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珏去探望陳小夭的時候,被寵妾陰害自己子嗣打擊到的陳須已正房歇下,世子院只有一個周氏帶另外幾個姬妾和婢女看顧着。
周氏是陳珏的正經嫂子,陳珏施了一禮,周氏抹了抹微紅的眼角,道:“這次小夭真是受苦了,這也是我無能,竟不能保住陳家的子孫。”
陳珏耐心安慰了幾句,周氏卻好像找到了知心人似的,又接着垂淚道:“世子真心寵愛王氏,我平日裡見她溫柔可人,還當她是善良之人,時時謙讓着她,什麼好東西有我一份就定有她一份,誰知她竟是這樣蛇蠍心腸……”
周氏話一出口,旁邊幾個陳須的姬妾也有些色變,大婦這是別有所指敲打她們呢。
陳珏微微皺了皺眉,等陳小夭的女兒陳琪出來,他才笑着同大大小小几個嫂子道了別,領着陳琪一起去看望陳小夭。
藥湯的苦味淡淡瀰漫空氣之,陳小夭的臉色仍舊不大好,她看清陳珏的身影時忍不住朝被瑟縮了一下,眼驚懼交加。
陳珏一言不發地尋了一處坐下,小小年紀的陳琪也感受到氣氛的不同尋常,靜靜的不敢吱聲,隨後邁起小腿跑外間去,陳小夭遲疑了好一會,才帶着哭腔道:“公子,我……我不是有意說錯話的。”
陳珏不置可否地輕嘆了一聲,他無法苛求一個不曾讀過書、爲奴婢爲人妾多年的小女子聰慧過人,能分辨真假、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陳小夭簡單的幾句話確實害了好幾條人命。
陳小夭微白的面上熱淚汩汩而下,數不清的愧疚漸漸蠶食着她的心,她哽咽着道:“阿母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我把這件事放心裡,你和翁主訂親的那日我便想同你說。但我又實怕大長公主恨了我……”
想起劉嫖處置人的手段,陳小夭打了一個寒戰,抱緊雙肩道:“阿父阿母都不了,舅舅爲公子做事,那時我以爲我要死了,我不想讓公子什麼都不知道,這才忍不住說出來……”
說到這裡,不等陳珏說什麼。陳小夭慘然一笑,道:“阿琪地弟弟沒了,這就是天神罰我!”
陳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一字字地道:“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嗯?”
陳小夭看着陳珏長大,從來不曾見他這種樣子,她怔了一會,連忙收起戚容,胡亂地擦了一把眼角的淚。堅定地點頭道:“絕不會再提了。”就是一把刀架脖子上她也不敢再提了。
陳珏側頭籲出一口氣,其餘的話他卻不方便說了,陳珏又與陳小夭說了些好好養身體之類的閒話,不多時便拍了拍陳琪的小腦袋,告辭離開。才走出不遠,一個看着眼熟的婢女已經快步朝他走過來,原來是劉嫖那邊尋他,一刻鐘後。陳珏坐劉嫖對面,一邊平息着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一邊聽劉嫖同他說事情的經過。
逃脫地那下人本是府老人,劉嫖等身爲主人卻不知他與被殺的一個侍女間有幾分郎情妾意。那侍女當日趁着別人不注意躲假山之後逃過一劫,回去便忍不住同幾個親近人說了,因而劉嫖處置這個後來被抓到的婢女時也狠。
誰都以爲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哪裡能想到還有一個人故作不知之後跑了出去。
“珏兒。”劉嫖沉聲道:“那人出走前曾對人說了些報仇之言,這件事不能對人明說,你親自帶人去找。”
陳珏點了點頭,一邊朝外走一邊咬了咬牙。再無稽的事情都有人信。何況是從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皇家家事,他走到外院一躍上馬,心下定決心這人他必須要找到。
陳珏選的人是和李英郭遠一樣祖輩皆爲陳家做事的男丁,那些尋常的下人平日大街上耀武揚威倒是夠了,真的用他們去找人恐怕學不會忍耐二字。
然而事與願違,整整找了一日不見蹤影,陳珏不由地有些心灰意冷。一旦被人跑出城外。深山老林一躲,只要有命不被野獸吃進腹。若不大張旗鼓誰還有本事找得到人。
郭遠不知當日的情形,他雖然不願隨郭解回鄉,但這幾日一直與這族親泡一處,今日被拉出來找人便有些不高興,他大大咧咧地道:“公子,逃奴而已,怎地不去找長安左右內史?”
陳珏此時也有些心浮氣躁,搖頭道:“不行。”
李英雖也不知道事情地詳細情形,還是呵斥了郭遠道:“公子自有打算,用得着你出餿主意?”
郭遠縮了一下頭,喃喃道:“我出什麼餿主意了,若是公子不想找官,我那親戚說不定也能幫上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珏心一動,市井人找人可不是比他偷偷摸摸的行多了,他面色一喜,道:“郭解哪裡?”
郭遠得意洋洋地看了苦笑着的李英一眼,用力拍了拍胸膛,憨聲說道:“公子跟老郭來就是。”
陳珏拍馬跟郭遠身後,深呼吸了幾口氣,人說自古遊俠重義輕死生,從季布到郭解都有這樣的性情,他今日也只得冒險相信郭解。
郭解所住的地方是長安一個商人府邸,這位桑姓富人仗義疏財名聲極好,正是賈同生意上大的競爭對手,陳珏實想不到第一次同桑家打交道竟然是這個時候。
心急之下顧不得理會心奇異的感覺,等陳珏再一次見到郭解,這位剽悍的大漢正穿着一身華服,看上去倒像個富裕地鄉紳。
郭解目光一閃,笑呵呵地請陳珏坐下,卻不問他來意,只同他談些長安各處的風土人情,陳珏笑着應對了幾句。知道郭解這是逼着他先開口。
郭解這邊給陳珏上了茶水並着幾樣小點心,一邊好客地介紹了幾種小點的食材做法,一邊心稱讚這陳四公子小小年紀,養氣的工夫倒是不錯。
陳珏心有些鬱悶,但今日卻是他有求於人,他微笑着朝郭遠所的方向側了側頭,淡淡地皺了一下眉又鬆開。李英眼尖,立刻拽了一把郭遠的袖子。郭遠一拍腦門,站起身粗聲道:“你若認我這個族兄,還得給我家公子找個人。”
郭解氣得狠狠瞪了郭遠一眼,他和郭遠一見如故,原本就有地親戚關係一來二去地近,他不過是想賣堂邑侯府一個人情,哪知全被郭遠一句話給壞了事。
按說這處理這種情形的法子多得是,但郭解本身也不是工於心計之人,只得認栽打個哈哈笑道:“無論何事,公子且說就是。”
陳珏心下一鬆。淡淡道:“我要找一個人。”
郭解點了點頭,也不問陳珏要找的人是何身份,只是仔細地問了那下人的身形五官面目特徵等等,隨後又道:“公子尋這人是做什麼,問事還是斷仇?”
陳珏不解其意,暗自皺了皺眉,郭解摸了摸鬍子,笑道:“公子是要把這人帶到眼前。還是就此了結了?”
陳珏這才明白了,他看了看郭解,俠以武犯禁,這話說地正要點,他狠了狠心,道:“就此了結便好。”
郭解又笑着點點頭,“啪啪”拍手叫進來一個機靈地青年,對他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隨後笑着對陳珏道:“能得郭遠這直人之心,公子的人品我信得過。你放心。我保證那些朋友見了此人二話不說,直接上刀子。”
郭遠聽得眉開眼笑,對身邊的李英擠眉弄眼了好一會,惹得好性格地李英終於忍不住對他怒目而視,恨不得把這靜不下來的傢伙丟出門外去。
陳珏暫時放下心事,又同郭解說了一會話,應承了他一個人情。稍後天色將晚。郭解笑道:“我今日便不留四公子,改日有信時再會。”語畢。郭解便說笑着親自將陳珏送到桑家的大門外。
這日傍晚時分,郭解那邊終於來了消息,說是那下人已經找到了,隨着這消息而來的是一個包地圓溜溜地破草蓆子,郭解面露慚色地對陳珏道:“想到我郭解也有說空話的一日,這事卻不是我地朋友所爲,不知是誰搶了先,一刀奪命。”
陳珏心微震,面上笑着謝過郭解,好生招待了一番之後纔將他送走之後,他的面色頓時沉下來:究竟是誰殺了那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束手無策的感覺很不好,陳珏和劉嫖心浮氣躁地等了兩日,間推演了無數同劉徹解釋地方法,結果長安城卻一片風平浪靜,唯一的一點波瀾還是淮南王的《鴻烈》書。
書房。
“若是遇賊意外身死好,若不是,這也不失爲一件好事,起碼比落對頭手裡強。”東方鴻笑道:“這人心狠有餘,但必不是什麼聰明人,這種毫無根據的謠言,無論是用來威脅還是暗算,必須當時發出纔有效果,再過個十日半月,誰還能追究一個家奴的死?”
陳珏深以爲然,堂邑侯府內部的事情,還不是他怎麼說怎麼算。這幾日時間,他已經故作不經意地把府的事情揀該說的說與劉徹,人一旦對某事有了先入爲主地印象,後來的謠言就難以有多大的影響力。
這麼想着,陳珏看着面前的《主術訓》吐出一口氣,他應該好好研究其的內容了。
從樸素的古代唯物主意、主張法令應因時而變,包括對於仁政的嚮往……陳珏心暗道,誰再說黃老腐朽落後、淮南王是廢材他跟誰急。
堅信沒有所謂敗筆,只有水準不夠的作者。。。宜修去蹲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