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嬪眉心輕攢,眸中若有若無的流露出一抹悲傷之色,“林妹妹小產說起來也有本宮的責任,本宮身爲一宮主位,卻沒能照顧好林妹妹,着實失職。
如果有什麼能幫得上安統領的,還請儘管提,本宮定當竭力相助。”
安冷月看着靜嬪毫無破綻的表情,心中不禁感嘆,宮裡的女人果然沒有一個簡單的。
她不知道最初的靜嬪是什麼模樣的,但現在她無疑是一個心機深沉,演技爐火純青的女人。
明知道林婕妤和自己的兒子不清不楚,還能這麼半點芥蒂沒有的稱對方爲妹妹,安冷月自忖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她心中不由暗自提高了戒備,暗暗告誡自己,在靜嬪面前絕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不得不說,靜嬪算是她自重生之後多面對的人中給她壓力最大的人之一了。
目前僅次於老皇帝和那日小巷初見時的凌軒,甚至丞相與之比起來,都要稍遜一籌。
她隱在衣袖中的手虛虛地握了握,脣角微勾,朗笑道:“娘娘肯幫忙就最好不過了,說實話,微臣對這宮中的規矩可真是一竅不通,正頭疼呢。”
“呵呵。”靜嬪以袖掩脣輕笑道:“安統領太過自謙了,你現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呢,這宮裡誰敢給你臉色看?”
這話聽上去像是恭維,但若要引申出去,也可以理解爲在暗示安冷月仗着皇帝的寵愛在宮中作威作福。
若是好友之間這麼說,大可以當成互相之間的玩笑之於。
但,她和靜嬪可不熟。按理說,這話聽起來該有些刺耳,偏偏從靜嬪的嘴裡說出來,就是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惡意。
聽起來反而似有十二分的誠意,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思維所引導。
安冷月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垂眸淡笑道:“正因陛下如此重用於微臣,微臣才更應該克身持正,以免爲陛下引來非議。”
若她當真是如今這般年紀,正是年少輕狂之時,被如此一激怕是難免爲顯露出狂傲之態。
傳出去,就是赤裸裸的把柄。
女子爲官本就惹得朝中許多古板的老臣不滿,被他們抓住把柄,定然會羣起而攻之。
老皇帝心裡也定然會因此產生芥蒂,就算顧忌着自己的面子,不會朝令夕改立刻撤了她的官職,定然也不會再重用於她。
不得不說,靜嬪能得到老皇帝這麼多年的寵愛,背地裡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的。
起碼,比起對老皇帝的瞭解,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從小侍奉在老皇帝左右的洪公公能勝得過她了。
還好,兩世爲人,她內裡的靈魂早已是二十五歲的成人。
便是外表再年輕,終究還是回不去當年那般年輕的心態了。
靜嬪見安冷月竟半點不上鉤,眼神也不由暗了暗,嘴上卻是笑着調侃道:“若本宮沒記錯的話,安統領應該纔剛剛及笄不久吧,正該是少年意氣,英姿勃發之時,怎麼說起話來竟暮氣沉沉的,跟朝中那些老大人似的。”
她料想安冷月到底也是個年輕人,就算再老成,一次忍得住,多挑撥兩次肯定就忍不了了
。
自從安冷月被正式冊封官職以來,那些老臣可沒少上奏本抗議。
安冷月心裡對那些老臣定然十分厭惡,偏偏自己還用她和那些老臣對比,如果這樣還激不起安冷月的逆反心理,她都要懷疑自己面前到底是不是個年輕人了。
安冷月側頭看了靜嬪一眼,臉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就在靜嬪以爲自己的計策終於奏效的時候,卻見她肅容道:“娘娘過譽了。”
靜嬪等了半天,卻沒等來下文,饒是一向沉靜如她,也禁不住微微有些暴躁。
而且,心裡還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剛纔似乎是被安冷月給耍了。
可是,看着安冷月面無表情,隱隱透着冷漠的臉,卻又猶豫了。
也許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安冷月只是比旁人稍微冷淡些,情緒沒那麼激烈,所以反應才這麼平淡的?
也對,如果安冷月沒有過人之處,皇上又如何會破例給她一個女人冊封官職,甚至連心腹禁軍都交到了她的手裡,還讓她插手後宮事務。
靜嬪飛快收拾好心情,正想再開口,安冷月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聽風閣,這裡應該就是林婕妤的住處了吧?”
靜嬪一擡頭,才發現她們已經走到了聽風閣的門口。
以前從來沒感覺自己的正殿距離聽風閣這麼近,爲什麼這麼快就到了?
安冷月可沒興趣去顧忌靜嬪的心情,還沒走進聽風閣,一股沉重哀痛的感覺便撲面而來。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宮中的規矩一直都是這麼鬆散的嗎?怎麼連個守門的都沒有?”
聽風閣的大門大敞着,原本應該站在門口的守門人不見了蹤影。
從大門往裡看去,院子裡也是空蕩蕩的一片,連個粗使的太監宮女都沒有。
院子的主人還在,卻已經開始出現了衰敗的跡象。
這樣的場景讓安冷月禁不住回憶起了自己前世最後半年的光景。
那時,她已經被廢了皇后之位,雖然依舊是貴妃之尊,分位上僅在皇后之下,但擺明了是不受寵的。
伺候的奴才們便都紛紛起了小心思,有門路的都託了關係調走了。
走不了的,態度也逐漸怠慢起來。
有時候她半夜渴了,都喊不到人來給自己倒杯水,只能自己起身去倒。
她居住的宮殿依舊裝飾的精緻奢華,但她卻總覺得處處透着一股子腐敗的味道。
宮中人從來最是現實。
靜嬪察覺到她的不滿,立刻冷下臉附和道:“定然是那些奴才趁着林妹妹病重偷懶了,看來是本宮以前太好說話了。”
“這樣的奴才確實該好好管管了。”安冷月淡淡地點頭道:“微臣知道娘娘心善,但有些人是不能縱容的,越是縱容便越會得寸進尺。娘娘心善是好事,但,看在外人眼裡卻不免會誤會您是懦弱無能。”
她的話聽起來似乎處處在爲靜嬪着想,但只要仔細品味便會發現其中的嘲諷。
靜嬪以爲她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閨閣女子,不懂後宮中的彎彎繞繞。
卻不知,她曾經身爲
皇后整整三年,掌着管理六宮之權,宮中的條條框框她比靜嬪明白的多。
林婕妤還沒死呢,那些奴才就算真的有外心,又怎麼敢現在就表現的這麼明顯?
更何況,老皇帝根本還沒表態呢,林婕妤到底有沒有失寵,誰也拿不準。
若是沒有上頭的示意,那些奴才行事敢這麼明目張膽?
在這裡,能給那些奴才撐腰的除了靜嬪還能有誰?
靜嬪並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戲已經完全被安冷月看透了,但安冷月的話還是讓她的表情有些難看。
好在這麼多年積累的休養,讓她在最後關頭撐住了沒有直接變臉。
強撐着笑臉道:“也不知道林妹妹怎麼樣了,咱們快進去看看吧。”
“娘娘說的是。”安冷月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明顯沒什麼說話的慾望。
她害怕自己一張嘴就吐出來,面前這個虛僞的女人實在是太噁心了。
原本她還有些同情靜嬪,但現在看來,時間真的是最鋒銳的武器,可以將一個人從頭到腳完全改變。
靜嬪以前可能確實是一個溫柔和善的人,但現在很顯然就只剩下了一層表象了,她的內裡已經完全被這黑暗的皇宮給同化了。
林婕妤肚子裡的而孩子可是她的親孫子,可憐那孩子還沒來得及來到這個世上般夭折了,身爲奶奶,靜嬪的臉上竟然連半點悲傷之色都沒有。
人,竟真的能這麼冷血嗎?
兩人一路從大門走到正房,竟真的半個伺候的奴才都沒遇見。
安冷月的眉頭也是越皺越深,尤其走到正房門口的時候,房門雖然關着,卻依舊有淡淡的血腥味從房間內傳了出來。
靜嬪身後自然有伺候的宮人上前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安冷月以爲房間裡沒人的時候,房門卻終於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穿着淡粉色制式宮裝,容貌清秀的小宮女。小宮女長得一雙大大的杏核眼,此時卻是又紅又腫,像是兩個大桃子。
看到靜嬪的時候,小宮女似乎愣了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仇恨,卻又立刻掩飾了過去,規矩地跪地行禮道:“奴婢見過靜嬪娘娘。”
靜嬪並沒有叫起,而是朝安冷月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這位是信上任的禁軍統領,你稱呼安統領便是。”
“娘娘說錯了,微臣只是副統領而已。”安冷月冷淡地糾正道。
她知道,靜嬪這麼說只是想要討好自己,但她卻不想領情。
“奴婢見過安副統領。”小宮女立刻從善如流地對安冷月行了一禮。
看向安冷月的目光中也多了一抹期待。
原本她看着安冷月和靜嬪聯袂而來,還以爲安冷月是靜嬪那一邊的人。
但,現在看着安冷月絲毫不給靜嬪面子,就知道之前自己是誤會了。
禁軍副統領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
小宮女的腦子轉的很快,立刻就想到了最大的可能。
這位副統領是皇上派來調查娘娘小產的事情的。
那麼,她可以向這位安副統領求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