“有何說話,尚書檯議事,如此吵鬧,成何體統?”
衆人頓時息聲,齊齊擡手道:“下官等均無異議。”
荀彧嗯了一聲,淡淡道:“那便具本附議吧。”
在一旁負責記錄的盧毓聽着,愣了又愣,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到這裡戛然而止了?
很快盧毓恢復平靜,將早就準備的一道道奏本,挨個分發給在座的高官們。
高官們仔細看完,是他們的本曹、寺的‘新政’內容,便拿筆署名、蓋印。
盧毓又一個個親自收攏、覈驗好,轉交給荀彧。
荀彧放到一旁,神情越發威嚴,道:“諸事已定,明年正月初十頒佈改元詔書,屆時,各曹、寺及有司,要戮力同心,清除弊政,推行‘新政’,再興大漢!”
面對這種官話,在場的官員齊齊擡手,道:“下官等領命!” 荀彧掃過一圈,不知道爲什麼,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他像個宰相,不自禁的挺直腰桿,不怒自威,心裡對國政的路線越發清晰。
內心的異樣情緒外表絲毫不露,荀彧端着盤子,起身離開。
荀攸,荀彧緊跟着,而剩下的官員待等三人走後,瞬間爆發了激烈的議論聲。
“就這樣結束了嗎?丞相不談一談吏治以及土地的事情嗎?”
“談?怎麼談?談什麼?這大小事情,還不是他們說了算?這場大議,本就是走個過場,是給陛下看的!”
“看看給我們定下的?再看看給他們定下的?我們還算討了便宜的!”
“這新丞相,還是不如楊公穩重,楊公在時,何嘗這般逼迫我等?”
“哎,丞相年輕,擔不起大任啊?陛下將國事交託於尚書檯,這般下來,怎麼得了?”
“不然交給誰?你看看,滿朝文武,有哪一個適合丞相重擔的?”
“這……倒是沒有,那也不能交給一個毛頭小子吧?”
“三十多歲了,算不得毛頭小子。哎,不說了不說了,反正已經定下,硬着頭皮做吧。”
“且熬着吧,哪一天實在熬不動了,咱們也學學那些人,掛玉歸鄉,做一個閒散富家翁,樂得逍遙,再也不管朝廷裡這些是是非非了……”
朝臣們離開尚書檯,三三兩兩成羣,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個不停。
等他們漸漸走遠,劉辯從嘉德殿的廊廡走出來,站在臺階前,望着他們的背影,笑着道:“果真是末世啊,表面上,朝臣們一個個義正言辭,爲國赴難,真到了時候,遇事能躲則躲,能推則推,實在躲不了了,辭官歸鄉,坐等風向轉變。”
“劉卿家,”
劉辯揹着手,笑容更多,道:“伱說,這風向會變嗎?”
在劉辯身後側,站着一個頗爲高大英武,又面容仁厚,儒雅隨和的中年人。
他躬着身,道:“陛下,也不是所言朝臣都是這般。”
劉辯呵的一笑,道:“你躲避話頭,那就是會變了。風向會變,可人不會,但在風向變化後,他們就會成爲正確的那批人。風向變來變去,正確的人也是來來往往。官帽你我他,國政天天變,明明還有氣數的國祚,在這種折騰下,亡於叛亂,亡於敵國,實則上,是亡於自身,怨不得他人……”
劉備面色恭謹,心裡卻陣陣不安。
他是被突然傳進宮的,也陪着劉辯聽到了那些議論聲,可是,陛下這些話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劉備一時間猜測不透,只能作聆聽聖訓狀。
劉辯指着那些人,與劉備道:“卿家,朕敢跟你打賭,不用到明年,就這年底的兩三天就會有人辭官,而且不少。到了明年,‘新政’會貌似大幅度推進,但很快又會陷入停滯……朝廷以及地方官員們開始扯皮,相互推諉,爭吵是主要的,任事是末位的,甚至是不在考慮的……”
劉備隱約聽懂了一些,悄悄擡頭,注視着劉辯的側臉,片刻又悄然收回。
身前的皇帝,在發泄對朝臣無能的不滿。
‘陛下召見我,是什麼用意?’劉備心裡千思百轉,想不通,就更加不安。
劉備這些年幾乎沒有多少功勞,凡事敗事居多,東奔西跑,浪費了十幾年的時間。
好不容易登上高位,本以爲能一展抱負,不曾想一敗再敗,敗的有些無地自容。
但劉備心性堅韌,百折不撓,並沒有氣餒,一直在尋找、等待機會。
眼下,或許就是一個好機會!
劉辯確實是在發泄對朝臣們的不滿。
‘新政’那麼複雜,那麼多事情,就這麼簡單的在尚書檯過了?沒人談論其中的細節,建言獻策嗎?
爲了一個官職任命都能你爭我奪半個月,如此重大的國政,在一片沉默中,幾乎無所阻礙的就過去了?
劉辯心裡壓着怒火,對着劉備發泄一通,望着昏暗的天色,似又要下雪,道:“卿家,豫州那邊,朕不希望看到這種情形。”
劉備一怔,慢慢擡起手,道:“臣明白,定當遵旨行事,日夜不怠。”
劉辯微微點頭,道:“在豫州好好做,將來征討袁紹,朕會以你爲主帥,莫要辜負朕的期望。”
劉備內心瞬間涌動起來,突然大聲道:“臣一定不負陛下旨意!”
劉辯眉頭一挑,回頭看向他,道:“卿家對劉表怎麼看?”
劉備面露憤色,道:“陛下,劉表身爲宗室,貌忠實奸,臣深爲不齒!”
劉辯注視他,心裡忽然泛起古怪的念頭:這劉備,能相信嗎?如果他有了割據一地的實力,會不會也表面尊漢,實際上像劉表坐看風向,等待時機?
劉備迎着劉辯的目光,彷彿看出了什麼,不動聲色的微微低頭。
劉辯笑了笑,甩掉了這個念頭,道:“劉表,劉璋你多留心。對了,朕聽說,卿家喪妻了?”
這劉備,說起來比曹操坎坷多了。
曹操雖然是宦官之後,但曹家也說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世家,曹操的父親曹嵩甚至還買了一個太尉,位列中平年間的三公,可以說的上是顯赫了。
而劉備從小貧苦,年長後織蓆販履,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後來雖然憑藉征討黃巾軍有了點功勞,但受不了官場的黑污氛圍,棄官而走。
這麼多來,顛沛流離,四處奔走,妻與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個。
劉備對於這些‘身外之物’倒不是很在意,可劉備問起,還是故作悲傷的道:“是臣連累了妻子。”
劉辯也不管他怎麼想,道:“朕聽說,孫堅有一個女兒,生的貌美,知書達理,朕差人問問孫策的想法。”
劉備心裡暗驚,不動聲色的道:“陛下,大丈夫生於斯,當以家國爲業,逆賊不平,天下不定,臣不敢家爲。”
劉辯只當沒聽到,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卿家回到豫州後,好生準備。走之前,去拜訪一下大司馬,他與你話交代。”
劉備心裡一百個不寧,也不敢反駁劉辯,只得擡手道:“臣領旨、告退。”
劉辯點點頭,目送着劉備離去。
“有他在,應該能爲朕爭取一點時間吧?”劉辯輕聲自語。
豫州現在是四戰之地,東南面分別是孫策、袁紹,南面是荊州劉表,西面是益州。
這地方四通八達,儼然是要害,必爭之地!
“陛下,”
徐衍快步過來,道:“王廷尉去了大司馬府,大司馬府內只有曹司馬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