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
一陣長長的汽笛聲從遠遠的江面上傳來,一道濃濃的煙柱緩緩移動着,往當塗馬鞍山鋼鐵廠新建的三號專用碼頭靠了過來。
“快點清空這條棧橋,把那艘小船挪到一邊去,運煤的拖船過來啦!”碼頭上穿着麻布工裝扎着紅袖標的廖磊手持大喇叭,對着河裡岸上就是一通吼。
“呵呵!廖管事,老朽又來打擾了!”
“原來是尚書大人,小子不曾看見您過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無妨無妨,本官年輕的時候,也幹過你現在的角色,也曾忙的腳不沾地,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虛禮,如你這般能做實事的年輕人,比那些彬彬有禮的迂腐學子強多了。”
“尚書大人過獎了,我可不會吟詩作對,哪裡能與人家相比。不知今日大人前來是有事呢……還是隨便看看!”
“你忙你的,我隨便看看!”
廖磊看到運煤的拖船已經開始靠碼頭,也就不再與這個經常來碼頭的夏尚書攀談,而且戴上柳樹枝條編成的帽子,趕到岸邊開始指揮靠岸卸貨。
當塗縣西鄰大江,水運條件非常豐富,在鋼鐵廠建設之初,就打算充分利用水運,還用上了大員船廠新下水的蒸汽拖輪。
一個蒸汽拖輪可以拖動十幾條大號槽船,每條槽船都能裝載上萬斤的貨物,滿載的時候就如一條大蜈蚣一般,把燃煤、礦石以及各種建築原材料運到鋼鐵廠的碼頭上。
“這蒸汽拖輪真是神奇,不借風力不懼風雨,偏生力大無窮,只是幾條蒸汽拖輪就能運載上百萬斤的東西,若是從江南到帝都的漕運也用上這種蒸汽拖輪,一定大爲便利。”工部的隨行官員看到拖船船隊小心翼翼的靠了岸,忍不住出聲讚歎。
“若是運河上都用了這蒸汽拖輪,便利倒是便利了,但那些漕幫的船家可就十有八九沒了生計,無法度日嘍!”
“怎麼會沒了生計?這鋼鐵廠要招幾萬工人,他們大可以進廠做工嘛!”
一幫官員小聲的議論起來,他們都屬於工部的實幹派,經常跟大夏的平民打交道,對民生都很瞭解,不像那些只會讀書做文章的書生,只會紙上談兵完全不顧實際。
“你們只看到了蒸汽輪船的便利,難道就沒看到別的嗎?”工部尚書夏黎看着碼頭上紛紛攘攘的苦力還有廖磊,沉聲問道。
工部的老大的出了臨場題目,手下人自然要想盡辦法交一份漂亮的答卷,一幫工部的官員仔細的觀察着這個充滿各種新意的碼頭,琢磨着怎麼回答才能說到夏黎的心坎上去。
“這座碼頭設計的非常巧妙,這種水泥棧橋遠遠的伸入了大江之中,可以同時停泊幾十艘船,而且還可以同時裝卸......”
“大員人非常善於利用工具,這種簡單的鎖具配上一根吊杆,就可以把幾百斤的貨物直接從船上提出來,放到岸邊的馬車上.......”
這個大員人設計建造的碼頭確實有着很多的看點,工部的年輕官員紛紛發表着自己的看法,但卻都不是夏黎想聽到的。
“碼頭是大員人設計建造的,但這些苦力可是地道的本地人,你們也都是幹過實事的人,誰能在幾天之內就把這麼多的鄉下漢子管得這麼服服帖帖、忙而不亂?”夏黎一指在碼頭上走來走去不斷呼喝的廖磊,把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這個三號碼頭有三條棧橋,每一條上都有數艘船在卸貨,整個碼頭上人來車往,始終有不下五百人在同時勞作。
年輕的廖磊手拿一支炭筆、一本賬冊,胳膊底下夾着大喇叭,柳條帽子下面的臉上已經佈滿了灰塵,偶爾拿起腰間的水壺灌一嗓子,繼續吆喝指揮着那些“運輸隊”奔忙不休。
這些苦力有的是驅趕的兩輪驢車馬車,有的是人力拉的板車,還有一些是單人的獨輪車,但無論是哪一類車子,廖磊都能安排的剛剛好,船卸完了,車也都裝滿了。下一艘船剛剛靠岸,新的苦力運輸隊就已經等在岸邊。
夏黎等人整整看了一個時辰,推車趕車的苦力換了一茬又一茬,碼頭上始終是那樣的繁忙,但始終沒有任何混亂的跡象。
“這些苦力應該是被分成了小隊,但這些小隊大小、人數都不相等......你看那個漢子,從那個廖磊手中拿的是什麼?一張紙條......他認識字嗎?”
“你們終於看明白了,這個碼頭上來來往往上千人,除了那幾個可有可無的差役之外,就只有那廖磊一個人在管事,他還不到二十歲,你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做得到嗎?”夏黎轉頭看了看自己這些最欣賞的手下,再看看碼頭上的廖磊,眼睛裡有了“別人家孩子”的感慨。
“我已經來了幾天了,旁側敲擊的問過這個小子許多事,不得不說,大員恆王在育人之道上也是獨闢蹊徑啊!”
“那個廖磊說他不懂詩詞歌賦,但我試探着做了幾首小令,他卻都能理解其中的含義,而許多不常用的字他也全都認識,我很奇怪的問他爲什麼那麼謙遜呢?你猜他怎麼說?”
一幫工部官員齊齊搖頭,整齊的跟呆頭鵝一樣。
“他竟然說認字是認字,作詩是作詩,他家王爺只教了他們認字卻沒教他們作詩.......真是豈有此理,能認幾千個字的學子竟然跟個店家的小夥計一樣,我當時差點就要去問問恆王是怎麼育人的.....”
夏黎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從十年前開始,恆王就在大員開設了各種學堂,年滿六歲的孩子必須去學堂讀書,違者重罰其父母,但是.....學堂除了教孩子們認字之外,其餘的全是各種雜學...”
夏黎一指人羣中忙碌的廖磊,嘆聲說道:“這小子自稱天資不足,沒有考上大員的海軍學院,只能就讀技術學堂,每日裡讀半天書,剩下半天就到作坊去跟着老匠人做活、算賬、管人,等到三年期滿的時候,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才了。”
“尚書大人,這等育人之法實不可取,育人之道,道德禮法當在首位纔對,這管賬、管人之事......”一個工部官員說到一半,看夏黎的臉色黑了下來,頓時住口。
“你們入了工部這麼久,我來問你們......吟詩作對、道德禮儀能疏通河道嗎?能修路搭橋嗎?你們科舉得中之後,還不是要先到地方上去學着幹些實事?大員的技術學堂就是專門培育幹實事的人才的。”
“下官知錯了.......”
“恆王殿下管他們叫做....‘實用型人才’,你們知道大員有多少像廖磊這樣的‘實用型人才’嗎?”
一幫呆頭鵝再次整齊的搖頭。
“有上千人........”
夏黎加重了語氣重複道:“每年都有上千個‘廖磊’加入恆王的麾下,供他驅策。”