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陳珏從弓高侯府出來,只覺得身心疲憊,一邊走一邊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太陽穴,才覺得舒服了點。他想起韓嫣兄長韓則看着弟弟時那種防備與厭惡並存的眼神,心裡一陣厭煩。
李英和郭遠早就準備好馬車等着他,正一左一右地坐馬車沿上,兩人見陳珏出來,利落地一齊跳下車,李青道:“公子請上車罷。”
陳珏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徑自上了馬車。這馬車是陳珏花大力氣改裝過的,單就減震性來說,恐怕天子乘的御輦都比上它,是以陳珏車倒是舒服得很,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眯了一會。
回到堂邑侯府之後,陳珏剛想回房好好歇息一會,便聽得一個聲音叫道:“四弟等等。”
陳珏順着聲音望去,正是一身緊身衣裝束的陳季須,打起精神道:“二哥,什麼事?”
陳季須走到他身前,輕捶了他一下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不過說正事,你三哥眼看也要成婚,你看看能不能跟太子那邊請幾天假幫幫家裡?”
阿嬌大婚畢竟是出嫁,進了太子宮就不必陳家操心了,但陳?娶公主,公主是要陳家住好一陣子的,是以陳季須等人剛剛休息了幾天就再度忙碌起來。
陳珏想了想,爲難地道:“大哥,上個月我剛爲阿姐的事請了長假,這個月韓嫣祖父病重,他那邊孝悌爲重,總比我爲喜事請假好說的多。再說,我要是也離開太子,他身邊不是沒人了?”
陳季須聞言,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能兩全其美的主意,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也沒辦法,你就好好陪太子讀書吧,順便多顧着點嬌嬌。”
陳珏想起白日裡阿嬌不知所措的眼神,心一嘆,阿嬌她明顯還沒有認識到形勢的嚴峻。
陳季須突然拍了拍頭,帶着一絲得色說道:“四弟,差點忘記跟你說了。周亞夫將軍家的周謙是我好友,自從嬌嬌大婚那天見過你之後,就整日跟我說哪日和你切磋切磋手上射箭的功夫。今天他說下次休沐日請你去打獵,我替你答應下來了,你可不能掃哥哥的面子。”
對於陳季須不經他同意便爲他做主的事,陳珏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陳季須爲兄,他爲弟,也不好對此說什麼,轉念一想周謙看上去也不是不好相處的人,便道:“也好。只是二哥以後不要這樣冒失地答應別人了,萬一我早就和別人約好了什麼事,豈不不美?”
陳季須見陳珏答應了狩獵的事,便不介意他後面的話,爽朗地道:“哥哥知道。好了,你宮裡一天也累了,快去歇着罷。”
…………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這天陳珏來到太子宮時,見劉徹一臉憤懣之色,嚇了一跳,忙上前問道:“太子這是怎麼了?”
劉徹看了陳珏一眼,反而加生氣,見左右沒人,才道:“孤怎麼了,是你姐姐怎麼了,昨日晚上她就把孤趕到偏殿去睡,今天一早孤巴巴地去見她,她又對我沒有好臉色,孤……孤哪點對她不好了?”說完後一句話,劉徹緊緊咬牙,板着一張臉不動彈。
陳珏心下驚疑不定,就算阿嬌和劉徹還是會感情破裂,也不至於婚不過一個月便開始鬧矛盾吧?他心裡又是擔心又是慶幸,擔心的是阿嬌不知因爲什麼事這麼對劉徹,慶幸的是劉徹雖然平日像個小大人,但這種生活的事還是不避着他,讓他有機會緩和他們小夫妻倆之間的矛盾。
陳珏想要勸慰劉徹幾句,又礙於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無從開口,正躊躇的時候太子少傅王臧走了進來。比起老好人似的衛綰,人到年的王臧像是一個純粹的儒者,對太子劉徹並兩個伴讀都要求得極嚴,陳珏也不敢再與劉徹說話,只得按捺着性子等待課程的結束。
好不容易熬到王臧的課程結束,王臧前腳走了,陳珏便躬身道:“太子殿下,微臣……”
“行了行了。”劉徹不耐地打斷道,他雖然生氣,但心裡未嘗不想知道他的太子妃爲什麼跟他鬧彆扭,“你不是想去看她麼?下午練騎射的時候回來就行了。”
陳珏也是劉徹這麼大過來的,哪裡不知道劉徹的心理,於是忍笑道:“謝太子。”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陳珏不再需要人帶路,直接向阿嬌寢殿走去。陳珏心焦慮,腳下也不由地加快速度,走神之際居然迎面同一個宮女撞一起,陳珏畢竟是男子,只晃了一晃而已,那宮女卻倒地上。陳珏一時也顧不得阿嬌的事,連忙扶起那宮女,道:“你沒事吧?”那宮女一擡頭,陳珏不由一愣。
“綺羅!”
“公子!”
綺羅一臉驚喜地喘了口氣,才道:“公子,太子妃那邊急着要熱水呢,小婢不是故意……”
陳珏伸手示意她停止,隨後道:“你先彆着急,先跟我說,太子和太子妃怎麼了?”
綺羅聞言,神色古怪地呆當場,見陳珏臉色轉爲不耐才小聲道:“太子妃是身子不舒服,不是有心惹太子不高興的……”
“你怎麼不早說。”陳珏皺眉打斷她,立刻轉身朝阿嬌寢殿走去,阿嬌體質一向很好,陳珏聽說她病了心不由擔心起來。
“公子!”綺羅呼之不及,眼看陳珏大步離開,只得無奈地苦笑,心道:公子啊,太子妃是來天葵了,你一個男人去湊什麼熱鬧?
卻說陳珏心裡憂急,幾步趕到阿嬌房門外,上次輕慢陳珏的那個宮人已經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容憨厚的宦官,問明陳珏身份之後不敢怠慢,立刻入內稟告。不過片刻便出來對陳珏躬身道:“太子妃有請。”
太子妃陳阿嬌無精打采地坐榻上,她身邊的兩個宮女見太子妃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等到陳珏進門才如釋重負地看了這位陳侍讀一眼,她們太子宮也有一年餘,自然是認得陳珏的。
陳珏見阿嬌這個樣子不由皺了皺眉,信步走到離阿嬌幾步遠的位置道:“阿姐這是怎麼了?”
阿嬌聞言,略顯蒼白的俏臉上頓時平添一絲血色,道:“我哪有怎麼樣,大約是晚上的時候受了寒吧。”
此時正是夏天,就算是子時前後也常常悶熱難當,怎麼可能受寒?陳珏狐疑地看了阿嬌一眼,目光落她撫着小腹的手上,只覺這場景怎麼看怎麼熟悉,他忽地心一動,道:“原來阿姐你是……”
“阿弟!”阿嬌一聲輕喊,這回她的臉是徹底紅了,被弟弟知道她的事情,她只覺得還不如讓劉徹知道,起碼不用像現這般困窘。
陳珏略爲尷尬地岔開話題,姐弟兩人又說了幾句,綺羅拿着一個羊皮袋回來,道:“太子妃,熱水來了。”
阿嬌接過羊皮袋,綺羅心疼阿嬌,一旁小聲道:“也不知這回是怎麼了,從前哪回也沒這樣難受過啊。”
綺羅的話雖然說得不甚清楚,卻瞞不過一向耳聰目明的陳珏,他心隱隱覺得不對,又與阿嬌說笑了幾句,等綺羅又要去取熱水了,才起身道:“阿姐,既然你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太子那邊你不必擔心,我會幫你解決的。”
阿嬌因爲臉皮薄的原因,寧可惹劉徹不快也不願讓他知道,但她心裡又何嘗不擔心劉徹真的生她氣,她聽陳珏這麼說頓時一喜,一時間只覺得小腹處也沒有那麼疼了,連連點頭。
陳珏笑了笑,出門之後立刻叫住綺羅,肅容道:“太子妃這些天每日都吃些什麼,用些什麼,你還記得嗎?”
綺羅愣了愣神,便仔細回想起來,過了一會兒道:“近幾天的事情還行,再往前就記不住了。”
陳珏點點頭,道:“記得這幾天的就行,你去把太子妃寢宮裡所有來自後宮的東西都取一點兒來給我,再詳細和我說一遍太子妃吃過的東西。”
綺羅驚疑不定地答應了,立刻按照陳珏的吩咐去做事。
陳珏看着綺羅遠去,眼一片深沉。他是男人,不太懂女人那些與生俱來的麻煩事,只覺得痛經厲害的女人多少有點婦科病。但是他早就請了不知多少名醫爲阿嬌看診,從來沒有一個說阿嬌不健康的。阿嬌進宮沒多久就疼成這樣,他是知道歷史上阿嬌無子的,怎敢怠慢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