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堅長沒聽到,翻譯了一陣,轉身向下一處。
史阿跟在他邊上,警惕着四周隨時可能出現的袁術的巡邏士兵。
走了一陣子,皇甫堅長來到一顆大樹下,找找挖挖,找到一個密封好的包裹。
打開後,是兩封信,他盯着,慢慢悠悠的在心裡翻譯。
不久,皇甫堅長目露異色的道:“劉備與呂布要打到廣陵了?”
前不久,袁術的人打到徐州最北方的琅琊郡,儼然要吞掉整個徐州,這轉眼間,彭城相劉備,平虜校尉呂布就打到另一頭的廣陵郡,要克復整個徐州了。
史阿耷拉着眉眼,淡淡道:“秘密真不少。看來,你上茅房我也得跟着了。”
皇甫堅長連忙將信揣入懷裡,警惕的看着史阿,道:“我跟你說,我好色,女的。”
史阿沒理會他,道:“現在去哪裡?”
皇甫堅長收斂了玩鬧之色,神情堅定,道:“找兩匹馬,去沛縣,看看他們誰勝誰負。”
史阿嗯了一聲,道:“得繞道。”
這相縣的袁術大軍剛走,肯定不能緊跟着,而邊上徐州打成一鍋粥,也不好走。
“走吧。”皇甫堅長道。路不好走,就得儘快走,不然要錯過大戲。
兩人用盡辦法混出城,找到兩匹馬,直奔沛縣方向。
但路上處處是阻礙,他們東繞西繞,還是沒能按時抵達,甚至於不得已出了沛國、豫州地界,進入了徐州、彭城,而後再繞行。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大戰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兩人來到了沛縣不遠處的武縣,一邊休整,一邊四處打探消息。
武縣與沛縣靠的太近,也遭到了波及,百姓多逃難而走,時不時有各種官兵、匪盜光顧。
一連三天,皇甫堅長都沒有打聽到什麼具體的消息。
在一處孤僻小院,皇甫堅長握着一隻乾煸的鴨子,左看右看,還是下不了嘴,不由嘆了口氣,道:“老史,我是不是有十天沒吃肉了?”
史阿同樣疲憊,站在他邊上,抱着劍,道:“他們打的太激烈了,你的人都聯繫不上,怎麼辦?”
皇甫堅長看着懷裡的鴨子,嘴脣又動了再三,最後還是一口咬了上去,立馬又脫嘴,無奈的道:“該死的鴨子……”
他一手扔掉好不容易找到的鴨子,擡頭看向沛縣方向,摸着肚子,目光幽幽的道:“從零碎的消息來看,那華雄是詐敗誘敵,高覽上當折損三千人、而後是郭汜設伏,反被張郃擊潰、後面是張郃追擊張濟,被張繡從側翼襲擊,不得不退走、而後是袁術、董卓督戰,大戰三天,不分勝負……”
史阿沒什麼表情,道:“這樣來說,會不會僵持下去?”
皇甫堅長搖頭,又疑惑自語的道:“陶刺史已經克復徐州五天了,爲什麼還不發兵?還有,兗州的曹操也不發兵支援,奇了怪了……”
史阿不喜歡這樣費腦子的事,隨口的道:“他們也是作壁上觀,想看誰勝誰敗吧?”
皇甫堅長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走,去兗州!”
史阿一怔,道:“伱要回京?”
皇甫堅長搖頭,道:“按理說,徐榮與曹操換防,早該完成了,我擔心曹操圖謀不軌。”
史阿皺眉,作爲遊俠,他與曹操、袁紹、袁術都曾是好友,尤其是曹操,此人慷慨大方,行事不羈,最合他口味,很想爲曹操辯解兩句,但卻找不到由頭。
皇甫堅長說着就動身,從武縣繞過,直奔兗州山陽郡。
而此時,袁術與董卓的大戰,幾乎沒有停過。
雙方時攻時守,互有勝負,鏖戰了近一個月,仍舊誰都無法取勝。
沛縣之內。
董卓大宴賓客,不止是他的手下謀士、武將,還有衆多被擄掠來的世家之人,其中就包括了曹操之父曹嵩。
董卓喝着酒,榮光滿面,與曹嵩道:“曹公以爲,當前戰局如何?”
曹嵩在劉辯繼位之前,從閹黨手裡買了個太尉,結果倒黴的因爲黃巾之亂做了替罪羔羊,很快被罷免,血虧一萬萬錢。
曹嵩與曹操的臉角有幾分相似,不卑不亢的擡手,微笑着道:“董公乃當世名將,區區袁術,何足掛齒。”
有前任太尉的吹捧,董卓更加高興,笑呵呵的道:“近來,我軍略有小敗,疑有人走漏風聲,給叛軍通風報信,曹公可有懷疑之人?”
曹嵩看着董卓笑呵呵的老臉,心裡直冒寒氣,不動聲色的道:“嵩已不問事久矣。董公如有證據,在座有人通賊,可臨機立斷,處以極刑。”
董卓雙眼如毒蛇的盯着曹嵩,又環顧其他人,忽的笑容更多,道:“老夫兵多將廣,糧草充足,再打半年都沒問題!諸位無需擔心,今日,開懷暢飲,諸君盡樂!”
衆人自然不敢博董卓面子,紛紛舉起酒杯。
賈詡坐在一旁,目光掃着這羣人,將衣服收攏好,擔心有污漬沾染他潔白的儒衫。
他給董卓的計策很簡單,就是要與袁術旗鼓相當,難分難解——不能敗,也不能勝!
……
董卓這邊大宴,沛縣外五十里,袁術大營,氣氛就不那麼好了。
袁術神情不動,目光掃視着在座的一衆二十多人。
田豐,袁渙,許攸,高覽,紀靈,曲義,張郃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主公並不像表面這麼平靜,心底定然憤怒異常。
一個多月了,沛縣穩固如山,不論是攻城還是野戰,與董卓都是不分上下,難以取勝。
“諸位,有何建議?”好半晌,袁術強壓着怒火,面無表情的說道。
衆人不說話,坐在位置上,全是思忖之色。
戰事僵持,對他們來說十分不利。
邊上的徐州隨時可能支援董卓,荊州的王睿隨時可能捲土重來再襲汝南,潁川的公孫瓚隨時會可能會出現進攻他們側翼。
加上糧草不濟,袁術的大軍,到了極其危險的關口!
袁術最厭煩這種一片沉默的時候了,冷眼掃過一衆人,目光還是落在田豐身上,道:“元皓,你有何話說?”
田豐對於袁術的威脅有點麻木的感覺,目不斜視的淡淡道:“要麼儘速破滅董卓,要麼撤兵。”
袁術雙眼殺意一閃,這種簡單的道理,他能不知道嗎?
“子遠?”袁術忽的微笑看向許攸道。
許攸很清楚,袁術這是想要從他嘴裡聽到破敵之計,但一個多月了,能用的早用了,要有破敵妙計,何須等到現在?
許攸擡起手,道:“下官贊同田軍師之意。”
他說完,心裡驀然一動,想到了一個辦法,但立即閉嘴不言。
袁術對許攸的話無動於衷,轉向袁渙,郭圖等人,並沒有開口詢問。
兩人會意,對視一眼,袁渙道:“主公,或可用董老賊之策,詐做退走,引老賊出城,以伏兵擊之!”
袁渙沒有說完,董卓的後半段,是真的跑路了。
不言自明。
袁術哪裡甘心退走,沉着臉,看向其他人。
沒人說話。
董卓足足有五萬大軍,不說有險關、堅城,便是出城野戰,雙方也是互有勝負,難以短時間內決出勝負。
袁術見狀,心中惱恨更多,一甩手,大步離去。
衆人嚇了一跳,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挽留。
田豐沒理會,起身離開。
許攸漫不經心的喝着酒,等了一會兒,裝作若無其事的出了門。
一出門,他猛等回頭,見沒人跟來,徑直找到巡視營地的袁術。
許攸平靜又從容,道:“主公,破滅董卓,其實並不難。”
袁術本是又恨又無奈,聞言連忙道:“子遠有何教我?爲何剛纔在大帳不言?”
許攸笑容更多,道:“因爲此策,越少人知道越好。”
袁術心裡生出了希望,目光灼灼,揮退身邊的侍衛,沉色道:“還子遠明說。”
許攸走近一點,低聲道:“主公,董卓不是曾派人給主公寫過幾封信嗎?不妨再仿作幾封,派人送去洛陽。”
離間之策!
袁術雙眼大亮,旋即又皺眉,面露思索。
許攸知道他們糧草不濟,道:“主公,一來一起,最遲半個月,董賊必死於朝廷之手!”
“半個月?”
袁術心裡算着這個時間,猛的,面露恨色道:“我與董老賊勢不兩立!傳我命令,命郭圖,紀靈即刻籌集糧草,務必支撐十五日!”
許攸見狀,眼神裡得意愈濃,微笑不語。
……
有了許攸的計策,袁術收兵,停止了進攻。
董卓樂得如此,雙方默契的相互叫陣,就是不再開戰。
幾日後,皇甫堅長趕到了山陽郡後,發現曹操已經率兵離開了兩日。
他又收集了一番信息後,緊急發送洛陽,而他又悄無聲息的再次潛入沛國,探查消息。
洛陽城,皇宮,景福殿,書房。
劉辯近來忙的廢寢忘食,片刻多餘時間都沒有,快一個月沒有出宮了。
隨着夏收臨近,他無比重視,不斷的推動治粟都尉的設立,加緊佈置夏稅。
不知道過了多久,潘隱悄步進來,遞過一杯茶。
劉辯皺了皺眉,目光仍在公文上。
潘隱見縫插針,連忙道:“陛下,武威將軍曹操已經到京,兵馬歸禁軍大營,人在大司馬府,剛剛做完交結,是否召見?”
武威將軍,是一種臨時任命,不是常設的官職,戰時既設,戰歸既罷。
劉辯道:“朕沒空見他,先讓他在大司馬府協助皇甫嵩。”
“是。”潘隱應着,悄悄後退。
“對了,”
劉辯拿起筆,做着批覆,道:“劉協的婚事,安排的怎麼樣了?”
潘隱急急又回來,道:“太皇太后選定了吉日,在八月。”
劉辯眉頭一皺,擺了擺手。
對於劉協的婚事朝臣以及董太后,以‘孝道’、‘尚幼’爲由,推三阻四。
朝臣是不想劉協再冒頭,平添口舌;董太后則是擔心劉辯是在算計劉協。
但他們,終究抗拒不了劉辯。
咚咚咚
突然間,書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等通傳,皇甫嵩與曹操前後而入。
潘隱一怔,雖然皇甫嵩有‘無需通報、隨時見駕’的特權,還從來沒用過。
這麼直接闖進來,這是第一次!
劉辯擡起頭,揉了揉臉,拿起茶杯喝茶。
皇甫嵩一臉肅色,雙眼嚴峻,擡手遞過幾道書信,道:“陛下,這是從沛國來的密報。”
潘隱接過來,遞給劉辯。
劉辯嗯了一聲,沒有急着看,清茶入肺,整個人清醒了不少,看着皇甫嵩與曹操,見他們神色沉凝不散,微笑着道:“是什麼事情,讓二位卿家都失了分寸?”
皇甫嵩擡着手,道:“董卓寫信給袁術,想要合謀瓜分豫州。”
劉辯雙眼微微眯起,伸手拿起桌上的幾封信,慢慢看去。
內容倒是很簡單,並沒有明寫,而是含糊其辭,大概也是‘互不攻伐、均豫之地’。
劉辯盯着這幾封信,心裡在急速轉念。
‘董卓與袁術,能共存嗎?’
只是稍稍一想,劉辯便暗自搖頭。
且不說兩人的滅族之仇,單說‘均豫之地’就不可能。袁術的野心,不會停留在半個豫州,同樣,半個豫州,也不足以令董卓‘自重’。
好半晌,劉辯擡起頭,神色不動的道:“這些信是怎麼來的?”
皇甫嵩道:“是叛逆袁術身邊一個小吏不忿他的叛亂,是以將這些寄給了臣。”
劉辯轉向曹操,道:“曹卿家,你覺得其中是否有問題?”
曹操絡腮鬍滿臉,表情淡然,擡手沉聲道:“陛下,是否有問並不重要,此時,董卓已不適合統兵征討袁術,臣請調他回京徹查。”
劉辯瞥了眼皇甫嵩,顯然,他也是這麼想的。
劉辯沉吟片刻,道:“以董卓與袁術的仇怨,加上彼此的野心,斷然沒有相容的可能。這些信,多半有問題。再說,臨陣換將是大忌,這件事,暫且隱下來,不得外傳,以免動搖軍心。”
皇甫嵩見劉辯還是沒有更換董卓的意思,清冷的臉上,越發凝肅。
曹操狹長雙眼微動,有些意外的注視着劉辯。
董卓的狼子野心,朝野共知,即便這些信來路不明,卻不能說是假的!
這種程度了,陛下還不更換董卓?
“陛下,”
旋即,曹操神情一定,道:“臣請命徐、兗、荊三州出兵協助平亂。”
“朕再斟酌斟酌。”
劉辯與他對視,道:“朕聽說,曹嵩卿家在董卓軍中?朕已經去信,命董卓好生護送入京了。”
曹操本來準備好的一肚子諫言,立時被堵在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